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是誰幹的?”何子傑署長陰森森的問道。
志民聽到這種聲音,竟來自於表叔,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站在他身側的老所長,聽到這種彷彿來自於地獄的聲音,手裡拿着的匣子槍不禁抖了幾下。
天也陰沉沉的,看着空地上一個個衣衫襤褸和麪黃肌瘦的勞工,目光掠過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志民心裡莫名的感覺到了一陣心酸。
“說,快說,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五分鐘一過,你們所有的人通通死了,死了。”新來的小隊長扯着嗓子喊道。勞工營後面樹上的一羣烏鴉被驚飛,嘶啞着“呱呱”的叫着,向遠方飛去。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志民彷彿能聽到發自於每個人身體裡的,心臟跳動的聲音。死寂,四周一片死寂,幾分鐘的時間裡,一切似乎都靜止,只有死亡的味道,瀰漫和充斥着勞工營。
足有十幾分鐘的時間過去了,勞工營裡還是沒有人站出來。志民和孫二寶對視了一眼,明白這是日本人虛張聲勢,在嚇唬勞工。在場所有的滿洲國警察,以及日本人都很清楚知道,如果殺光了勞工,意味着這段鐵路的修建工程,從此也就宣告夭折了。
小隊長見恐嚇不行,氣得渾身發抖,一時卻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他非常尷尬的時候,那個日本痕跡專家跑到小隊長耳邊嘀咕了幾句,只見小隊長頻頻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微笑。
“你,出來。”小隊長聽完那個日本人的話後,用手一指勞工營前排的一個人說。
這個勞工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傻傻的對着小隊長笑着。小隊長對手下的士兵做了一個手勢,馬上衝出來兩個日本兵,一左一右的夾住了這個勞工的胳膊,嚇得這個勞工大哭起來。
“說,到底是誰幹的?不說我就先斃了他。”小隊長面向勞工們,用手一指被夾住的勞工說:“一分鐘槍斃一個,直到兇手出來爲止。”
“預備。”小隊長一聲令下,又跑出來一個日本憲兵拉開槍栓,把一杆三八大蓋步槍對準了勞工的腦門兒。
眼看着一場慘絕人寰的殺戮就要降臨,志民的血往上涌,他來不及過多的思考,一個箭步跳出圈子,扭頭對着日本憲兵和所有的警察大喊了一聲:“等等。”當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志民的情緒反而平穩下來了。
“等一下,聽我跟各位父老鄉親說幾句話。”志民望向表叔,希望能得到他的首肯。
何子傑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志民,半晌才點點頭,走到小隊長身邊,小聲的說了幾句話後,小隊長衝着志民說道:“你的,說話。”
志民轉過身,面對着勞工們說:“各位父老鄉親,聽我說兩句,都是出門在外,誰家裡都有父母兄弟姐妹,你們當中要是誰做了這件事兒,就像個爺們兒似的承認下來,別連累無辜的人。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再過二十多年,你還是一條好漢。”
人羣還是鴉雀無聲,只有一陣陣冷風,呼呼啦啦的吹過帳篷,以及樹葉翻動的聲音。志民感覺腳下的雜草地,貯存了過多的水分,因爲腳的壓力,正一點點的淹過膠鞋,從帆布鞋面滲透進來,整個腳趾都被浸泡在冰冷的水裡,讓人不自覺的心生冷意。
“預——備。”小隊長又一次拉長了聲調下着口令。志民知道,這一回絕不是虛張聲勢。
如果要殺了這裡全部的勞工,不要說縣城裡大大小小的日本和滿洲國的官吏沒有這個膽量,就是省城的日本少將和滿洲國的任何官吏,也不敢冒着鐵路停工,自己可能會殺頭的危險,去做這種愚蠢之極的事情。除非這個指令來自於*司令部。但就目前的情況看,日本人明顯要殺幾個勞工,*迫真兇現身。
志民閉上了眼睛,他不忍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腦漿迸裂的死在自己眼前。
“小日本兒,別仗着有幾隻破槍就能嚇唬住人,事情是老子做的。”一個嗓音沙啞,就像被鼓槌敲裂的銅鑼,發出來的聲音說道。
志民睜開了眼睛,和所有在場的人一樣,想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長得什麼模樣。
天際忽然亮了一道蚯蚓一般的閃電,隨後一聲雷鳴,震得腳下的草地都顫了一顫,眼見不遠處的山坡上,一棵枯樹冒起了青煙,然後就看到有幾縷火苗竄起,竟燃燒起來。
醞釀了一個上午的雨,就在雷聲之後,如潑水一般的下起來了,急促,密集,好像門簾沒有間隙一樣,瞬間,眼前就是白茫茫,霧濛濛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