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馬上就好。”
老馮從花叢後面擡起頭,露出來一張陪笑的臉。
“快點快點!”
何福催了他幾句,又走到了別處去。
老馮加快了速度,埋頭耕耘的模樣,像是一頭不知疲倦的老牛。
花圃只佔了兩畦地。不多時,老馮把它給收拾完了。何福走過來,檢驗過後說道:“不愧是老夥計,行了,先歇着去吧。”
老馮呵腰稱是,拎着工具走到角落裡放下,然後仔仔細細地把手洗了,勾着身子走向后角門。
對於他這個年齡的人來說,還正是體力精神都不錯的時候。但是他的背卻勾的有些明顯。就像是一個時刻想要埋藏起自己的人。
蘇家後花園與後巷裡那些下人住的雜院只隔着一條窄窄的巷子。老馮穿過巷子進入了其中一間雜院。
這裡一大片都是蘇家產業。如今都在給下人們使用。老馮住的是一座與另外八個人合住的兩進院子。每兩個人一間房,擺兩個牀鋪,但牀鋪的中間會有一道竹簾遮擋。
老馮在靠裡的那張牀。與他合住的是前院做清掃的家丁阿榮。清掃這種活兒是不能離人的,每天白天阿榮都在蘇府裡當差,從早到晚上上門栓爲止。
進屋之後老馮如常洗手擦臉。然後就坐在了牀沿上。四周寂靜。牆角鳴蟲的聲音清晰可辨。他忽然緩緩站起來,目光掃視着四周。隨後轉身掀開了自己的牀蓆,掀開牀板。在牀板的背面,摳下來一隻鐵皮夾子。
那夾子是可以打開的,裡面有本兩寸見方的小簿子。
他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張紙條,小心地在桌子上展開。然後拉開牀頭抽屜,取出來一隻小碗,放入麪粉,調了點麪糊,將紙條仔細的粘在簿子裡面。
順手翻了翻,正打算把它放回去,身後卻突然傳來房門開啓的聲音。
他猛然一驚,從竹簾後探出了頭。這一看他更加驚了,瞠目結舌,身子都不由往後退了半步!
“很吃驚是嗎?”
蘇婼在離他兩步遠的位置站定,目光不帶一絲溫度的投了過去。
旁邊的蘇祈和洗墨已是同一時間躥了上去,分左右把他手上的小簿子奪下來。
蘇祈把它翻了一下之後呈給蘇婼:“裡面全部都是粘貼的紙條!”
然後又喝令道:“把他給我摁趴下!”
蘇婼垂頭看了幾眼這小簿子,看向被押着跪下來的老馮:“誰派你來的?”
老馮擡起眼皮覷了她一眼,又飛快把頭垂下。
蘇婼冷笑:“你以爲你不吭聲,就有用?要不你想一想,我爲什麼能剛好出現在這裡?”
老馮情不自禁的一抖,神情已經變得恍惚。
蘇祈推搡着他:“問你話呢,還不快說!”
老馮卻像是被他提醒了似的,反而把嘴巴閉得更緊了。
蘇婼臉色寒下來:“謝家派你到蘇家來,跟鮑嬤嬤一起聯手,是要一步步摧垮蘇家是嗎?這個簿子,就是你們用來和謝家聯絡的。這一張——”
她把他剛剛裝上去的那一頁扯下來:“我要是沒猜錯,這是想跟謝家的人報告,你們的行跡已經暴露了吧?因爲在這之前還有一張紙條,你們丟失了!”
說到這兒,他從袖子裡也取出了一張紙條,正是她從祠堂裡取回來的那一張。
老馮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身子,下一瞬他目光與蘇婼對上:“原來是姑娘!”
“是我。如果不是我,你覺得此時此刻等待你們的是什麼?”
老馮咬了咬牙。“既然是姑娘,那我便不需怕了。謝家是姑娘的外祖家,姑娘的母親乃是謝家的大小姐,從這個道理上講,姑娘與我們乃是一路的。難道姑娘還會站在蘇家的立場上對付謝家不成?”
蘇祈聽不得這話:“那你這意思是承認了,你進入蘇家是圖謀不軌?!”
蘇婼反而不急不躁。她蹲下來:“能夠被謝家指派過來,並且還潛伏了三年的人,果然不是三兩下就能對付的。既然你讓我跟謝家站在一處,那你告訴我,你的任務是什麼?”
老馮看着地下,沒有言語。
蘇婼再度冷笑:“你壓根就不相信我,所以還說什麼不怕?祈哥兒,你讓人去把父親請來。”
“是!”
蘇祈瞪着老馮:“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就等着受死吧!”
說完他給了門口洗墨一個手勢。
老馮脫口道:“姑娘在蘇家從未受過老爺關愛,謝家纔是您的依靠,孰親孰疏,姑娘難道分不清麼?如何非得如此呢?”
“你倒是奸滑!我問你話,你半字不答,倒句句話拿來約束我,——行了!”
蘇婼站起來,接過身後木槿手上一隻銀酒樽丟到地上:“蘇祈把他捆起來,就說他偷東西了,去稟吳淳。等他被逐出門,就即刻逮住他,等我發落!”
老馮看到地上的銀酒樽,已經坐不住了:“姑娘!”
“現在叫姑娘還有個屁用!”蘇祈踹到他後背上,“敢對我姐不敬,我管你是謝家來的還是哪家來的,我打不死你!”
說完他就扭着老馮走出去。
老馮還在死命的往後扭頭:“姑娘……你不能這麼對我,我也是爲你好!……”
蘇婼哪裡還難還耐煩聽他。示意木槿:“去問扶桑,鮑嬤嬤現在何處?我們現在去找她!”
說完就走出了門檻。
蘇婼帶着木槿出門之前,已經同時交代扶桑,讓她看住鮑嬤嬤。好在鮑嬤嬤沒走遠,就在綺玉院與出院裡來回了兩趟。
鮑嬤嬤往返都看到她,中途還停下來問了她一句,好在她沉着,不慌不忙地應付了過去。
蘇婼回到綺玉院,恰好就在門下看到了她。
扶桑往門內一呶嘴,蘇婼就直接走了進去。
鮑嬤嬤在交代小丫鬟收拾蘇婼撒落在炕上的書本,言語不緊不慢。
蘇婼走進來,鮑嬤嬤立刻迎上:“正要問姑娘晚上吃什麼,可巧就回來了。廚房今日有新鮮的羊肉,不如燉鍋爛爛的羊肋來吃可好?”
蘇婼給了眼色給扶桑,等她把丫鬟們全帶了出去,然後道:“嬤嬤不必操心了,坐下吧,好久沒和嬤嬤好好說話,咱們來敘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