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駕着汗血馬,蘇婼與竇尹的馬腳力遠遠不及。
不多時便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蘇婼索性停步:“你可曾見過楊燮?”
竇尹搖頭:“尚未曾見過。不過曾聽阿瞞說過多次,也大致知曉他輪廓。你可是懷疑那官車裡的人就是楊燮?”
“我們從昨夜蘇家拿住張栩夫妻到現在,纔過去一夜。這些年他們必定已經做好了多種撤退準備,大白天走水路他們是出不去的,況且他們人多,根本不可能通過那條水路潛逃。
“所以他們只能從城門離開。要想離開,就必須提前準備好一切能證明身份的物件,這一點,張昀是完全有能力和手段做到的。他們當中只有楊燮未曾公開露過面,讓他出面應付官兵,而張昀則藏起來,如此合情合理。”
竇尹贊同:“其實我本預料他們這次會逃走成功的,畢竟張昀那麼狡猾,他能夠隱藏這麼多年,足以說明他有多麼惜命,多麼沉得住氣。所以他們會想不到給自己留條十足安全的後路呢?
“如果不是蘇姑娘你有着對張府的瞭解,還有對鎖道機括的精通,爲追捕爭取了時間,那他們必然順利脫逃了。要知道,他可是連自己的子孫後人都捨下來了,用來掩護他出逃呢!”
蘇婼聽到此處不禁擡頭:“你是說,張煜他們被抓,是張老賊使下的脫身之計?”
溫暖明媚的晨光之下,竇尹遠眺的雙眼裡卻有寒光:“張賊其心之毒,世人難出其右,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昨夜張煜兄弟現身,國公爺必然會將主要精力放在抓捕他們之上。
“畢竟他們於張家和張昀來說是如此重要,朝廷除了定罪,還需要他們提供張昀的下落。但這樣一來,自然別處就沒法兼顧了,也就使得張昀和楊燮有了充足的時間安排撤退。”
蘇婼自從知道謝氏的死張昀沾上了多厚的血,就對他道貌岸然的表皮下隱藏的惡毒之心有了深刻了解,可此時從竇尹嘴裡聽到這席話,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更加發寒。
這張昀其心之毒,果然只有世人想不到,而沒有他做不到!
思及此處,她忽又想起來:“對了,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張家這麼多隱秘,甚至連那雙冤死的母子的屬相都如此清楚?”
正提着馬繮預備啓程的竇尹聞言,雙眸之中竟浮上了一絲與他周身氣質全然不符的悲憤與恨意,就像一座沉睡千年的湖,陡然之間就翻滾動盪起來了!
他雙手緊緊地攥着馬繮,半晌才沉緩吐出語聲:“蘇姑娘,我也屬蛇。”
說完之後他奮力一跨馬腹,如同射出弓弦的一枝羽箭,徑直朝着城外而去……
蘇婼望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下卻因爲他丟下的那句話而如擂鼓!
——他也屬蛇?!
“蘇姑娘!”
回過神後她剛準備揚鞭跟上,此時身後卻又傳來了一道嬌脆的呼喊聲。
勒馬回頭,只見一輛馬車由遠而近,撩開的車簾內正露出宋奕如揮着手的上半身,宋家大公子宋泯正推開車門,他的身旁似乎還坐着秦燁……
……
驛道兩畔皆爲參天樹木,前行路上再無車馬,只有塵土飛揚,而遠處已經傳來了緊張的打鬥聲。
竇尹奔至近前,只見驛道旁側一片開闊地段,三輛馬車停駐中間,禁衛軍副指揮使劉澤率着一衆禁軍包圍了四面,國公府的護衛在宋延帶領下正站在鎮國公後方,與最前方的馬車對恃。
官府有這麼多人在,鎮國公本尊也在此,按說局勢已定。但四周樹頂上探出來的無數把駑,讓人又如何還能輕舉妄動?
這必是張昀與楊燮的人馬無疑了!
竇尹眉目黯沉,縱馬上前。
鎮國公與宋延、劉澤三人均把腰間的長劍拔出來提在手上,面對着馬車,個個臉色凝重。
宋延看到竇尹神色即一變:“你來做什麼!”
竇尹不會武功,此處兇險,他實在不該捲進來冒險。
但竇尹卻神色平靜地下了馬,穩步走到了他們身邊。
看着也似要阻止他的鎮國公,他喚了聲“義父”。
往常他們倆都稱他爲“國公爺”,極少這麼稱喚,鎮國公一時沒接受過來,片刻纔回應:“蘇家那小丫頭呢?那是你弟妹,你得留在外頭替阿瞞護好她,又過來做什麼!”
“蘇姑娘身邊有楊佑他們,兒子去了也頂不了大用。”竇尹語聲緩和,與平日的溫和又有些不同。他看了眼對面被精壯武士們團團護着的車輛,回眸又道:“義父打算如何?”
“我已派人回宮稟報皇上,現下要拿住他們不算太難,但首先得確定車裡頭是不是有張昀楊燮,萬一他們不在其中,那我們貿然出擊就中了他們的聲東擊西之計了!”
“可除了此處之外,其餘各處通道皆已封鎖得有如鐵桶般嚴實,他們應不會還有別的機會。”
“這可說不準。”鎮國公道,“狡兔三窟,張昀老奸巨滑,不能掉以輕心。先穩住他們即可,只等宮中來旨,再做定奪!——把各個路口都看好了!”
鎮國公說着又厲聲朝將士們下令。
竇尹沒再言語。
鎮國公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了,他的判斷當然是有道理的。
彼此雙方這麼多人,一旦交手必定是場惡戰,抽身談何容易?
他們的目的是要抓獲張昀楊燮,而不是爲了殺人。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有一定道理,但錯殺的同時,很有可能會讓張昀再度得逞。而同樣的計策,昨天夜裡他就藉着張煜兄弟而做成功了。
竇尹望着被緊緊護着的馬車,忽然擡腳朝它走過去。
宋延脫口:“你幹什麼?!”
竇尹卻仍朝前走。
宋延不由得追上去,一把拽住他手腕。
“竇尹!”
蘇婼一路狂奔,聲音遠遠地傳送過來。
不常駕馬的她到底體力不如他們,追來這一路耗費了她許多精力,但她還是提着裙襬衝入重圍。
鎮國公不知所措,這當口來一個竇尹已經不應該,怎經得住再來一個蘇婼?他邊厲喝着邊走上去攔她:“你這丫頭!趕緊給我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蘇婼卻是不管不顧到了竇尹身邊,極力平息着喘息:“竇尹,我不管你是要做什麼,此時我只想你知道,宋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