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望着他。
旁邊的蘇婼與韓陌也反應不大。
上萬兩銀子的貪墨案,放在平常確實不小了,可是這是大案累累的常蔚,多一個貪墨案與少一個,有什麼區別呢?
鎮國公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是了,他還逼死過家裡的丫鬟!那丫鬟肖想當賀哥兒的房裡人,被我二嫂逮着了,我二哥對賀哥兒期望甚高,氣怒之下要發賣她去青樓,那丫鬟邊夜投井了!”
鎮國公臉色已有些難看。
人命關天,當然不是小事了,可是常蔚身上揹着的人命官司還少嗎?丫鬟的命當然也是命,可是放在朝堂,根本不夠看的,更別說這丫鬟還是自己投的井。
蘇婼略爲無語,看了眼韓陌。
如果常荏要揭發的全都是這些不痛不癢的罪行,那幾乎等同於浪費時間。
韓陌收回目光望着地下:“常蔚謀反之事,從來沒有在常家流露過半點?又或者,他是否有哪些舉動,在你們眼裡是夠奇怪的?”
常荏跪坐在地,十根胡蘿蔔也似粗壯的手指不停地叩颳着腿上的袍子,兩眼一片茫然。
“他除了去父母跟前盡孝,餘則極少有時間在府裡走動。後來當了左侍郎,更是連盡孝的時間也少了,他奇不奇怪,完全看不出來。”
鎮國公緊鎖的眉頭之下已露出幾分嫌惡。默然坐了會兒,他揮手道:“拖下去!”
衙役立刻上來,把常荏拖走了。
堂中流淌着一股濃重的頹喪。
蘇婼望着同樣不吭聲的爺倆,只覺今日恐怕不是個好日子。
常蔚那邊不出意外鎩羽,突然來了個願意主動招供的常荏,這裡又總是撓不到癢癢處。
也不知道蘇綬那邊是否有進展?那姓常的那麼滑頭,而蘇綬那麼溫吞——
不對!
神思到了此處的蘇婼身子忽然僵住!
蘇綬可不溫吞,他把自己隱藏得那麼嚴實,她怎麼還能認爲他溫吞呢?他不但不溫吞,分明還是個城府深到摸不到底的人不是嗎?!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聽從常蔚牽着鼻子走呢?
他明明在開始今夜的審問之前還準備了幾日!
她突然間邁開腿往外走去。
韓陌在後頭問:“你上哪兒去?”
她卻頭也不回,朝着天牢方向越走越快!
鎮國公看了眼她的背影,打發韓陌:“趕緊去看看!……”
牢獄裡,蘇綬仍在以目光與常蔚對恃。
空氣好像凝固下來,在兵部常年與梟勇將領們打交道的常蔚,氣息逐漸變粗,身軀也逐漸佝僂下去。
“你爲什麼知道這麼多?”
蘇綬搖頭:“這不重要。”
“那你知道這麼多,爲何不向朝廷揭發?”
“這也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常蔚的喘氣聲粗得像風箱了。
“你只要說出來,至少,情況不會變得更壞,不是嗎?”
輕慢的語音像是無形的鑼鼓,進入耳腔之後就開始變得震撼,它直入肺腑,震得人心晃盪。
“這就是你支開韓家父子的目的?”
他啞聲問。
蘇綬未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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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也有不少秘密。”他緩吸一口氣,繼續道,“你們每個人都有秘密,只有我是透明的。”
“所以,‘他’在哪兒?”
“父親!”
蘇婼的聲音像搖鈴般陡然插了進來。
常蔚目光一凜。
蘇綬回頭看了眼牢籠外站着的她,隨後收回目光,又盯住了常蔚。
“你家丫頭好像看穿你了,”常蔚望着他,“你們蘇家人,可真是讓人低估了。”
蘇綬沒有言語。只是把身子輕輕湊了過去。
常蔚咬牙片刻,終是在他耳邊道:“‘他’就在京城。”
蘇綬目光凜住:“什麼時候來的?”
“袁清死之前。”
蘇綬頓住。
接而道:“還有呢?常賀是去找他了?‘他’在京城哪個去處?”
“我不知道。你可能不信,我其實沒有真正見過他。我與他之間,每次隔着道簾子。”
“那常賀怎麼找他?”
“得去找一個叫孫雄的人。”
“孫雄在何處?”
“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蹤是不確定的。常賀走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從我給他的東西身上,自己找線索。”
蘇綬屏息望着他,直到身後再次傳來腳步聲,他才把身子退開。
“蘇大人——”
是韓陌到了身後。
蘇綬視線還停留在常蔚雙眼中,許久才站起來。
韓陌看着他們,探究的目光不住在他們之間遊移。
“回衙門。”
蘇綬吐出這三個字,然後把目光收回來,轉身走出了牢籠。
韓陌訝然地看着這情形,又看向蘇婼,蘇婼卻始終在看着蘇綬,直到他出去,她也跟了出去。
韓陌在甬道口追上了她:“怎麼回事?氣氛這麼奇怪。”
蘇婼望着前方蘇綬的背影,幽聲道:“或許有眉目了。”
“怎麼看出來的?”
蘇婼深吸氣:“從氣氛裡看出來的。”
韓陌:“……”
這叫什麼話?不跟沒說一樣嘛!
可蘇婼卻又已經走上去了。
韓陌交代護衛:“去請國公爺!”隨後也跟了上去。
……
踏進牢籠看到常蔚神情的那一刻,蘇婼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先前的張懈是受蘇綬的指引進去的,是蘇綬假借常荏支走了他們,自然,常荏也是受了張懈的誘導纔會提出要交代情況的。
蘇綬支走他們,是要單獨審問常蔚!
他爲什麼這麼做,蘇婼無從推測,但是很顯然他成功了。常蔚臉上的崩潰,那副毫無招架之力的樣子,足以說明一切!
“父親,”踏進蘇綬公事房,蘇婼就脫口喚了出來,“姓常的招了什麼?”
鎖緊雙眉的蘇綬擡眼看向她,又看向隨後進來的韓陌,然後端茶喝了半口,擡頭緩聲道:“你父親呢?”
“來了!”
鎮國公大步走進來,“有什麼收穫?”
蘇綬指着案桌那邊的椅子,說道:“常賀的確揣着個東西跑了,他去找了一個叫孫雄的人。此人是常蔚的同夥。”
“孫雄?”鎮國公凝眉,“此人在何處?”
“常蔚說他也不知道,不過肯定在京城。”
“是同夥卻不知道他在哪兒?”鎮國公沉氣,“那常賀揣走了什麼?”
蘇綬靜默着,片刻後再度擡眼:“具體他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