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天空只有幾顆星星閃爍着寥落的微光。臨街有幾間小商鋪還亮着燈,也像稀疏的星光一樣慘淡。
志民和豹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大車店走着。孫二寶隨着雙鏢他們去了礦區的宿舍,說兄弟二人要秉燭夜談。志民和豹子雖然不知道孫二寶葫蘆裡賣的具體是什麼藥,但從孫二寶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們還是隱約的猜到了幾分。
“豹子,你沒志民問道。發現自己的衣兜裡多了什麼東西嗎?”志民問道。
“什麼東西?咦!”豹子從衣兜裡摸出一件東西,湊到臨街一家亮着燈的商鋪的窗戶下仔細觀看,原來是一隻荷包。
“豹子,那個小菊姑娘看上你了。”志民說道。
東北當地有一個風俗,當青年男女有了愛慕之心的時候,男方不僅平時會到女方家裡擔水劈材,農忙秋收也能見到在田裡汗流浹背的身影。女方表達的方式相對來說也溫柔和直接了一些,往往會在看似不經意相遇的時候,塞給心儀的男子一個手帕,或是一隻荷包以示愛意。荷包裡一定裝滿了香草,嗅一下都能讓人迷醉。
“她什麼時候塞給我的,我怎麼不知道?”豹子說道。
“你的眼睛瞪得像牛一樣看着那個黑三的時候,小菊姑娘塞到你衣兜裡的。我看得真真的。”志民說道。
“嘿嘿。”豹子聽志民說完,只是一個勁兒的傻笑。
“別光傻笑,明天臨走的時候過去看看吧。我看小菊不錯,就衝着她說的那些話,也是個有勇有謀的姑娘。”志民說道。
“我現在不敢去想這件事兒,日子啥時安穩了再說吧。”豹子說道。
豹子的話觸動了志民。有些時候,人的需求真的很簡單,幾餐飽飯,一張能睡得踏實的牀足矣。而這些看似簡單的願望,在時下看來,無疑變成了一種奢求。
大車店已經熄燈,忙於生計的人們習慣於早睡早起。店掌櫃點着了一根蠟燭,把他們領到北炕上屬於他們的鋪蓋。志民和豹子躺在炕上,耳邊聽着此起彼伏的鼾聲,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天矇矇亮的時候,孫二寶就從礦區回來,喊醒了志民和豹子要回山寨。看着孫二寶一臉的倦意和微紅的眼睛,志民知道這場所謂本家兄弟之間的秉燭夜談一定費時很久。他和豹子也沒有來得及細問,和大車店掌櫃的結清了店錢和三匹馬的草料錢之後,就匆匆上路了。
拂曉的霧氣很重,路過棒槌鎮的時候,陽光才驅散了濃霧。三個人一邊走着,一邊吃着孫二寶在礦區門口買的幾根麻花。
“二寶,看你一臉興奮的樣子,是不是探聽到了消息?”志民問道。
“回山寨再說。”孫二寶賣了一個關子。
三個人快馬加鞭一路疾馳,少了來時問路和繞路的環節,臨近中午的時候就回到了大砬子山。志民讓孫二寶和豹子先去吃飯,自己則急匆匆地跑到煙兒的房裡。
“志民回來了,事情辦得咋樣?”小蘭姨正在屋裡陪着煙兒說着話,看到志民走進來問道。
“有一點譜了。”志民說着,湊到了煙兒面前,衝着她懷裡抱着的兒子臉蛋兒就親了一口,小傢伙“哇”的一聲就哭開了。
“這一臉的鬍子,也沒輕沒重的。”煙兒嗔怪地說道。
“志民,給孩子起個名字吧。等擺滿月酒的時候,也能喊出口。”小蘭姨說道。
“按照家譜,我兒子這一輩犯‘世’字。名字我早想好了,就叫何世敵。我何家時代子孫,要與日本人永世爲敵。”志民說道。
“好名字。煙兒,你看這個名字行吧?”小蘭姨問道。
“好,世敵,世敵,世代爲敵。就這樣定了。”煙兒說道。
“梆梆梆”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隨後有人喊道:”大掌櫃的,沈爺他們讓我喊你過去吃飯。”
“來了。”志民應了一聲。回過頭對小蘭姨和煙兒說道:“我們這次去棒槌嶺,有個女子喜歡上了豹子。”
“真的啊!太好了。你先去吃飯,商量事情去吧,回頭給我講講。”煙兒高興地說道。
志民湊過臉還想再親一下孩子,被煙兒一把推開了說道:“你還想扎哭他啊?”志民呵呵笑着,走出屋去。
飯堂裡只剩下沈長庚,王德彪,還有孫二寶和豹子四個人。看着他們面前的空碗以及豹子打了一聲響亮的飽嗝,知道他們都已經吃過飯了,等着他來,一定還是商量棒槌嶺的事情。
“二寶,你就說說吧。”志民坐下來,早有伙房的人端來了飯菜,幾個玉米麪貼餅子,一碗白菜湯,上面養着幾塊白嫩嫩的豆腐。
山寨不乏有做豆腐和漏粉條的人,畢竟綹子裡的大部分人都出自農家,從小耳薰目染隨父輩一同勞作,手藝即便是粗糙了了一些,但其中的滋味還是相差無幾的。
“雙鏢答應做咱們的藥捻子(臥底,通風報信),但要分篇(分紅)。”孫二寶說道。
“他是不是晃門子(說假話)?”沈長庚問道。孫二寶很顯然跟他們已經說過了雙鏢的事情,所以沈長庚纔會這樣問。
“不能,他早就打算做這檔事兒,苦於沒有可靠的人手。”孫二寶說道。
“二寶,你詳細講講到底咋回事吧。”豹子聽得雲裡霧裡的。
“雙鏢說,煤礦一般十天八天用礦上的兩輛汽車,往縣城票號送一趟錢,每次大概五六萬大洋。押車的除了七個日本兵外,還有護礦隊的六十幾個人。武器裝備有兩挺輕機槍,其餘的都是長槍,還有幾十顆*。上次往龍河縣城運錢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孫二寶說道。
“這樣說,再有五六天就是下次運錢的時間,路線怎麼走,要具體的時間。還有,他怎麼給咱們通風報信?”志民問道。
“從棒槌嶺煤礦到龍江縣城有七十多里路,只有一條官道。過了棒槌嶺鎮,路上也鮮有村落。我們可以先熟悉一下地形,看看在那裡伏擊他們好。要速戰速決,不能拖延,要是耽擱久了,龍江縣城的日本*駐軍就會趕過來增援,那樣就會得不償失。他提前一天會把消息送到春滿樓,而且,他手下的人還會配合咱們行動。老沈,過兩天你就去春滿樓等信兒吧,我告訴雙鏢了,讓他直接找你。”孫二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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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人惦記過劫他們嗎?”沈長庚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也問過雙鏢,他說還真遇到兩次。龍江地面上也有一股百十人的綹子,當家的報號‘鬼剃頭’,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第一次劫車丟了十幾個兄弟的性命,無功而返。第二次還是,眼看要得手了,被聞訊趕來的日本*差一點包了餃子,據說又丟了二三十條性命,自從元氣大傷。”孫二寶說道。
“咱們的人手也不太夠。新來的兄弟訓練這麼幾天就拉上去恐怕不行。”王德彪說道。
“要想個萬全之策才。大家都想想辦法,要把每個細節都想到,第一次做這麼大的生意,千萬不能失手了。”志民點點頭說。
在座的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次行動。只可勝,不可敗。如若敗了,不僅僅綹子的士氣不僅會受到影響,甚至是關乎到今後的生存問題。聚義廳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起來,幾個人都陷入了沉思。孫二寶一如既往的閉上了雙眼,仰頭假寐着。豹子百無聊賴的扯下一根根粘在臉上的鬍鬚。沈長庚和王德彪不停的吸着紙菸,一縷縷的煙霧在大廳裡繚繞着,盤旋着,又淡淡的四散開來。
“二寶,雙鏢他們要多少?還有怎麼配合咱們行動?”志民打破沉默問道。
“三七開,我答應他了。他說,他會告訴他的幾個心腹衝着天上,或是往旁邊亂打槍,不會真的傷害到咱們的人。”孫二寶依舊閉着眼睛答道。
“哦,這麼說大部分的護礦隊的人,還是會跟咱們真刀*的幹?”志民問道。
“是。你是怕不好區分,傷了雙鏢的弟兄吧。也是,還真的不好區分。”孫二寶說道。
氣氛又一次變得沉悶起來,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驅散了菸草的煙靄,卻飄上了每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