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章

那個被符籙所困住的奇異飛蛾發出了一陣淒厲的叫聲,成年男子的低吼在空中迴盪。

“這個……就是殺掉了那個男人的元兇麼?”頤言低聲說道。

可是怨靈也是人的鬼魂所幻化而成的東西,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殺人。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頤言才覺得困惑不已。

而且,總覺得這種又像是怨靈又不像的東西,反而更加讓人覺得心底不安呢。這隻奇怪的蛾子,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瘋狂撲打着翅膀的飛蛾似乎也知道自己沒有出路了,竟然緩緩收斂了翅膀停了下來,就在快要退回屍身胸膛的傷口處時,那隻飛蛾竟然扭曲着化成了一縷煙霧。

頤言有些錯愕的看着灰燼被風一吹消散在四野之中,一時間竟然沒有回過神來。只要是活物就沒辦法逃離兼淵這張符籙的控制,如果是用自身的力量強行突破自然不一樣。可是現在,它似乎真的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奇怪,如果只有這點能力,怎麼可能就殺得了人?”頤言不可思議的說道。

“不是。”蘇瓔緩緩搖了搖頭,在那隻飛蛾消失的剎那,她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顫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體裡動了一下,只是那震動轉瞬即逝。

頤言有些疑惑的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不是什麼?”

“它是自己消失的,不是被符籙的力量消滅。”兼淵嘆了一口氣,低下身看了一下,地面依稀還有灰燼,然而的確是毫無生機了。

“|越是這樣,反而越可怕。”這樣死去,根本就不可能再查到它的來歷。

“算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兼淵忽然站起身來,他似乎沒有多過在意眼前這隻忽然就死掉的飛蛾,反而像是發現了別的什麼東西一樣。

“咦,就這麼回去啊?”頤言有點不可思議,看着底下那具屍體:“不用再研究研究。”

兼淵搖了搖頭,眼前的東西已經死了。雖然不知道它到底是發生了異變還是本來如此,但是屍體都變成了灰燼,還想再研究一點什麼出來,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但是這個人,似乎是鎮上的人沒錯吧?”

這句話說出口後,頤言似乎才恍然大悟過來。沒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飛蛾究竟是什麼東西,而是……它到底只有一隻,還是成羣結隊的。如果這個東西不僅僅只有一隻,那可就真的是嚇人了。

然而無論有多麼想要追查下去,看着一地的灰燼,兩人也只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頤言想了想,提出不如去報官算了。官府的人自然也查不出什麼東西來,好歹能將屍體送回給他的家人,也不至於牽連無辜。

蘇瓔點了點頭,處理屍首這種事,原本也就應該是官府解決的纔對。

在回去的路上,兼淵去買了一瓶桂花釀遞給蘇瓔。那並不是酒,而是用桂花蒸出花汁然後用水按一定比例製造出的某種花蜜罷了。

蘇瓔笑了笑,她是妖怪,不會覺得口渴,更加不會被剛纔那種東西所嚇倒。只是看着對方的面孔,不知怎的,她還是接了過來,小口小口的啜飲着。

或許,是被那種心意感動了吧。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人擔憂自己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恐懼。從來沒有被人擔憂過,所以在這一刻,纔會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這個異樣的情緒,似乎也不差。

今天也折騰了大半天,回到客棧之後,幾個人竟然還草草吃了頓晚餐。那樣的場景,若是換做常人見了,一定是怕得不得了。可是對他們三個來說,到底也算不得什麼。吃飯的時候,頤言一直誇讚廚房將她摘來的野菜做的還算可口,不然一定去把那個廚子找出來揍一頓。

回了房間,蘇瓔微微垂下了眼。頤言似乎也累了,無精打采的靠在桌子上。蘇瓔的手指輕輕的敲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頤言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倒是難得見到蘇瓔也魂不守舍的樣子。

頤言正起身去泡一杯茶來,猛的聽見隔壁屋內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頤言放下手中的茶壺,莫名其妙的看了蘇瓔一眼:“隔壁屋住的……是宋公子吧?”

女子的神色瞬間變得凜冽起來,顧不得推開門,直接從牆壁中就衝了進去。

屋內的茶壺已經打翻在地,有一灘水漬在腳邊緩緩溢開。想必應該也是想倒水,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水壺竟然摔落在地。蘇瓔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內四處無人。然而門窗緊閉,那他究竟去了哪兒?

“在這呢!”頤言奮力的在桌子的另一邊將昏倒在地的兼淵拖了起來,詫異的看着渾身都在發抖的男子。

蘇瓔連忙探下身去,發現兼淵的面色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蒼白如紙一般。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然而像是有某種巨大的痛楚,就算意識已經昏迷,然而身體卻還是難以壓制住這種痛苦,無意識的顫抖着。

女子將對方抱在自己懷中,快步的走向牀榻上。

伏在自己懷裡的那個男子一直在顫抖,似乎疼痛已經到了一個無法容忍的地步了。

蘇瓔探下身去,只聽見對方的呼吸變得越發急促起來。似乎是什麼東西觸發了傷勢吧,否則怎麼會忽然之間傷勢復發,變得如此嚴重。

“我去請大夫過來。”頤言抿脣,就想從窗外縱身躍出去。

“只怕是來不及了。”蘇瓔的手指探在男子的脖頸上,眼神逐漸變得凝重,“那張符籙,竟然引發了他身上原本的傷勢。”

怎麼會……這麼長的時間,竟然絲毫沒有看出眼前的人一直都在強撐。只要稍微一點外力,就能引發出傷口的劇烈崩潰。

蘇瓔咬了咬牙,細長的指尖就像是匕首一樣無聲無息的朝手腕劃去。她自然不是想尋s死,傷口的血液剛剛滲出,蘇瓔就將手臂湊到兼淵的脣畔。

手腕上的血液一點點的全被對方吸了進去。

溫熱的嘴脣靠在自己的肌膚上,就算明知道現在不過是療傷,蘇瓔也還是有點不安的蹙起了眉。越是想轉移注意力,然而手腕處的肌膚卻變得越來越滾燙。

隨着對方不斷的啜飲着自己的鮮血,他的疼痛似乎也慢慢止住了。

蘇瓔長舒了一口氣,已經被貶謫下凡數百年,還以爲自己的血液已經喪失了作用。天人的血液有着神奇的作用,就算是九轉金丹,只怕也沒有自己的鮮血有用。

蘇瓔抿了抿脣,覺得自己的體溫非但沒有隨着血液的流逝變冷,恐怕是反而越來越高了。

窗外依稀有長風吹過,晃動漫天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似乎誰的心也跟着在風中飄搖不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鎮定下來。

似乎是起風了,頤言想起今天看見的詭異一幕,心底越發覺得不安。她左手稍稍一動,似乎碰觸到了什麼傷口,男子陡然又顫抖了一下。蘇瓔皺起眉,終於下定決心,低聲吩咐頤言道:“你去拿把剪刀來,把他的上衣剪開。”

“這……”頤言點了點頭,立刻衝出門去問店夥計要了一把剪刀和一盆清水。

“忍着點。”蘇瓔低聲說道。

子言似乎回過神來了,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頤言手腳利索的剪開了兼淵身上的衣衫,在他的背後,果然有幾條縱橫的劍傷。

那都是已經快要結疤的傷口了,然而此刻竟然崩裂開來,就像是有人用無形的刀片割開了那些原本快要癒合的傷疤一樣。

“小心一些,千萬別碰到他的傷口。”

窗外風聲呼嘯而過,蘇瓔的聲音顯得越發溫柔起來。頤言小心翼翼的在那些劍傷上灑下一層秘製的藥粉,傷口的流血雖然止住了,然而兼淵似乎並沒有醒轉的跡象。

蘇瓔低聲說道:“你先去歇着吧,我留下來照顧他。”

“小姐,還是我留下吧。”頤言有些不放心的搖了搖頭,他們兩個的身上都帶着傷,無論是誰自己都不會安心。

然而蘇瓔緩緩搖了搖頭,將子言安置妥當,這才站起了身,“在我昏迷的時候,他不是也這樣照顧着我麼?就當作是,我還他這份人情吧。”

頤言還想再說什麼,然而看見蘇瓔固執的神情,她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小聲的掩上了門退了出去。

蘇瓔怔怔的看着牀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眼中帶着一點說不出的茫然。

她就那麼呆呆的坐在他身邊,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對方的手。他的手掌比自己要寬大的多,無力的握着自己,但是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

一直到了半夜,頤言才勉力張開了眼睛。他微微側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蘇瓔靠在牀榻便的面容。她漆黑的長髮猶如一匹錦緞般傾瀉在自己手邊,他忽然覺得右手有些異樣,低眸一看,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心裡還握着另一隻手。

蘇瓔睡的也並不熟,隱約覺得有什麼動了一下,立刻便坐直了身子。雖然是在半夜驚醒,她的眼神卻依舊清冽。然而擡頭看見男子張眼看着自己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有些尷尬起來。他英俊的面孔在燭光下有着奇異的蒼白色,然而眼神卻溫柔如一池春水。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兼淵脣間含笑,靜靜的望着身邊的白衣女子,那樣溫柔的笑意,即便連蘇瓔都看得一怔。

“沒有。”蘇瓔搖了搖頭,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手還放在兼淵手心裡:“你渴不渴,我去爲你倒杯水。”

“不用了。”蘇瓔剛想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着,立刻便想將手抽回來,然而兼淵悶哼了一聲,手上反而握得更緊。

“我口不渴,而且,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他脣畔的笑意更深,手上絲毫不肯放鬆。如果蘇瓔使勁全力,自然不可能真的被困住。可是蘇瓔知道,現在這個樣子,只怕再用力,他身上的傷口恐怕要在崩裂一次了。

蘇瓔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轉到了窗外。這一刻,她的心就好像被風搖晃的樹枝一樣,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情充斥了胸腔每一塊地方,她的手心被溫熱的包圍着,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一瞬間竟然生出了一種依戀。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過了半晌,蘇瓔才低聲問道。

兼淵笑了笑,看着對方的睫毛輕輕的顫動着,就算勉力維持着鎮定的模樣,還是被那些細微的動作出賣了此時此刻心底的真實想法。

“不是什麼大事,這些劍傷,應該是在兩儀微塵陣裡頭給弄傷的。原本都已經好了大半,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剛纔忽然又崩裂了。想必是那些劍氣還沒有完全煉化,所以牽動了外面的傷口吧。”

蘇瓔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正準備鬆開手去查探他的傷勢,然而兼淵卻搖了搖頭。

蘇瓔連忙問道:“怎麼了,弄疼你了?”

“不是,這些劍傷雖然厲害,但是總有會痊癒的一天。”

“這可未必。”蘇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個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連縮時這樣的法術都敢亂用。

“我知道,一定會好的。”兼淵的神色卻十分肯定,他擡起自己的右手,蘇瓔的手便也被跟着舉了起來,片刻後,他才繼續說道:”如果這一點傷能夠換到你這樣對我好,其實算不得什麼。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已經很幸福了。”

蘇瓔蹙起了眉,兼淵以爲她會生氣,可是過了片刻,她竟然只是這樣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茫然的,蘇瓔看着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這就叫做幸福麼?我在紅塵之中游蕩了很多年,很多人來和我做交易,用各種各樣的東西來換。有些是稀世奇珍,有些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將幸福這個東西來和我做交易。”

“那麼,就讓我和你做這筆交易好不好。”兼淵微微笑了起來,“如果我有幸福這種東西的話,就讓給你。那麼,你就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了。”

蘇瓔垂下眼睫,低低說:“是麼,那你一樣要保重身體。”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頓了一下,片刻以後又笑了笑:“你也是,記得,千萬不要再一個人出去。”

他擔心自己會一個人去調查今天所看見的一切麼?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又怎麼能和自己一起追查。

然而看着對方的傷勢,蘇瓔抿了抿脣,只好點頭。

“還有,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魯莽行事。”

蘇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今日行事,到底是誰比誰魯莽?”

兼淵失笑,終於緩緩鬆開了對方的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蘇瓔俯下身看了一眼,想必是力竭虛脫,纔會如此吧。

“小姐,他……沒什麼事了吧?”

“應該是止住了傷勢。”

頤言推開門走進來,有些心疼的往這邊探了一眼,連忙從懷中掏出錦帕將她手腕上的傷口包紮起來。

“真是嚇死人了,宋公子也真是……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不說。”

“那些道人……想必是在他用了劍氣。所以外面的傷看上去好了,一旦動用法力,埋藏在體內的劍氣所引動,纔會爆發這麼嚴重的傷勢。”

頤言抿了抿脣,嘆了一聲。想起兼淵之所以會受這麼重的傷也全是爲了救她們主僕二人,一時也有些訥訥。

窗外的風聲變得越發尖銳起來,頤言有些困惑的皺了皺眉,推開窗往外看去,然而不過是推開一線的痕跡,她立刻便關上了窗戶,回過頭來臉色蒼白的說道:“小姐,你快過來看……”

“你怎麼總是一驚一乍的。”蘇瓔小心翼翼的將重新睡過去的兼淵安置好,這才緩緩走了過來。然而頤言拼命的搖頭,似乎想要對方打開窗子,可是又怕窗子打開了外面的東西會撲進來,一時間整個人便怔在了原地。

蘇瓔疑惑的蹙起眉,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細長的手指輕輕點在窗櫳上設下了結界,這才小心翼翼的推開了窗戶。

這座客棧後頭原本是一個小小的庭院,栽種了一些高大的樹木。此刻四處寂靜無人,然而鋪天蓋地的,全都是那些翅膀交疊的飛蛾。他們就像是被某種東西指揮着一樣,不斷的從客棧外飛來。那些色澤豔麗的飛蛾還沒有幻化出人的面孔,此刻看上去和尋常的蛾子倒是沒什麼差別。

蘇瓔咬了咬牙,低聲說道:“這個地方留不得了,收拾一下,趕快離開這兒。”

頤言嚇得臉色發白,這四周全是飛蛾,看樣子只怕是將整座客棧都給埋起來了。

這麼大的陣勢,想要逃出去只怕也是難如登天吧。

兼淵倒是能夠御使飛劍衝出去,只不過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也是靠不住了。

頤言倒是手腳利索的把東西收拾好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蘇瓔用手扶着昏迷不醒的兼淵,一頭長髮全都散在肩後,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從口中吐出了自己的本體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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