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間裡,門窗都緊閉,黑夜裡沒有打開一盞燈。只有電腦屏幕幽藍的燈光映着一雙修長的手,託着一張看不真切的臉。
“我們差一點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帶走,可惜突然冒出一個穿連帽衫的人來。他們好像認識,爲了不暴露我們只好先撤退。”辦工桌前,站在幾個與黑夜融爲一體的黑衣人。
沉默,空氣中充斥着一抹難以形容的詭異。站在辦公桌前的黑衣人都只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直到撐着下巴的男人開了口:“是什麼人,查到了嗎?”
黑衣人有集體陷入了沉默,那人的臉都沒有露出來外加當時又是黑夜本來就看不清楚,所以實在是無從查起。
菸灰缸砸了過去,擦過爲首的黑衣人耳邊,隨後砰地一聲碎了一地:“廢物!出去!”
黑暗的房間裡再次變得寂靜,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停留在門口似乎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敲響了門:“哥哥,我可以進來嗎?”
房間裡的男人應了一聲,轉身將房間裡的燈光打開。剪裁合身的西裝,配上一張有些異域的臉,這人正是洛山瑞:“小雅,是不是我聲音太大吵醒你了?”
小雅日漸消瘦,臉色還是那麼蒼白,看着哥哥笑着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睡不着,所以想找哥哥聊聊天,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工作?”
洛山瑞慣是寵愛這個妹妹,自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跟哥哥說說,爲了什麼事睡不着?如果因爲閆飛那小子,哥哥明天就幫你把他逮回來好不好?”
小雅粉頸低垂,笑得很甜。她這大半生活得像個公主,家人都哄着她,讓她活在童話裡,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擾。他們唯一沒有在安排之內的,是閆飛的出現,以及她對閆飛的愛情。
“哥哥,他跟我求婚了。”這是小雅最夢寐以求的事情,可如今說起來,她卻沒有那份應有的喜悅,反而涌上眉梢的卻是淡淡的憂愁。
洛山瑞似乎也很意外,這事他也沒少對閆飛明示暗示,可那小子就是死活不給個明確的答覆。可如今是怎麼了?突然就腦子開竅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好事:“這樣的話,那我可是要操辦起來了!一定讓我們小雅,風風光光出嫁,辦一場盛世婚禮。”
小雅搖搖頭,正如洛山瑞想的那樣。閆飛以前一直不肯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如今卻突然提出結婚,她心裡總有些不安。
洛山瑞淡淡地笑了笑,握住妹妹的手安慰道:“你這一定是婚前恐懼症,纔會胡思亂想,閆飛不娶你還能娶誰是不是?這麼多年了,也是時候了。男人嘛,要被一枚戒指圈住,總是要給點時間給他做好心理建設不是?”
小雅頓了頓,忽然擡起頭對上洛山瑞的眼睛:“哥哥,我的時間是不是剩下無幾了?”所以,閆飛纔會在這時候跟她求婚。是圓了她的夢,也是同情憐憫她吧?
愛情,是憐惜,而不是憐憫。所以,同情並不是愛情。
時間越久,她越發模糊,與閆飛最初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情她已經說不清了。
洛山瑞揉揉妹妹的頭髮:“胡說什麼,我們都不會讓給你離開我們的。所以小雅,你就安心地做你的新娘子。哥哥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我們小雅穿上嫁衣的那天,我們小雅一定是這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子!”
小雅的眉頭絲毫不見鬆懈,反而更加擔憂:“我不想用別人的命來換我的,哥哥,別傷害她。”洛山瑞的面色一凝,這個‘她’,他很清楚指的是誰。
洛山瑞雙手覆小雅的肩上:“你就是愛混思亂想,夜深了,去睡吧!”
看着小雅的遠去的背影,洛山瑞若有所思。閆飛突如其來的求婚,的確不是心血來潮。他這是想用自己換取誰的性命?多可笑,他以爲這樣就足夠了嗎?
——
清晨,薛老爺子揹着手在家裡走來走去,不知道是在焦慮什麼。薛以懷剛下樓就被他拉去了書房,兩人不知道聊什麼。
兩人聊了半個小時纔出來,飯桌上薛老爺子忽然問:“丫頭啊,有消息了嗎?”
何念念一愣,什麼有消息了?她把目光投向薛以懷,後者喝着牛奶壓根不理會她。江心樂瞧着她那不解的模樣,替她回答:“爸爸您也別太心急了,這種事情一時半會也急不出來。小兩口來日方長,您的曾孫也是遲早的事。”
何念念扶着額頭,她怎麼就忘記了薛老爺子來蒼寧的主要目的了。可就現在她和薛以懷那忽遠忽近的關係,孩子她是不願意要的。總說守得雲開見月明,可她怎麼越守他越遠呢?
一瞬間的奈何寫在臉上,薛老爺子吹了吹鬍子瞪着薛以懷:“你小子是不是忘記了你責任了?我告訴你們,就算我這把老骨頭不在蒼寧盯着你們,你們的任務也還是要堅持貫徹到底!”
薛老爺子忽然又一本正經地對着薛以懷問道:“你是不是……哪兒有毛病?”薛以懷被自己親爺爺的話嗆到了,這真的還是他的親爺爺嗎?
何念念莫名刷紅了臉,江心樂似強忍着什麼答道:“爸您說什麼呢?”
薛老爺子輕咳一聲,對江心樂道:“有空給他抓點中藥補補。”薛老爺子鄭重其事地交代完,下午便返程回了梅瓏。臨走前,拉着薛以懷又教育了一番。
“容家那小丫頭是挺不錯,不過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擔當。你當初既然選着了何丫頭,就該收了心。何丫頭是個好孩子,你爺爺我眼睛是不行了,可心裡卻看得清楚。那丫頭對你是真心的,可你呢?你對她是否還摻雜着那件事?錯不在她,你可不要辜負了人家。”
薛以懷點點頭:“我明白我在做什麼。”
薛老爺子嘆了一聲搖搖頭:“容家小丫頭陪你渡過了最難熬的幾年,也留給你最煎熬的幾年。我對她不多加評論,但論真心,你看看你是怎麼對何丫頭的。可她呢?任由你任何決定。你把她的真心,當試驗了嗎?”
人的心是最堅強也是最脆弱的,別等傷透了才知道它有多重要。
送走薛老爺子,薛以懷回頭望去。何念念靠在門口的石柱,對上的目光,下一秒便轉身避開。他仰頭長嘆一聲,他這輩子果然註定是要辜負身邊人的。或許,他應該放手的。可是,爲什麼又捨不得?
難道這就是他們說的習慣?習慣身邊有個時而吵鬧時而安靜的人?
江心樂還真是把薛老爺子的話聽了進去,下午帶着何念念說去找中醫問藥。本來是讓薛以懷一起去的,可一通電話卻拖住了他。薛以懷沒有瞞着她:“我去醫院接允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何念念搖搖頭:“你說的是反話吧?我要是去了,你們還怎麼你儂我儂?”
薛以懷淡笑一聲:“你儂我儂?念念,允惜是妹妹,從我們結婚開始她就只是妹妹。”
妹妹,妹妹兩字,不知何時已經開始變得不那麼單純。她撲哧一笑,哼唱了一句:“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她笑着,他卻繃着臉。他認真,她當玩笑。
薛以懷無法,棄門而去。江心樂看着薛以懷遠去的背影,回頭望了一眼和何念念:“允惜於他,是帶他離開深淵的人。於情於理,他都無法置之不理。念念,給點時間給他,也相信他,他總有一天會想你證明自己的心意。”
證明自己的心意。最怕到頭來,證明的卻是他依舊還愛着容允惜的心意。
正準備出門,俞文的電話卻打亂了行程。老城區的老房子要拆遷重建,俞文讓何念念陪她一塊回老房子看看還有什麼東西要收回來的。江心樂十分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拆遷是大事,你先過去陪親家母去看看吧!有什麼問題給以懷打個電話。”
何家的老房子在老城區的一個陳舊的小區裡,已經過去太多年了,關於這裡何念念並沒有什麼印象了。她哥哥在這裡走丟後溺亡,她在這裡出生,沒多久全家就搬進了蒼寧大學的教職工樓,很少再回來。
老房子裡的東西也就剩下一些陳舊無用的,可對俞文來說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她心頭的傷。若不是何致言到外地大學做交流學習,他說什麼也不會讓俞文過來。
站在這個叫幸福小區的門口,俞文的手有些微微輕顫,何念念摟住母親的肩膀:“媽,要不我上去看看就好,您就別上去了。”
俞文搖搖頭,明明叫幸福小區,可給她留下的記憶卻是不幸:“沒事,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爸一直都不讓我過來看一眼。你不知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哥哥回來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之常情罷了:“媽,所以你就非要帶上這些東西過來?”她也納悶,俞文帶着幾個飯盒過來,原來那些都是她哥哥愛吃的。
這房子要拆了,她是怕兒子的亡魂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何念念嘆了一聲,這個家爲何就這般命運多舛?正思量着,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念念、阿姨,你們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