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民回到正房,看到正在痛哭流涕的親人們,他的內心如刀絞一般的難受。父親雖然平日不苟言笑,但對兒女的感情,志民還是深有體會的。他記起了父親在世時的音容笑貌,也不禁悲從中來。他此時只能像野獸一般的怒吼,除此之外,他懷疑自己的淚腺在此時此刻真的被心中的怒火燒乾了。
煙兒走過來握住了志民的手,淚眼朦朧的望着志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志民咬着牙,重重地點了點頭,用力抱了抱煙兒。然後,一轉身走出了正房,先去竈房裡拎上那把殺豬刀,隨後直奔自己先前住過的房間而去。
志民點亮了煤油燈,摘下了掛着牆上的那支單筒獵槍,又在櫃子裡翻出來槍藥匣之後,坐到了炕沿邊上。一邊往空彈殼裡填火藥,一邊點亮了匣子裡的一根蠟燭。等火藥填好以後,塞上剪好的紙殼,然後用蠟燭油封好。再塞入一丸鉛彈,再用蠟燭油封閉好。這個動作他反覆做了十次,十顆鉛彈就做好了。每一顆鉛彈裡不僅僅填入了憤怒,也填入了仇恨和死亡。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志民突然想到了這兩句話,忍不住的獰笑了一下。
大姐和小妹此時根本無法顧及到志民,即便是注意到了他的異動,以此時她們的心情來說,阻止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母親也無暇顧及到志民,她的心思只在死去的父親身上。此刻,即使是天塌了下來,母親也會一動不動的守候在死去的父親身邊。
煙兒目送着志民牽着馬;和五條獵犬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裡,雙手輕按在自己的腹部,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志民一路小心翼翼的行走着,馬蹄的聲音還是讓村子裡的一些土犬狂吠不止。志民靈機一動,猛然想起“混江龍”那夥兒土匪在馬蹄綁上棉布的事情。他用殺豬刀割下來兩片衣襟,分成四塊包裹住馬蹄之後,再往前行走,果然就沒有了聲音。
河邊的那塊地,離村子也不是很遠。聽着河水淙淙,志民想起了許多的童年往事,他想起父親揹着他過河,想起乾旱時父親一桶桶的往地裡擔水......想着想着,眼淚終於流滿了臉頰。
“嗚”頭狗黑虎示警似的低聲叫了一聲,志民猛然清醒過來。他已經繞過了木橋,距離兩間土木結構的圓頂房屋已不足五十米。可以清楚的看到兩間房屋都亮着煤油燈,有一點紙菸的火光在房屋前明明滅滅着,也隨風飄過來一股菸草的香氣,很顯然這是一個出來解手的日本男人。
志民把馬拴在一棵小樹旁,蹲下了身體仔細觀察着周圍的動靜。當他確定沒有特殊的情況時,貼着河邊的柳樹貓着腰,悄悄靠近了那個吸着煙的日本人,還沒等那個日本人提上褲子,志民的殺豬刀已經割斷了他的喉嚨。志民用手託着這個日本人的屍體,慢慢的放到了地上。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在空氣裡瀰漫開來。
兩間房屋的間距足有五六十米,這也讓志民的心中多了幾分勝算。
“砰”志民一腳踹開出來解手的這戶日本人家的木門,第一眼就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日本男孩子,一邊悠閒的哼着小調,一邊往嘴裡填什麼食物,一見到志民闖了進來,剛要摸起竈臺旁邊的一支步槍,就被兩條獵犬撲倒在地。志民一個箭步跳了過去,手起刀落,一刀刺中了他的胸膛,鮮血從殺豬刀的血槽裡噴涌了出來。
“啊!”隨着一聲驚叫,從裡面的屋裡走出來一個日本女人,高挽着髮髻,趿拉着一雙木屐,看到眼前的情景,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黑虎一躍,白森森的牙齒準確的咬向了她的喉嚨,耳邊只聽到一聲類似鋸木的聲音後,這個日本女人也軟綿綿的躺倒在地上了。志民迅速查看了東西兩側的房間,看到再無一人時才跑了出去。
“叭勾”一聲槍響之後,一顆子彈擦過志民的胳膊飛了過去。志民感覺到一陣火熾一般的疼痛,他意識到另外一家的日本人已經發現他了,他急忙匍匐在地上,仔細觀察對面的情況。“叭勾”又是一聲槍響,一溜火光掠過了空曠的田野上空。
天還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對面打槍人所處的位置。志民根據槍聲的方位,端起獵槍就扣動了扳機。“轟”的一聲,一團火光直衝了過去後,就聽到“噗通”一聲,很明顯是人摔倒在地的聲音。志民心中一鬆,半蹲着身體以蛇形的姿勢向另一間房屋跑去。
耳邊傳來一陣哇哩哇啦的日本話後,藉着這間屋裡的煤油燈光,志民模模糊糊地看到有兩個黑影半蹲在房門的兩側。據他的初步判斷,這家應該有三個日本男人,剛纔第一個打槍的人即便是沒死,也應該是重傷;因爲鉛彈只要打入身體遇到鮮血就會炸裂。而蹲在房門兩側的人,很顯然是經過訓練的。這讓志民感覺到有些難纏。
通過黑石鎮幾天的瞭解,志民知道這些開拓團的成員基本都是退役的日本士兵。爲了此次移民,日本政府是下了血本的;自一九二九年世界經濟危機以後,日本經濟陷入嚴重困境。有許多的退役軍人和一些沒有土地的農民,都掙扎在半飢半飽的邊緣線上。日本政府爲了緩解本國的壓力,終於炮製出來一個“百萬移民計劃”。並且承諾,只要到了中國,沒有土地的給土地,沒有老婆的給老婆。所以,一些日本國內的退役軍人和沒有土地的農民,都趨之若鶩地加入了移民大軍的行列。
尤其像眼前的這兩個人,其中有一個人;一定是訓練有素的退役軍人。志民的面前是一片開闊地,無論他以那種方式接近他們,都一定會被發現。他靜下心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他在左手指裡夾上了三顆子彈,右手的食指屈起響亮的打了一聲呼哨,然後一個翻滾打響一槍,接下來又是幾個翻滾,把手裡的三顆子彈都打了出去。“叭勾,叭勾,叭勾”接連幾聲的槍響,三八大蓋槍的子彈都打到了他翻滾過的地方,有一顆子彈正好擊中了一塊小石頭,崩起一串火星。讓志民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五條獵犬聽到呼哨後,像五道黑色的颶風衝向了房屋。一眨眼的功夫,志民就聽到了幾聲淒厲的慘叫。他躍起身形,也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的急衝了過去。兩個日本人此時已經體無完膚,兩支三八大蓋槍也扔到了地上。志民根本來不及仔細端詳這兩個人的相貌,抽出殺豬刀就割斷了兩個人的喉嚨。
他直接闖入了屋裡,踢開左側一個房間的門,卻是空無一人。他又踹開右側房間的門,見到一個日本女人懷裡抱着一個孩子正在瑟瑟發抖。志民此時已經陷入了瘋魔的狀態,整個人似乎都在享受着一種嗜血的快樂。他的手一揮,殺豬刀就割斷了這個日本女人的脖頸。她懷裡的孩子也滾落到了地上,摔得“哇哇”大哭起來。志民打了一個激靈,孩子的哭聲讓他的神志清醒了一些,就在他的刀堪堪刺向孩子胸口的時候停住了。同時,他也喝住了五條和他一樣,眼神兒裡充滿着嗜血快樂的獵犬。
志民在這一刻,忽然想到了煙兒肚子裡的孩子。他的神智已經逐漸清明起來,他實在是不忍心對一個襁褓裡的孩子舉起手裡的刀。
走出門後,志民仰天長嘯了一聲,心中的積鬱似乎也緩解了不少。五條獵犬聽到他的長嘯,也一齊仰頭如狼嚎一般的長嘯起來。給黑漆漆如墨染的夜裡,增添了幾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