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很乾淨,也是青石板鋪路,兩側有兩小塊土地,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已經發芽,綠茵茵的一片。
三間房的間壁牆都被擴寬相通着,和鄉下的房屋不同之處在於沒有後窗;這也許是城裡房屋與房屋之間的距離;太過於擁擠的原因,考慮到隱私問題,才這樣設計的吧。
一進門就看到了八仙桌上面供奉着禪門達摩祖師,幾盤新鮮的供果和糕點擺在八仙桌上。香爐裡燃着香,一縷縷的青煙嫋嫋的在房間裡擴散開來。自古三教九流都有供奉祖師爺和鼻祖的習慣,就像讀書人供奉孔聖人一樣,行走江湖的人大都供奉着關老爺;尊崇:忠、信、禮、義的信條。而這裡供奉的達摩祖師,志民聽孫二寶講過一些青紅幫的規矩,這裡看樣子也是青幫的堂口了。
“老哥,剛纔得罪了。你有這麼好的身手,加入我們青幫吧。”彪形大漢請志民坐下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謝過大哥的美意,我是來尋親的,找到人之後還要回家種地去。”志民說道。
“只是可惜了你的這一身好功夫了。”彪形大漢有些遺憾地說道。
“我倒是和額穆縣城的孫大寶有過一面之緣。”志民說道。儘管志民沒和孫大寶有過任何的接觸,但他之所以這樣說,一是不想讓這些人起疑心,懷疑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二是這樣說,至少能讓對方有一點親近感,因爲畢竟都是青幫的徒子徒孫。也好爲他下面要說的話,做好鋪墊。
“哦,失敬了。他和我的師傅常玉青同屬‘香’字輩的。既然你是我師叔的朋友,咱們就算是一家人了。不知道老哥到城裡找什麼人?看看兄弟們能不能幫上忙。”彪形大漢非常客氣地說道。
“我來找我大哥,他叫關一夫。”志民回答道。
“哎!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呢?”大漢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半邊臉受傷的黑衣人湊到彪形大漢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大漢聽完後一臉錯愕的表情。不過,這種表情轉瞬即逝。大漢對着黑衣人說道:“不就是殺了幾個日本人和官府的人嗎,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你們知道他在哪裡嗎?”志民問道。
“他是戴老闆的人,應該好找。給我一天的時間,一定幫你找到人。”彪形大漢說道。
志民做了一年多的滿洲國警察,對現在國內的局勢和幫派之間的事情多少也瞭解了一些,他也知道國民黨的軍統特務組織和青幫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現在又聽彪形大漢這樣說,心中不由得暗喜。
“要是幫我找到人,我的這些錢,就讓弟兄們拿去喝酒吧。”志民掏出懷裡的布包,放到面前的茶几上說道。
“舉手之勞的事情,老哥你太客氣了。”大漢說完話後,打開了布包,從裡面揀出來九塊大洋;順手一塊塊的拋給了他的手下人。然後又說道:“我替這位老哥做主了,每人一塊大洋當做晚上的飯錢。找不到人和地址,今晚就不要回來了。”
大漢手下的人都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之後,在志民的注視中走出了小院。
志民連忙站起身一抱拳說道:“感謝大哥的幫忙了。”
“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我叫徐二虎,還不知道你老哥的名字呢。”大漢說道。
“我叫關一民,額穆縣人氏。”志民說道。對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志民覺得還是有必要隱藏一份心機的。
在閒談中,志民對徐二虎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屬於青幫第二十三字輩,是德昌路堂口的堂主。他們的營生和額穆縣城孫大寶的也差不多少,但堂口畢竟是堂口,像“收保費”“仙人跳”“放鴿子”“碰瓷”之類的伎倆,是這些小堂口賴以生存的主要手段。從言談舉止當中也不難看出來,這個徐二虎倒是一個沒有多少心機直性子的人。
就在一壺茶堪堪喝完的時候,小院的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十幾個手持長槍的的日本憲兵在那個黑衣人的帶領下衝進了屋裡。在日本憲兵的身後,還跟着十幾個滿洲國的警察,領頭的赫然就是臭蛋—於化龍。
就在日本憲兵和警察剛剛踹開門的一剎那,志民的第一反應就是抽出了後腰彆着的殺豬刀。連徐二虎都以爲刀還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志民講出來的話和一個舉動讓他惶惑和敬佩不已。即便在他日後做了新京的青幫舵主,也時常對徒子徒孫們講起這一段歷史。最後還會補上一段話說;“那真的是一把沾了人血的好刀,它半夜自己會叫,像許多人在哭一樣。”
“徐大哥,你要是還拿我當做朋友,就幫我把這把刀藏好。”志民說完,把殺豬刀遞到了徐二虎的手裡。徐二虎稍一驚愕之後,迅速把刀攏入了自己的袖口裡。
“土豆子,你他媽的敢出賣我的朋友?看老子日後怎麼收拾你。”徐二虎對着黑衣人破口大罵。
“大哥,這個人是官府通緝的要犯,他殺了七個日本開拓團的人。我這樣做也是爲了堂口的弟兄們。”這個綽號叫土豆子的黑衣人說道。
徐二虎還要說話,就被兩個日本憲兵的長槍頂在胸口。幾個滿洲國警察走過來,把志民五花大綁的捆了個結結實實。
“哈哈哈,臭蛋,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志民看着臭蛋哈哈大笑着說道。
“大哥,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等回過頭我找谷口署長求求情,看看能不能幫你逃過這一劫。”臭蛋似乎很畏懼志民的眼睛,避開他的眼神兒看着地面說道。
“臭蛋,至此以後,你我再無兄弟情分了。你好自爲之,不要做太多喪盡天良的事情。”志民說道。
“大哥,我有心幫你,你還這樣說。對了,還有一個事兒要告訴你,縣警署也查到了你媳婦兒—煙兒;是綹子裡的土匪了。”臭蛋說道。
“你們把她怎麼樣了?”志民肝膽俱裂,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我們去的時候,她已經跑了。”臭蛋說道。一聽臭蛋這樣說,志民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他知道,煙兒也受到他的牽連;才暴露出真實身份的,幸虧沒有被他們抓住,否則,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的。
院子裡的陽光很暖,志民仰起頭讓陽光滿滿的照射在他的臉上。然後,閉上了雙眼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好像要把陽光的味道貯存在自己的身體裡一般。因爲他很清醒的知道,再見到陽光的日子恐怕很難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