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走過場的會議,卻令她收穫了一絲喜悅。?
這種喜悅難免不讓她回到一個甜蜜的時代,那個甜蜜的時代,有一個讓她蜜死的死鬼,纏綿着她,硬生生*出一個實在而又虛幻的影子。?
這個影子如今正實實在在地站在她的面前,而實實在在的影子在她的眼中,只有在昨天——那個過場一般的撤遷通氣會議後,讓她有了一個甜蜜的回憶。但是一會兒之後,她突然覺得,黃權路的確不是那個人。雖然昨天下午黃權路靈光一現之後。?
這靈光一現的瞬間,對她說來足夠了。她終於看到現實裡一個虛幻的實在的影像。此時又無端地虛幻起來。一切實在,在這片氤氳中,飄飄渺渺,扭曲着她對真實的體驗。?
今天早上將醒未醒之際,她突然覺得,面前的這份喜悅,原來竟是如此的虛幻。如同一個久久之後才吐出的肥皂沫,在空中轉了個輕盈的拐,最終不再那麼實在。她突然覺得有些空癆癆的了。?
是的,就是這種感覺,空癆癆的感覺。在徹底醒來後,越發令人傷神。一陣黯然後,另一個虛幻的影子似乎突然實在起來,實在得不能再實在。?
說起死鬼,人人話語都透着如此那般的神秘。?
死鬼姓甚名誰,對他人而言,只怕早已在陳年舊事中來無影去蹤了,即使在她的心目中究竟還佔多大份量,這隻怕連她也說不清楚。她的丈夫與一個人真是太像了,像得要是這人要是再早個八年出生,活脫脫一對孿生兄弟。?
這人正是他黃權路。一個可以在瞬間還原那段真實的俊俏的實體,一個人——能帶來瞬間生命體驗的現實的人。?
至今她也不明白,死鬼在把她調進蘭眳民中後的第三個月的一天,突然告訴她一個一個足以令她跌倒之後就不想再爬起來的決定:他居然要辭去好好的副市長職位,一個別人奮鬥了一輩子也難以圓夢的職位。而問起原因,他總是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不可說,不可說”,連自己妻子都不可說,自是遇到他無法解決的難題。而這種難題,在世間只怕也無人能解。不然他咋會萬念俱灰到不可說的程度,居然不可說到了說過此話的第二天,竟然不去上起班來。?
就在不上班的當天下午,跑遍蘭眳書店書攤,弄回了令她實在無計可施的神神叨叨的書,一個猛子扎進去,從此樂不思蜀,悅不思妻,喜不生兒育女起來。而夫妻生活更是成了他解不開難題的調味劑,更成了紀文恍若隔世的奢侈品。一陣發泄後,往往豁然開朗,大徹大悟。?
三年後,她的丈夫精通五行八卦之術來,善知人生死。這一傳說,不禁讓人浮想聯翩,自是不敢小覷了她的丈夫。見到此人無不遠離八丈遠,彷彿怕他窺見了自己的隱私一般。?
不過千萬別誤會,直到她丈夫莫名其妙死去的那一天,雖沒有少給他人看看風水,觀姻緣定吉日,卻也沒有因此了斷個誰的生死,而她丈夫是如何了斷自己生死的,也仍然是一個未了了迷。不過世間有鬼神一說,倒在校園內引起了較長一段時間的爭議。教職工討論她丈夫的死,其意義大抵如此。?
那是一個初冬的早上,紀校長的眼睛有些發紅,紅得有許些怪異。才讓許多人暗自鬆了口氣,像是一場不可名狀的人禍,更象一場無名的天災,在將來臨未來臨之際,最終沒有來臨。這場人禍或者天災畢竟沒有降臨到別人頭上,恰恰相反,卻降臨到了她丈夫身上。?
事情說來巧了。她丈夫死前的幾天。突然在校園裡散佈着一個來自於她丈夫的、令人將信將疑的預言。?
這個預言的大意是:如若他躲過一生中最大的一個劫難,就可以順利活過一百歲。而且期限是四天。見過他說這話的人,暗自裡都說這人真的瘋了,居然拿自己的老命來開玩笑,瘋得真的不輕。總之,不是一般的瘋。?
不過,三天後,校園內不覺對他敬若神明,就差捐資爲他立碑樹廟了。?
他真的死了,神秘得令人說三道四地死了。而且死在一個你們絕對意想不到的地方。這個地方是人人不想去,而且每日卻事必躬親的地方。?
在這個地方記憶着人們早起腹部脹痛後的第一陣輕鬆,人們早起的第一個菸圈後精強力壯,以及無知的人們發佈自以爲文采飛揚的詞句的地方。?
正是這個地方,銘刻着紀文永遠的傷,永遠的痛,以及人們對她丈夫的那僅有的——轉瞬即忘的悼念。爲了保留對死者的哀悼,以及對保持生者的面子,在此實在不該對這地方指名道姓一番。如果這麼做了,無疑是對死者的殘忍,從而從側面說明生者的人情淡漠。?
如今她看着面前的黃權路,象是看着那個死鬼撲面而來。身子的戰慄彷彿扯動着近來不斷髮作的膽部陣痛。心裡暗叫一聲死鬼,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人家興意剛起時,就來折磨我爲這把老骨頭。?
死鬼的影子鬼魅般附身,人言可畏般作祟。她依稀神情恍惚起來,記起死鬼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對她說的那句話:小雯,小雯。我若真哩死哰,你敢做有侮我家祖宗的事,我做鬼也放不過你。?
死鬼在臨走時也忘不了給她留下致命的符咒,這個符咒似乎一上身,就令她心驚膽戰了近十三年。死鬼是她對丈夫的愛稱,正如黃權路給她內定稱呼一樣,不過她的名字有一個從“計雯”到“紀文”的脫胎換骨般改變,有一個由暗而明,再到公安局註冊賬號公諸於世的歷程。?
自從他丈夫迷上那神秘不可言傳的方外之術後,似乎三魂不着七魄,也因此冷落了她動物般的渴求。於是,在一個難眠的午夜,思渴出了這麼一個舉世無雙的愛稱。?
還別說,稱呼還真管用。一聲死鬼,丈夫就幽靈一樣任她恣意妄爲,而後又木偶般回到他那混沌未開的神秘小屋,開始了他艱難的神數演算曆程。正是從這一刻起,在校園的那個角落裡,一個妙曼的身影妙曼着了她的腦海。她覺得似乎有些必要了。這一必要起來,就是十四年多。?
十四年多來,自己彷彿陷入一種輕盈與迷糊的境地。?
一天夜晚,死鬼手舞足蹈地,衝到寢室門前,欣喜若狂得象忽遇一個取之不絕的大金礦,幼兒般跳躍,青年樣舞蹈:“小雯小雯快起來,快點起來快起來。”?
丈夫耳聞目染久了,從她那京劇的唱腔中硬生生*迫出了一種別緻的語言。他的話語的節奏感爵士樂般鮮明,進行曲般順暢。衝進室內,一把把她從牀上拽起來,拖到那間神屋中,又是燒香又是拜神,宛若喜逢大仙降臨,喜不自勝。末了,大呼。?
“悟兮悟矣,豁然而開朗,吾喜甚。當開懷暢飲。”?
從來不之乎者也的死鬼居然之乎者也起來,她驚怪之餘,不由得也爲他終於走出魔障而暗自欣喜,心中暗叫:偉大領袖毛主席保佑保佑,死鬼終於撥雲見日哰,死鬼終得成正果哰。飢渴了很久很久的名言覺得,自己今晚何以解饞,唯有死鬼了。?
“我終於推算完了《易經》,終於推算成功哰。”?
死鬼是高興了,可她剛高興起來的那點勁兒在死鬼的後續話語中,變得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等《羅經透解》一悟,就萬事大吉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