茫明衆座城市,壞有個雅號叫春城六
花冢鎮人們只要聽到這個稱呼。大都會嗤之以鼻。不就一年到頭冬天不冷夏天不熱嘛,竟也敢以“春”字來命名?到我們花冢鎮來看看。這滿山滿谷的花海才該叫做春呢!
六十八歲還要多那麼一點的老呂決帶着他二十多歲的妻子、四歲的養子以及在現代不被承認在秦朝可以說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岳父岳母已經穿越走三個多月了,比春城還要春意怏然的花冢鎮也轉眼間從春末匆匆跳進了初秋。就在這麼一個實在感受不到秋意的初秋早晨,一條爆炸性的新聞猶如秋風掃落葉般席捲整個花冢鎮……
日上三竿的時候,一輛電動三輪車匆匆離開鎮子,向東邊兩公里外的馬王莊駛去。騎車人是一位看上去四五十歲,面相非常富態的女子。不過此時這女子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那份從容,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焦急,看她那緊抿的嘴脣。似乎是恨不得這輛三輪車兩邊能生出一對翅膀來。
電動車進了村子,卻沒在村裡做任何停留,而是穿村而過來到一片開滿菊花的花圃旁邊。
“老周!老周!快點。出事了!”
花叢中露出一位老者的瘦長臉龐,正是已經退休的老教授周以康,或者應該叫“中籍日僑”的田中義男。
周教授看到老伴臉上那緊張的神色。拎着一把小巧的花鋤連忙從熱熱鬧鬧的菊花叢中跳了出來。他非常瞭解自己這位已經相伴大半生的夫人,雖然偶爾會有一點小心眼,卻從來都是天塌下來都不着急的性格。
“怎麼了?”周教授擡起衣袖擦了擦夫人額頭上的汗珠道,“什麼事能讓你急成這樣子?”
“研究所”周夫人說道。“研究所讓軍隊佔領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到周以康耳朵裡卻無異於一個睛天霹靂。他把花鋤往夫人手裡一塞,劈手奪過電動車,調轉車頭向花冢鎮方向騎去。
雖然他一不小心由山東人周以康變成了日本北海道人田中義男,雖然他因爲這件事非常無奈的退了休。但他的心思從來就沒離開過花冢鎮邊上那所普普通通的三類研究所。就正是因爲這個,他沒有跟隨親兄長去北海道定居;沒有搬到已經成家立業的兒女們居住的城市;甚至去年回山東老家探親時還謝絕了縣外事辦讓他回柴家莊定居的邀請,而是帶着夫人來到這個離花冢鎮不遠的小村莊裡,買下一棟房子,又租下了一畝多花圃,默默無聞般當起了一個,老花匠。他覺得每天出門一擡頭便能看見代表着河圖實驗室的那座方形小山,看見方形小山上那座他用自己的前程換來的鐵塔才能夠安心。
擁有着另外一個民族的血統。出生於那樣一個血火跌負的年代,又陰差陽錯變成清河平原上那個小村莊裡的一個懵懂少年,最後跌跌撞撞來到這個山谷裡當上這個三類研究所的所長。這幾十年來他早已把他的靈魂深深地融入到腳下這片土地,融入到這個偉大而又經歷坎坷的民族當中去。
春節時他最小的兒子來村子裡看他。喝了兩杯酒後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是不是應該把他身份證上“民族”一欄裡那個。“漢”字改成“大和”兩個字。當時周教授拍着桌子一陣大罵,甚至大過年的抄起拖把就要把他那個兒子趕出家門。
周以康教授當時是這樣說的:“要改你個畜生自己改去,老子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漢人!老子的爹叫周秉新,爺爺叫周玉升
從來沒有以一個日本人自居的周以康教授還有一點沒說出口,那就是他認爲他這一輩子最值得驕傲就是用他自己的前程換來一座前無古人的河圖實驗室。
電動三輪車繞過那座方尖形的山包。來到研究所大門口。只見“重要崗位”上的老關頭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左一右持槍站立的兩名武警戰士。原先掩在大門上的兩條老狗也不知是跟隨老關頭而去了還是變成了誰的下酒菜。現在那兒立着一塊牌子,紅紅的“軍事重地,請勿靠近”八個大字絕對比原先的兩條老狗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周教授的腦子裡一陣眩暈。他非常明白,這個從來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三類研究所一夜之間變成了“軍事重地”只有一種解釋:研究所私自搞時空穿越實驗的事讓上面知道了。至於上面是怎麼知道的。絕對跟兩個。月前那場震驚花冢鎮的大火有關係。
他非常憤怒,憤怒地非常想把他那位繼任者臭罵一頓。可現在那位曾經挺牛的牛所長不在眼前,便只好給他打電話。
牛求年關機。
再撥自己的學生刁文亮的電話,還是英機。
謝武赫,關機。
周教授這下懵了。呂決的電話號碼他倒是有,可誰知到這小子這會兒在哪個時代瞎轉悠呢!
懵了的周教授最後哆哆嗦嗦調出賀副教授的號碼,哆哆嗦嗦撥了
。
“哎呀,老周啊!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聽到賀詩建那一貫陰陽怪氣的聲音。周教授竟差點激動地流下淚來。
“怎麼你沒讓人給抓起來?”激動不已的周以康第一句話就帶着語無倫次的味道。
“你個老日本鬼子有病啊!”賀詩建那邊也冒起火來,張嘴就直擊周教授的軟肋。“憑什麼抓我?我一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混了大半輩子還是個副教授的退休老頭他們憑什麼抓我
讓“賀臭嘴”罵做“老日本鬼子”的周以康教授不但沒生氣,反而在電話裡“嘿嘿”笑出了聲。從賀詩建機關槍般一陣瞎突突中周教授抓住了兩個重點,一個是這個網吃了臭鴨蛋般的“賀臭嘴”也退休了,另一個就是“賀臭嘴”絕對了解整個事件的所有內幕。
所謂“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這話跟研究院那幫子外行領導內行的官老爺們說說還可以,在
電動三輪車就停在“軍事重地”的不遠處,周教授打電話的聲音又格外的大,引得兩名站崗的武警戰士不住地瞥來好奇的目光。
“好了。別再我面前裝蒜了”。周教授笑道。“你現在在哪兒?別告訴我你也穿越了。只要你個老混蛋還在這個時間這個空間裡,就算麻煩點辦張護照我也得坐飛機過來找你喝兩杯。”
電話裡的賀詩建也笑了:“你個老狗皮膏藥,坐什麼飛機辦什麼護照啊!我就在花冢鎮上,老花家莊。這會兒我正在搞梅花嫁接呢哎老周,你說我把梅花按照河圖的形狀栽在花團裡會不會變異出新品種來
周教授“啪”一聲掛斷電話。一擰電動車電門,向老花家莊方向騎去。
“這個老東西!還把梅花按照河圖的形狀栽在花圃裡,你以爲你黃藥師呢!”周教授“嘿嘿”一笑,也不管人家黃藥師在他的小島上栽地是桃花還是梅花,反正現在他找到了研究所的一個老人。
梅花,一般在二月份開放,到了五六月份梅子就該成熟了,而秋冬季節卻正是梅花移栽嫁接的時候。
老花家莊村口的一處大院子裡。到處都是新刨的坑和網移栽下去沒多久的老的嫩的梅樹。如果有心人仔細觀察一下的話,會現這些梅樹似乎是按照某種規律栽下去的;如果此時恰好有一架飛機從院子上空飛過,從空中往下看,會看出那正是一幅中國文化史上故老相傳的某種圖騰。
賀副教授那位民間工藝品鑑賞大師級的夫人,此時正牽着一根塑料管子給網移栽到圖騰某一個點上的梅樹灌水。圖騰的最中央。一架三角梅搭成的花架底下,周以康教授和賀詩建副教授兩人正就着燻肉香腸花生米滋溜着楊林肥酒。
先不管他一家人也好兩家人也罷,呂決就這麼帶着田荷、烏楊麗娜她們跑到日本篡位當天皇去了?”周以康手裡捏着酒杯,綠幽幽的楊林肥酒在雪白的陶瓷杯子襯托下比那一叢叢的梅樹還要打眼。雖然他周以康非常非常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田中義男,但怎麼說他骨子裡秉承來的也是北海道的血脈,聽到說或者呂決或者呂決那位繼子極有可能就是神話傳說裡的日本任天皇。他心裡還是多少有點不舒坦的,於是便有了這一驚一乍的一個疑問。
賀詩建從周以康臉上看出了他的不舒服,嘿嘿笑着說道:“幹嘛說的那麼難聽啊,什麼叫“篡位當天皇”說不定你們日本兩千多年的天皇文化還真就是人家呂決開創的呢!再者說了,我只是說呂決帶着他公元后二十一世紀版的媳婦、兒子還有公元前三世紀版的媳婦、岳父母去了秦朝玩徐福東渡去了。至於他們最終到達的是人家的濟州島、你們日本的九州四國,還是圍着太平洋繞了半圈到了對岸的美洲,嘿嘿,那可就實在不知道了。這關於日本任天皇的說法,是刁文亮他們胡亂猜測的
“那研究所的駐軍又是怎麼回事?”
老賀頭端起酒杯輕輕碰了碰周教授手裡的杯子,“滋溜。一聲把酒杯喝了個底朝天,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呂決一下子拐跑了那麼多人。臨走還給研究所引來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大火。你說能不引起各方面的關注嘛”。
“這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田莉和呂決那個公元前三世紀的丈母孃”哦不,楊慕,,田莉和那個楊慕不是留下證據了嗎?”
“屁個證據,不跟你說了嘛!全讓火燒了。”賀詩建眼睛裡閃過一抹狐狸般狡黠的目光:“不光田莉她們留下的幾封信給燒了,半年多的實驗數據給燒了,甚至連我當初設計實驗室的圖紙也全給燒了
周教授撿起飄落在桌子上的一朵三角梅,湊在鼻子上聞了聞,站起身拈着花朵在花架底下來回踱起步來。
“田莉她們留下的信讓火燒了,實驗數據也讓火燒了,實驗室又一時半會兒建不起來”
周教授喃喃自語了半天,突然轉身說道:“那要是烏森林、楊慕他們學校來找研究所要人,牛求年不就跟那場大火一樣也說不清道不明瞭?”
想起當時的情景,賀詩建不由的笑出聲來。那時他網好從研究院辦,完退休手續回來,正在研究所裡收拾他自己的私人物品,因此親眼見到了牛大教授給人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
那天不但楊慕她們學校政工處來了兩個人,德宏州公安局正好也來了四個穿便衣的刑警”。賀副教授一邊順理着他那隻剩下半圈的白頭一邊笑道,“那倆政工幹部還好點,只是委婉的說楊慕是請假來研究所看望女兒的,但是到了研究所沒多久便失去了聯繫;人家那幾個警察就沒這麼客氣了,直接就質疑我們的牛大教授跟當年突然失蹤的“黑煞。是不是一夥的
所謂“黑煞,呂決事件。”周教授還是瞭解得比較清楚的。當時爲了拯救突然失蹤的田莉,呂決只好冒險跑到幾年前,去跟田荷的前男友調查德宏州一件販毒大案。當呂決在那邊幫忙挖出了隱藏在販毒組織背後的黑手時,卻觸動了那隻無處不在的蝴蝶。爲了能夠順順利利再回到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無奈之下的呂決只好又把他自己僞裝成一個“幕後黑手。”
現在倒好,因爲害怕遭到“黑煞”呂決的報復而來花冢鎮隱居的田莉突然之間沒聲沒息地失蹤了,德宏警方自然而然便跟那個一直沒抓捕歸案的“黑煞”聯繫起來。現在警察們已經找上門來了,憑人家的本事也肯定知道了研究所裡也有一位同名同姓的呂決,並且還跟田莉結了婚。都不用說人家本來就是靠調查靠推論推演混飯吃的警察了,隨便一個腦袋沒進水的人都會自然而然的把彼呂決與此呂決聯繫起來。
“牛秋年沒承認吧?”周教授問道。要說這牛大所長完全冊謂的“黑煞,沒有經毫的關係似乎邁真就說不討夾;可稽洞“有關係吧,好像又有點不是那麼回事兒。
賀詩建一瞪眼說道:“除非他牛教授是傻子,怎麼可能承認呢!再說了,沒跟那所謂的“黑煞,有瓜葛這還過不了關呢,要是再跟那個差點成了全國通輯的“大毒梟。扯上點關係,他牛求年也不用頂那麼多壓力了,直接進大牢裡蹲着去得了。”
賀副教授說的這話還真不怎麼玄乎。要是警方知道了此呂決就是彼呂決,即便不問他牛求年一個脅從之罪,窩藏重犯的罪名絕對是跑不
的。
周教授轉回桌邊,伸手捻起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裡,一邊嚼着一邊問道:“那最後怎麼又跟軍隊扯上關係了呢?。
“這可就怪不得別人了,是他牛求年自己招惹來的。”
“自己招惹來的?”
“不錯!”賀詩建說道,“就是他自己招惹來的。人家警察明明看到漏洞百出,可就是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來,又不太好意思跟他這個。“知識分子,玩硬的,便只好到處去查找證據。這一查不得了,竟查出研究所賬戶上有一筆說不清道不明的鉅額存款來
“鉅額存款?哪來的?”周教授心說他當初主持實驗室的時候都已經窮得差點動員全體人員集體當褲子了,半年時間人家竟到蹬出鉅額存款出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說道研究所的鉅額財產,賀詩建自己也有些洋洋自得起來:“呂決和烏楊麗娜從愛新覺羅?胤仍那兒弄來了四噸多白銀外加幾十個金葫蘆黃金版亥姆霍茲共鳴器,還在大秦帝國連接受封賞外帶貪污受賄給弄回來幾大籮筐金餅子,其他的比如烏楊麗娜在武則天大明宮門口叫賣現代絲綢、去乾隆年間倒蹬瓷器等小打小鬧的就不說了,光這兩項你算算得多少錢
周教授眼睛瞪得比手裡的酒杯口還要大。天老爺爺!他心說。四噸多白銀幾十個金葫蘆外加幾大籮筐金餅子,這得換多少人民幣啊!
周以康就覺得兩個碩大無朋耀眼無比的大元寶在他眼前晃啊晃的,晃得他兩隻比酒杯口還大的眼睛差點變成呂決在白堊紀的那匹坐騎。
桌子這邊的周教授還在晃着,沒注意到那邊的賀詩建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賀詩建繼續說道:現了這筆巨大的存款,人家警方便到研究院調查咱研究所的經費項目。嘿嘿,這下不得了,院裡聽說咱們這個從來都窮的叮噹響的三類研究所竟然一夜暴富,便派了一幫不知是調查事件真相的還是來打秋風的傢伙。牛教授這下可就想頂也頂不住了。只好把咱們所已成功研製出時間穿梭機的事說了出來
周教授可謂啞口無言。
他知道這麼一項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重大科學現,讓他們這麼一個小小的三類研究所一直隱藏下去是不可能的,可他實在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紙裡包不住火了。接下來的情節不用賀詩建介紹他也完全能猜得到:先是研究院組織大量人力物力介入,論證這項實驗是真是假,能不能真正投入運作。接下來便是以重大科學現上報國家。並指出這項現也好明也罷所具有的不可估量的軍事意義。最後是國家力量介入,牛求年、刁文亮、謝武赫、趙乾坤幾個,人說保護也好說軟禁也罷從此在人們視線當中消失”,
“不對啊!”周教授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切切地說道:“最初的河圖理論還有後來的實驗室設計圖紙都是從你老賀頭這兒出去的。還有!這河圖實驗室怎麼的也算我老周牽頭建設起來的吧!怎麼咱倆沒事呢?。
賀詩建“嘿嘿。一笑,兩隻眼睛閃爍着九尾狐狸般狡詐的光芒。
“警察們開始介入那會兒我就知道事情要遭。便把論文啊存放在辦公室電腦裡的圖紙啊什麼的全把著作權人的名字改成刁文亮了。後來警方和西南研究院也不是沒到我這兒來調查,我賀某人拿出一輩子都沒把教授前面那個,“副。字沒去掉的架勢。來個死不認賬。要說還真要感謝你那位學生刁文亮,嘿嘿,咱先不說他是不是有頂着我那套東西一鳴驚人的心思,還真就把所有我送給他的東西給應承了下來。嘿嘿,,嘿嘿”。
聽到賀詩建那一連串的“嘿嘿”又看了看這滿園的梅樹,周教授忍不住渾身冷。這老頭太陰險了,爲了自己能夠舒舒坦坦地過個退休生活,竟然能把研究了大半輩子的東西就這麼輕易送了人!不過周教授對他能有這種行爲也算是多少有些佩服:研究了大半輩子的東西,竟然就這麼說送人就送人了!
周以康教授晃晃悠悠騎着他的電動三輪車走了。
賀副教授揹着雙手,哼着京戲“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踱着方步走進了他纔買下沒多久的房子裡。
因爲賀詩建有一位中國民間工藝品鑑賞大師級夫人的緣故,房間裡的擺設非常中國化。
進門是一架賀夫人親手繡制,後來又讓人精心打造的屏風。繞過屏風。對面靠牆處有一張大大的八仙桌。八仙桌上的擺設可就不那麼中國化了一上面一對木質的底託上。竟鑲嵌了兩個大的不能再大的蛋殼。
賀副教授走上前,擡起手像撫摸嬰兒一樣愛撫着那兩個蛋殼,不過他的眼睛裡卻是滿滿的恨意。
“驢日的呂決!”賀詩建嘴裡喃喃罵道,“到是真的把恐龍蛋給弄回來了,可爲什麼不及時告訴我孵化的方法呢
他又彎下腰從八仙桌底下拖出一個大大的木箱子。掀開箱蓋的同時。賀副教授臉上又重新堆起了無盡笑意。
箱子裡,赫然就是呂決從田湛那個土匪客中撥羅來的,名字叫做《河圖》的那套龜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