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來了!”
賈母在一干人的簇擁下,杵着柺杖到來。
此時的賈母,已經知道賈璉並沒有中毒,所以沒有剛剛聽到消息時那麼急切了。
王夫人親自攙着她,來到這個人滿爲患的小院,見到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卻靜悄悄的,她們都感覺十分奇怪。
所以,不等賈政、賈珍等人給賈母請安完畢,她們就徑直走到當中來。
“就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聽說有人給璉兒下毒??”
聽見賈母的問話,所有人,都顯得很緘默。
邢夫人訕訕的走上前來,臉色還略顯蒼白,她連忙道:“老太太,璉兒他無事,倒是下毒之人,已經,已經被……”
“真的有人給他下毒??”
賈母下意識的驚問,然後,就看見躺在地上的楊氏兄妹!
不用邢夫人多說,賈母也看明白了,一時只覺得頭暈目眩,指着地上的兩人問:“都死了?”
邢夫人艱難的點點頭。
“糊塗啊!”
賈母猛然一杵柺杖,高聲斥道。
賈母雖然不喜歡賈赦,但是,賈赦屋裡主要的侍妾,她還是見過的,畢竟隔三差五也都去給她請安。她一眼就看出,躺在地上眼見沒氣兒的女人,正是賈赦這邊最有地位的姨娘楊氏!
“是誰讓這麼做的?”賈母喝問。
這一邊,王熙鳳剛看見賈璉,就跑到了賈璉身邊,詢問安危。
賈璉示意她無礙。
見賈母問話之後,無人敢答,賈璉便主動走了出來,恭聲答道:“回稟老太太,是孫兒下的命。
主謀二人,一個杖斃,一人絞縊。”
賈母猛然回頭,盯着賈璉,眼中大是不敢相信。
王熙鳳也是一時間張大了嘴巴,看了一眼地上的兩個死人,又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睜大的丹鳳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沒良心的,原來這麼狠吶!!
王夫人目中精光一閃,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抹寒意,忍不住責問道:“她可是你的小娘!你怎麼敢……”
王夫人的話未說完,賈璉便瞧着她,語氣淡淡的反問:“難道太太覺得,身爲偏房側室,覬覦家產,甚至下毒謀害長房嫡子,罪不該死?”
王夫人皺眉,以前的賈璉,對她的態度可不是這般。
也只當賈璉剛剛經歷被人下毒的事,情緒不太好,所以道:“即便她有罪,到底身份不同,也該等老太太過問後發落,豈有你私自處置的道理。”
賈璉冷道:“太太說的固然有理,然老太太身份尊貴,這等陰私骯髒之事,自有兒孫們處置便好,如何敢驚動老太太?
況且我也不是私自處置,方纔老爺和珍大哥也在這裡,我們所有人一致認爲:
覬覦家產,謀害嫡長的蠢婦,唯有一死,方能以儆效尤。
難道,太太不這麼認爲嗎?”
王夫人語塞,看着賈璉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只覺得如芒在背。
她是何等敏銳的人,只兩句話,她就察覺到,賈璉當是話中有話。
言多必失,心思深沉的她,頓時住了口。
賈母卻更覺得不可思議了,回過頭問賈政、賈珍:“他年輕衝動,你們也不懂事,任由他胡來??”
賈政和賈珍苦笑,賈政開口解釋道:“我們也勸來着,只是他不聽,也只能依他了。
畢竟,此等惡毒的婦人,確實罪有應得,想必就是大哥醒來,也定會賜她一死的……”
賈母向來覺得,家裡一衆子孫的性格脾氣她都是瞭解的,此時才發現,似乎並非如此。
賈璉,居然真的是當着賈政和賈珍的面,把人給處死的?
關鍵是,賈政和賈珍還依了!
此時的賈母,根本不在乎楊氏兄妹的罪行究竟真不真,是不是足夠定死罪,她只是難以理解,在她多年的治理下,家裡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賈璉今日的行爲,在她看來,實在是太魯莽了!
就算罪證確鑿,楊氏確實該死,關起來,不論是餓死、縊死還是毒死,那也好對外宣稱啊。
如今這般,不但看着駭人,而且,也不像是積善之家的做派。
總而言之,就是不符合賈母的治家之法。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賈母也無可奈何,只能恨其不爭的看了賈璉一眼,然後一杵柺杖,沉聲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往外宣傳,發現一個,必定嚴懲不貸!”
等所有人應下之後,賈母就道:“楊氏,對外只宣稱是中了惡疾死的。若是叫我發現有人敢在背後亂嚼舌根,一律嚴懲。”
“是……”
聽到賈母這般嚴厲的話,好些人都心頭一寒,發誓絕不敢說一個字。
開玩笑,就算不怕賈母,她們還怕璉二爺呢!
她們都記不得家裡多少年沒動真格了,今兒一次就死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姨奶奶……
所以說,別人可能是嚇唬人,璉二爺動怒可是真會要人性命的!
囑咐完這話,賈母又看着仍舊跪在地上的秋桐和楊氏的丫鬟等人,道:“這些人……”
不等賈母吩咐,賈璉便道:“這些人不敢勞煩老太太費心,孫兒自會處理。”谷
“好,很好。看來我先前倒是白擔心你了,如今你們都長大了,都會自己做主了。”
賈母深深的看了賈璉一眼,然後往賈赦的院裡而去。
來都來了,總得去看看那個不孝子。
賈母一走,其他人也都坐不大住了。
賈政道:“璉兒,剩下的這些人,若是與這件事沒有太大的關係,或者是不知情的,還是不要太爲難她們了,切忌,不可造無辜的殺孽啊。”
賈政有些感慨,以前賈璉都是完全聽他的命令行事的,今日是賈璉第一次當面違揹他的意思。
但是偏偏他還不好多說什麼。
首先這是大房的內事,而且,賈璉還是受害者。這種情況,他只能從旁建議,賈璉要是不聽他的,他也沒辦法。
他只希望,賈璉今日只是被惡婦激怒了,不然以賈璉如今的地位,要是養成個暴虐的個性,只怕於賈門非福。
“老爺的話,侄兒記住了。”
賈璉拱手應下。
賈珍、尤氏也走到賈璉面前。當着賈珍在,尤氏自然不好有太多的反應,只是賈璉還是能夠看見,她看向自己時,眼中的異彩。
賈珍嘆道:“既然璉兄弟完全能處理好這些事,做哥哥的我就不多過問了。只一句話,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叫我,哥哥無有不從。”
賈璉也連忙致謝,如此賈政、賈珍等人方跟着去賈赦院了。
如此,很快這狹小的院裡,就只剩下東跨院的人,以及王熙鳳主僕。
王熙鳳這個時候已經從丫鬟們的口中,將事情的始末全部打聽清楚了,心裡十分氣憤,後怕。
氣憤的是居然又讓賈璉猜中了,真有人敢謀算他們!
後怕的則是,楊氏如此歹毒,萬一賈璉不查,一不小心吃了那毒蔘湯,此刻她豈不已經成了寡婦了?
什麼權勢和富貴,都與她再不相干!
甚至,她都不能像李紈那樣。李紈,好歹還有個兒子,將來還有希望……
有心做些什麼發泄自己的情緒,但是卻發現,自己沒什麼好做的,賈璉將事情都做完了,而且,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乾脆利落,不留餘地!
楊氏,以前她還給對方見過禮呢,如今,就直白白的睡地上了?
於是,王熙鳳選擇站在賈璉身邊,看賈璉打算如何收尾。
賈璉環視了一圈,除了張勇等,幾乎所有人對上他的目光,都自覺地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今日之事,始末緣由,在場的人,應該都清楚明白。所以,我不希望今後有任何不符合事實的謠言流傳出去,至少,不能從你們嘴裡流傳出去,明白嗎?”
“是……”
看到奴才僕婦們都噤若寒蟬的樣子,賈璉又道:“你們也不用心裡嘀咕,揚氏兄妹狗膽包天,意欲謀害主子,所以纔會丟了性命。
只要爾等以後保守本分,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你們完全不用懼怕我。
對於忠誠守本分的人,我一向都是厚待的,這一點,你們瞧張勇他們幾個就明白了。”
衆奴僕聞言,這才暗暗鬆一口氣。不少人都順勢看向張勇、馮飛等人,眼含羨慕。
他們怎麼就這麼笨,沒有及早的上璉二爺的船呢!
瞧瞧張勇幾個,原本府裡毫不起眼的人,就只跟了璉二爺兩年,如今神氣成什麼樣了。
姨奶奶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給勒死了!
看來,他們說他們在戰場上殺過韃子的那些事,還真不一定是吹牛……
“二爺……”
見賈璉讓人將楊氏兄妹的遺體收撿,仍舊跪在地上的秋桐再也忍不住,看着賈璉,目光哀求。
賈璉皺了皺眉,看向秋桐等人。
楊氏屋裡,丫鬟有三個,包括一個小丫頭,另婆子、媳婦共四個。
“先關到楊氏的屋裡,等老太太她們離開之後,再行處置。”
“二爺~~”
秋桐還要求情,被賈璉一眼看去,立馬偃旗息鼓,乖乖的被管家婆娘們攆到楊氏院去。
王熙鳳見狀,剛想說“怎麼不與你的老情人留點情面?”又想起賈璉今日差點被人下毒,這才忍住戲謔,建議道:“從今兒起,你還是別在這邊久留了,我們只每日過來瞧大老爺就是,然後還回家去住吧。”
王熙鳳今日表現的很聽話,沒有咋咋呼呼的,令賈璉也很滿意,因此摸了摸她的頭,點頭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今日的事還沒有完,等他藉着這個事,將東跨院整治一番,這裡,說不定比那邊的鳳姐兒院還要安全。
王熙鳳也知道賈璉主意正,也不多說,又低聲道:“還有琮兒那小不點子,你準備如何處置?
他畢竟是那毒婦的種,長留着只怕是禍害……”
王熙鳳心想,賈璉連楊氏兄妹都殺了,何不斬草除根,將賈琮一併除掉,以絕後患。
賈璉就瞅了她一眼,在她額頭敲了一下,沒有回答。
他要是連一個七歲的孩子都怕,那就太沒膽量了。
像楊氏那樣,敢不顧性命相搏的人,畢竟是少數。賈琮如今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對他構不成威脅。
當然,必要的預防手段還是要有的,只要賈琮能夠聰明些,他不介意留他一條生路。
若是他敢懷恨在心,想要報復,那沒辦法,對於敵人,只能堅決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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