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胡氏院裡,屋裡頭胡氏的痛呼已經顯得疲軟了。
蘇纘已經出了耳房,在門口來回轉圈,蘇綬到底不能隔得太近,立在廡廊拐角處,徐氏和黃氏則在他前方,俱都緊握着袖口,十分緊張。門口亮起燈火,原來是周夫人也派人前來問候了,身爲外客不便親來,她派了阿吉和丫鬟秋杏過來。
兩個穩婆忙得滿頭是汗,輪換着進出稟報情況,連同更換急需的熱水帕子等等。
蘇婼在門前站了站,而後橫了橫心,挑開簾子走了進去。
“婼姐兒!”
門下好幾道聲音同時喚阻。
徐氏奔上來拉住她:“你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別去看這些!”
蘇婼拍她的手讓她安心:“我百無禁忌,不信這些。”仍是走了進去。
“婼姐兒!”
門下黃氏見狀,脫口又喚了她一聲,但卻仍是沒能把蘇婼腳步攔阻下來!
屋內滿滿都是血腥氣,大夫與穩婆圍着的牀榻上,胡氏猛汗淋漓,面如金紙,正遊離在生死之間。
許是掀簾時的溼氣驚擾了她,她在喘息間隙虛弱地看了蘇婼一眼,而這一眼裡,竟然夾雜着一絲亮光!
她朝蘇婼擡了擡手,又迅速無力地垂下去,使得人分辨不出她這究竟是衝蘇婼還是衝大夫說。
蘇婼走近前,仔細看她兩眼後問大夫:“情況如何?”
大夫並不輕鬆,口氣也透着不耐:“看不出來嗎?說話間就是要出大事的時候了!”
穩婆也說:“胎兒頭髮都看到了,就是生不下來!”
“是因爲外傷還是所受驚嚇所致?”
“外傷不重,但眼下這情形,卻大部分是因爲受驚。”大夫終於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蘇婼搖頭:“你忙你的。”
她在旁邊凳子上坐下來。
哪怕眼前稍有不慎就是一屍兩命的緊要關頭,她也不曾露出半點緊迫。
人命當然重要,但是人命爲何會步入這般危急的境地,同樣重要。
從牀上摔到地下來落下的外傷都不能主要致使胡氏落入生死困境,一條蛇卻能使她瀕臨絕境,是她運氣不好,還是投蛇的人成竹在胸,知道憑一條蛇就能直接把她撂倒?
她目光掃視了半圈,示意牀尾立着的丫鬟過來。
“你們姨娘,平時怕蛇嗎?”
丫鬟是胡氏進門時就跟在她身邊的人,對胡氏的習性有着相當程度的瞭解。
但她眼神迷茫:“奴婢自服侍姨娘以來,從未曾遇見過蛇,府裡十分乾淨,姨娘也不曾提過這些。”
蘇婼便回到牀邊,望着奄奄一息的胡氏:“你怕蛇嗎?”
才說到個“蛇”字,氣若游絲的胡氏臉色更白了,她胸脯一起一伏,使勁地張嘴,似要尖叫,但因爲疲軟無力,終是乾嚎了一聲就偃旗息鼓。只不過她圓睜着的雙眼,以及裡頭滿布着的恐懼盡顯了答案。
蘇婼問:“你怕蛇,而且一直都怕,是不是?”
胡氏開合了一下雙脣,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知道你這個秘密的人看來不多,那麼,你應該能猜到是誰下的手了。現在你都要死了,你的孩子還不知能不能生下來,你難道不想活下去把這些說出來,爲自己和遭了罪的腹中胎兒報仇麼?”
胡氏孱弱的身子開始劇烈的抖動,穩婆開始驚呼:“動了動了!快用力,使勁!……”
胡氏又開始了撕心裂肺的呼喊,痛吟聲中還夾雜着幾句含糊不清的話語。
蘇婼抓緊機會:“你看,你的孩子不想死,你得生下他來,他是我蘇家的孩子,是我二叔的骨肉!你告訴我,害你的人是誰?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是不是跟她一夥的?!……”
“我——我——”
“婼姐兒!”
門簾呼地被扯開,黃氏急步走了進來扯開蘇婼:“你在幹什麼?!婦人生孩子就如跨鬼門關,你快出去——”
她話音剛落,一聲嬰兒啼哭就響徹了屋宇!
“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姑娘!”
穩婆顫抖着抱住孩子,顫抖地揚高嗓音,抱出去跟蘇纘道起喜來!
蘇婼把目光從哇哇啼哭的嬰兒身上收回,看向黃氏:“沒想到二嬸竟然如此緊張胡氏。”
黃氏回望的雙眼裡沒有一絲往常和善愛護的光:“不管怎麼樣,她懷的是你二叔的孩子。來日也得喚我一聲嫡母。”
“太好了!”
蘇婼未及迴應,門口衆人已經紛紛歡笑起來,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牀上的胡氏泄去了一身力氣,面如金紙,已然昏睡過去,大夫正在簾幔這邊爲她把脈開方。
蘇婼衝黃氏笑笑:“那恭喜二嬸,榮升嫡母。”
說着她率先走了出去。
那女嬰正被紅着雙眼的蘇纘緊抱着,初生嬰兒實在是醜,但在他手上卻如珍寶。
“二叔終得庶長女,來日必定接二連三,兒女雙全,福壽無雙。”
蘇婼聲音不高,這祝福聲混在衆人話語中,不甚顯眼。
蘇纘喜中帶淚地把孩子送到她面前:“婼姐兒你看,你妹妹多乖!”
蘇婼看了一眼,揚脣道:“好在是個女孩兒,要是這胎是個男兒,禎哥兒自此怕是要睡不着了。”
她這聲音依舊不算大,但這次周圍繁雜的說話聲卻陸續地靜止了。
不知誰這時提了一嘴:“是了,二房這麼大的事,能來的都來了,怎麼卻不見禎哥兒呢?”
一圈人便擡着頭四處頭張望,只見蘇祈來了,阿吉也來了,就連常氏的長女,才五歲的二姑娘也由奶孃帶着前來看新妹妹了,且最不可能出現在此的黃氏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卻分毫不見蘇禎的影子。
自然這時候也有機靈的下人主動去請了,但蘇纘卻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突將目光對向了蘇婼!
蘇婼絲毫不曾迴避,卻只與他對上一眼後,把輕撫女嬰頭髮的手指收回來,道:“大夫遲遲未曾有別的交代,想來有他千金聖手坐鎮,胡姨娘生命無虞。眼下母子平安,正好身爲大理寺少卿的父親也在這裡,二叔不想趁熱打鐵,把謀害蘇家子嗣的兇手一把揪出來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