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凜凜,寒風陰冷。
賈寶玉微微緊了緊身上價值千金的衣裳,終於有點覺得自己上了晴雯那小妮子的當了。
以後出門脫換衣裳還是要襲人來,不然幾時被凍死了都不知道。
這雀金裘看上去光鮮,實際上的禦寒效果,比他之前那件大棉袍還是不如。
不過,賈寶玉何等樣人,自然不可能被這區區寒冷打敗,因此在看見兩個薛家的丫鬟之時,還挺起了胸膛,大步往前走。
熟門熟路的來到薛家後院,隔着穿堂就看見對面的房間之內,擺放着數盆鮮花。
走了兩步,纔看見裡面有人。
一張大理石臺案之上,橫着豎着擺着許多花條兒,鶯兒和寶釵的另一個丫鬟臻兒拿着剪子,將一支支雜亂的花剪成規則的形狀。
許是冬日的花枝凍手,兩小丫鬟正把小手放到對方面前,互相哈氣,給小手兒暖暖。
另一邊,寶釵今日一改風格,穿了一件藍色的襦裙。許是剛剛洗過頭髮,所以也沒有認真打扮,只是簡單的用髮簪卡住,大部分仍舊鋪灑在挺直的肩頭。
賈寶玉見院內無人,因此貓着步子,躲過窗下,直接來到正門。
一直到他走進房間之後,寶釵才似有察覺,回頭一眼,待看到賈寶玉穿着一身閃閃發光的衣裳進門,也不知道是被人驚豔到了還是被衣裳驚豔到了,總之,眼神有一點點發愣。
突然才反應過來,低頭道:“你怎麼來了......”
寶釵一說話,兩個磨洋工的丫鬟也就發現賈寶玉,趕忙站起來行禮。
賈寶玉走到石案邊,一邊欣賞寶釵已經插好的幾瓶花兒,一邊道:“聽說姨媽身子不好,所以過來瞧瞧,順道來看看姐姐。”
隨手摺下一朵梅花別在自己耳朵上,賈寶玉給鶯兒打了個眼色。
鶯兒會意,正好此時寶釵也叫她去倒茶,她就很識趣的把她的小夥伴給牽走了。
然而寶釵卻不知道,仍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察覺自己腰間多了一雙手,隨即就被一個人從後面輕輕攬住。
шшш.тт kΛn.c o “好香啊,寶姐姐平時用的什麼洗頭髮呢?”
賈寶玉半陶醉的聲音響起。
寶釵身子一顫,手中的剪刀都差點戳到手了。
“小心。”
賈寶玉連忙握住剪刀,心中有些後悔不該突然如此,顯然嚇到寶釵了。
“你快放開......”
寶釵面色緋紅的扭了扭身,又害怕賈寶玉不聽他的話,遂顫音道:“窗戶都開着呢,讓別人看見,我就不能活了。”
其實,便是她不補充後面這句話,賈寶玉也把她鬆開了。
剛纔不過是一時情難自已。
待得自由,寶釵頓時小碎步往右邊挪了幾步,回頭似幽還怨的看了賈寶玉一眼。
她知道賈寶玉哪裡來的膽量,正是因爲那日她一時不防,給賈寶玉佔了便宜去了。
所以,此時她沒辦法生氣。
所以,賈寶玉才這麼肆無忌憚,覺得欺負她就成了天經地義了。
如此一想,寶釵不覺落下淚來。
賈寶玉在看見寶釵的神色之時便知不好,及至此時看到連她也林妹妹附體,說落淚就落淚,方知道自己真的是孟浪了,因此連忙道:“寶姐姐你別哭,是我不好......”
“你別過來。”
他一動,寶釵又頓時戒備。渾然不知她還握着剪刀,此時雙手握住拿在面前防備賈寶玉,當真就像是戲文裡演的那樣,花花大少調戲良家婦女。
賈寶玉覺得好笑,沒忍住“嗤”的一聲笑了。
寶釵頓時氣岔:你還笑?
賈寶玉努嘴讓她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寶釵便順着賈寶玉的眼神低頭,於是才發現自己居然舉着剪刀對着賈寶玉呢。
趕忙把剪刀撂下,然後她的臉色也不免再次羞紅。顯然,她知道賈寶玉在笑什麼了。
賈寶玉知道寶釵此時思想有些跑題,也就是自己想岔了。爲解她誤會,索性走到石案另一邊,與她面對面,然後才道:“數日不見姐姐,甚是思念,一時情難自抑,所以才冒犯了姐姐,請姐姐原諒。”
她知道寶釵在意什麼。
她怕在自己眼中,她成了一個可以隨時調戲的無德無形女子。雖然賈寶玉絕不可能有此意,但是這個時代女子的安全感極弱,由不得她不擔心。
仔細想想,寶釵要真的能容忍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和自己胡來,那他倒要想想,面前這個人是不是也被穿越了。
要是個女的穿越的還好,要是個男的......呃,不敢想。
賈寶玉主動走到對面去的舉動打破了寶釵的戒心,她收起了眼淚。本來她也不是個愛哭的人。
擡頭看了賈寶玉一眼,她神色複雜至極。
“你,就算是那日我們......你也不能隨意輕賤於我。”寶釵低聲解釋。
自那日賈寶玉徹底攻破了她的心防,她就註定不可能另作他想。她也不會另做他想,已經決心以後不論如何也要跟着賈寶玉。
所以,她也不想賈寶玉誤會她。
“嗯,我明白。”
賈寶玉一個人精,把這些事看的很透徹,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兩年時間就把人家寶姐姐拿下了。
明白是明白,但是賈寶玉致力於改造寶釵的可塑性。
因此前傾身子,靠近寶釵,低聲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真的沒有絲毫輕賤姐姐的意思,若是有,就讓我不得好死。”
賈寶玉開始動用渣男計倆,開始發四了。
果然效果是很明顯的,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卻不代表不相信。
寶釵一聽見賈寶玉發如此“毒誓”,立馬伸手捂他的嘴,連忙道:“別,別這樣說,我相信你。”
她那麼在乎他,便是情願被拋棄,也不願意看見他橫死。
賈寶玉面上一片真誠,順勢壓住寶釵的手。寶釵本來沒覺得什麼,過了一會兒,總算是發現了賈寶玉的不良用心。
“呸,登徒子。”
寶釵用力一推,就把賈寶玉的腦袋推開了,把手拿回來,背在身後,心跳加速。
她覺得沒辦法單獨給賈寶玉待在一處了,忽然叫道:“鶯兒。”
連叫了兩聲,纔看見鶯兒空手空腳,一臉疑惑的進來。
寶釵一肚子“悶氣”,頓時撒在鶯兒身上。
“叫你倒的茶呢?!”
寶釵橫眉倒豎。
“哦哦,我馬上去倒。”
鶯兒也不傻,撒丫子就逃了,一會之後,倒了兩盞熱騰騰的茶過來。一盞先給了賈寶玉,另一盞放到寶釵的身邊,滿面笑容、討好。
若是平時鶯兒自然沒這麼容易矇混過關。好丫頭,竟然敢出賣主子!
可是此時當着賈寶玉的面,她卻沒辦法間接性發怒,只能瞪了鶯兒一眼,道:“那些花兒還沒剪完呢!”
“呵呵呵。”
賈寶玉自得的笑了,其實,就算佔不到便宜,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拉了一把凳子坐着,就這麼看着寶釵主僕兩個剪花、插花,一點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寶釵雖時不時看他一眼,到底也沒出言趕他。只要他不動手動腳,她,也想多和他待在一起呢。
過了一會,許是看賈寶玉終於徹底老實了,寶釵才道:“聽說,林妹妹要回來了。”
雖然看漂亮的主僕兩個插花是件賞心悅目的事,但是半躺着的他還是差點要睡着了。聽到寶釵終於說話,這才略振奮了一些精神,回道:“是,就這兩日的事了。”
寶釵猶豫了一下:“那你可想好怎麼和她說了沒有?”
黛玉的性子,寶釵不可謂不知道。
她心頭一哼:你以爲人人都像我這樣好說話,該是你頭疼的時候了。
寶釵這段日子來早就想通了。連她這麼謹慎的人都遭了賈寶玉的道兒,她不信黛玉那個本來就願打願挨的人沒被他哄上手。
看你怎麼辦。
寶釵心中雖然滿是怨氣與不忿。但是她卻發現,她此時竟然十分想黛玉回來,看看黛玉會如何,因爲她覺得,她此時在賈寶玉的面前有些卑微。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想要打破常規的衝動,她希望,黛玉能做這個人。
賈寶玉再如何精明,也不可能知道寶釵這樣深層次的女人心思。
他道:“說什麼?”
裝傻充愣乃保命技能,他下意思的運用了一下。
看寶釵頓時低頭,不再理他,知道被看穿,這才又恬不知恥的道:“呃......這個嘛,實話實說咯,本來我就是被逼的。”
寶釵手中的動作一頓。
“那我這裡你也是被逼的?”
“咳咳......”
賈寶玉尷尬一笑,看了埋着頭裝鵪鶉的鶯兒一眼,總算知道了此處非久留之地。
“那是自然......”
賈寶玉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在寶釵陡然變得傷心、憤怒的神色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就是你,偷走了我的心,所以你要是不把心還給我,這輩子也別想離開我。”
寶釵如何受得了這樣的話,伸手就要打他,卻見賈寶玉招呼也不打,就這麼如風一般的走了。
臨出門之前,還順帶在蹲着的鶯兒的腦袋上薅了一把,把她的頭髮弄亂。
於是,看着賈寶玉的身影都已經消失了,而鶯兒才仰着無辜的臉欲看究竟,樣子十分蠢。她終究還是沒忍住,臉上微微綻放了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