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鴻似乎突然想起了的確有那麼回事,又再次一笑而過:“哦,那事啊。我覺得已經沒有多大關係哰。雖然我也曉得哥爲了這事,沒有少*心,但是我覺得意義已經不那麼重要哰。”
曾團長一聽她如此說來,又是一陣大急。他着急絕不是因爲自己費了多大力得有回報,更不因爲自己想從此事中獲得什麼意外的驚喜,而是武導演屢屢提起遊智的事,他不想看到蘭眳最有希望的演員就此了斷了一生。
遊智與其他人是絕對不同的,而與他有着很多相同點。最大的一點就是太過於癡情。有時他也反覆思慮,癡情到底是不是好事。但是這個問題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得出什麼像樣的答案。並且他也想證明,癡情是好事,大大的好事。所以爲了這,他一直努力着,竭力證明着人間自有真情在,只要有真情,世間的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正如自己一直期望着前妻會突然回來一般。
儘管他知道這也許只是個夢,但是活在夢裡,能讓人年輕。他的心一直年輕着,他堅信這一點。而正是這一點,一直支撐着他走到現在,並在這個夢中描繪着幻想的現實,並沉迷於其中。
“小妹啊小妹,有的事可能不象你想象的那麼浪漫,它可不是你說想幹就幹,說不想幹就不幹了哩。走吧,出去說,在人家扯這些事有點影響和諧的大好環境,出去慢慢說,才能把理說清說透說全。”
祺鴻一見陸團長真的有些焦躁起來,也覺得再在表姐家磨忱下去,也有點不雅觀,再說有些事,兩個人正好合適,多一個人說了也嫌彆扭。於是拿起放在電烤竈上的手機說聲:“走就走。”
然後與樹芳夫婦道了聲別,就朝廳門徑直緩緩走去。臨出門前,乜了黃權路一眼,一乜裡輕瀉着幾分感激。
黃權路一見她這般表情,心底又自確信了幾分。不過看着曾團長那無動於衷的神態,反倒有些失望。但是略一思索,心中倒似笑開了花。
曾團長望着他奇異的表情,略一沉吟,而後尷尬地連聲道:“打擾哰打擾哰,啊,打擾哰……”也跟着祺鴻走了出去。
看着他倆走遠,黃權路開口道:“芳啊,咋個些,我說咋個些?你的那個柏拉圖的愛情破滅了吧?”
樹芳又是長長地唉了一聲:“這個世界咋個變成這個樣子哰?”說完徑直朝臥室門走去。“睡覺睡覺,明天還有費力不討好哩課嘞。週一到週日沒得一個安靜的天,煩死人哰,今天尤其煩死人哰……”
黃權路哈哈哈大笑三聲,接着又“唔嚯嚯”地梟笑了幾聲。心頭暢快之極。他實在是暢快已極,他心底爲自己與樹芳的愛情之辯,柏拉圖之爭的大獲全勝而暗自狂喜。看到樹芳自去睡覺,他開心地打開了已有三年未碰過電視,搜索起電視來,口裡清唱着《打魚殺家》中的一段,眼睛突然在戲曲頻道時段停了下來。
臥室裡傳來了樹芳的聲音:“神經病,吵死人哰。你還要不要人睡哰……”
黃權路沒有理會樹芳的埋怨,獨自坐在沙發裡,搜索到戲曲頻道,看起了京劇。一一陣二黃倒流再接着一曲西皮流水過後,一縷複雜的情緒也漸漸平息下來。
樹芳突然衝出寢室,拽住他的衣衫,直往寢室裡扯:“走走——走嘛……”
樹芳的聲音與動作相反相成,他突然又跌入了尷尬的氤氳。
這時,客廳門又再次狂烈地響起。
樹芳狂哮:“還讓人閒不?半夜三更哩,招魂吶——”
她氣沖沖撲入自己臥室,把一扇臥室門摔得“呯呯”響。
黃權路打開客廳門,嘿嘿一笑:“你咋個弄成呃個樣?”
盧征程滿頭大汗,顧不着喘氣,就把他往門外拖。這,讓他感到奇怪。居然一把把他拽出了家門;不容分說,就直往樓下扯。最怪的是,多言的盧征程竟是沒有多餘的話。
現在他很想聽聽盧征程的說道,聊以解悶。可是眼前這個多話的人,似乎沒有給他解悶的機會,二話沒有說,拽着他就走。
沒有說一個字,甚至連鼻音都沒有啍半個。
直到到了樓下,一邊往前奔,一邊回頭反覆着兩個字:“快點,快點。”
“啷子事?”
“要命的事。快走——”
一聽要命的事。他也來不及細想:“也得等我穿件衣服,咯是?”
“穿啷子衣服。快點。冷不死你。”
他覺得大異尋常的盧征程突然大異尋常起來,一定會帶來大異尋常的大事。既說要命,就絕對不會是小事。但是什麼大事,卻一時無從得知。九分尷尬在一瞬的催促之後,淺淺地撓上了三分的焦急。
一入實地,盧征程一個勁兒往老辦公樓趕。
黃權路一停,一頓,一思,一慮。
盧征程又重複着那兩個字。那兩個字似乎揪了心似的,點綴起他煩亂的心思。
“到底啷子事?”他一邊追問,一邊緊步跟上。
“沒想到,人心惶惶的撤遷剛熄火,又起哰呃大的事。真他媽好事不臨門,壞事總不斷。”盧征程糾結着的眉頭一展一緊,回頭又向前衝。
撤遷的事在陸市長的爭取下,由省政府撥了當相大的一筆款子,總算把積聚在教職工心中的那股怨氣熄滅了,可是令黃權路想不通的事,究竟什麼事,又讓盧征程牢騷滿腹了。不過,姓盧的不說,他也不好細問,只好也眉頭難展地跟着盧征程小跑起來。
盧征程沒有再說多餘的話,而且,現在已經開始了小跑。這是一種只有在雪地裡纔會有的碎步小跑。他想,要是沒有這厚厚的積雪——半尺來高的雪地,前面這個人一定會飛奔的。
眼前這個人碎步在雪地上,拖出了一道槽,雖不很深,卻拉出了黃權路內心的顫慄。這種戰慄毫無由來,卻又似已經潛伏了許久,在黃權路腦中拉出了長長的血跡。此時,他腦海中恐慌出一溜長長的殷紅,涌出眼框般,在眼角顫抖着。
在王羣的引領下,撲到了校長室。
校長室內,臨桌處的地上,粉紅色的碎片撒落出零星點點,在剛換上的白熾燈的白光下,發出幽幽的光。地上狼藉一片,黃權路眼中的那道殷紅越發地清晰起來,心底的浪花在一潮又一潮的狂浪之後,掀起了無端的驚悸。
他的心底顫微微的。收回目光,錯愕地看着紀文。
紀文跌坐在靠椅中,蜷縮着身子,雙目無光。寂寂地看着他對面的那個書櫃:“完哰,死鬼,完哰……”
她眼角赫然淚痕如溪,淺淺地流下一帶驚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