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的皆已達成,賈璉看賈母神色不大好,可能是也有些意味過來。賈璉不欲久待,便指着那幾箱銀子道:“老祖宗要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可就準備扛着老祖宗的金山銀海出去了。”
一句話,說的賈母等人盡皆莞爾。
賈母一擺手,很是豪氣的道:“我既讓人擡出來了,這些自然都是給你拿去使的,你要扛只管扛去,我只怕你扛不動!”
賈璉微微一笑,十六兩爲一市斤,六千兩銀子,算下來便是三百多市斤。
這個時代的市斤比後世要略大一點,算起來也就相當於後世的四百斤左右。即便他已經練了兩年的武藝,扛起來只怕也夠嗆!
賈母見賈璉語塞,終於高興的笑了起來。
總算是把這個愛搞事的猢猻給鎮住了。
因吩咐周圍的幾個婆子,命她們將箱子給擡到二門上去,命小廝們牽了馬車給拉過去。
賈璉拱手一拜便要告辭,又聽賈母對黛玉二人道:“正好他過來了,你們兩個也跟着過去拜拜再回來吧。”
雖然偏疼賈寶玉和黛玉二人,不想他們太勞苦,但是禮不可廢。
一個是親大伯,一個是親舅舅,該有的規矩必須有。
王夫人此時已經到大廚房給賈母安排午膳去了。自鳳姐兒住到東跨院之後,李紈也需要每日帶着姐妹們過去跪靈,所以這邊府裡的雜事,只能由王夫人自己挑起來。
隨着賈璉出來榮慶堂,賈寶玉顯得有些高興,跟着賈璉的身邊,笑道:“如今可好了,從今以後,咱們家裡也不用再分‘你們’‘我們’。等到兩邊通了門,更不用說什麼‘老爺這邊’‘大老爺那邊’,從今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彼此,璉二哥哥和璉二嫂嫂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和我們一直住在一起了。”
聽見賈寶玉這麼說,後面擡銀子的衆婆子們皆笑。
賈璉也回頭瞧着賈寶玉,笑問道:“寶兄弟真的覺得這樣很好?”
“自然,莫非璉二哥哥不這樣認爲?”
賈寶玉有些震驚的看向賈璉,心說我好不容易纔對璉二哥哥的感官改變,難不成,他竟還看不上我?
賈寶玉自認認人是極苛刻的。
首先必須得是好看、標緻,沒了這一點萬事休談。
其次必須不俗。所謂不俗,就是不入世俗之流。
以前小時候他還覺得賈璉就是一個俗之又俗的人,所以生的再好也不大喜歡。
這些年竟發現,雖然璉二哥哥還是當不得清新脫俗幾個字,因爲他一心想着去做官,去做那等世間極致庸俗的祿蠹!
但是,細觀璉二哥哥平時的言談舉動,還是不算太俗的。甚至偶爾有些雅俗有趣、與世人不同的想法流露出來。
加上他那極致的容貌,兩相中和,所以才能入了他的法眼。
他可是幾番考量纔將賈璉定義爲可交之人,要是賈璉反而不認可他,那對他的打擊可就太大了。
“呵呵呵,沒有,我也認爲寶兄弟說的對。”賈璉笑道。
心裡卻想着,這小夥子要是永遠這麼單純,將來萬一大家不能處了,不防多分他幾兩碎銀度日。
說起來,賈寶玉、賈政父子還是挺有意思的一對。
賈政十分看不慣,甚至厭惡賈寶玉奇葩的觀點。這一點,從賈寶玉每增加一歲,就越發明顯。
同樣的,賈寶玉也十分看不起賈政的追求……雖然他不敢說。
實則這兩父子卻是一等相類的人,都是對旁人無甚害處的人。
唉,要是沒有王夫人就好了,如此說不定還可以將這父子二人調教成自己的跟班小弟,將來幫他打打工之類的。
賈寶玉不知道賈璉的心思,他要是知道他費心的想要交好賈璉,而賈璉心裡卻在想着如何奴役他們,只怕會心態爆炸。
因爲不知道,看賈璉笑着附和他的話,他便十分高興起來。
黛玉卻敏銳的察覺到賈璉在敷衍賈寶玉,而賈寶玉尚不自知。
這兩年下來,黛玉對於賈寶玉的誤解,也早就解開了,她知道,賈寶玉也是個有慧根的人,比之一般人,靈慧許多,也聰明。
但是與璉二哥哥一比,瞬間就感覺他確實只是個小孩子。
自從璉二哥哥料理大舅舅的後事之後,都沒有機會與璉二哥哥好好說幾句話。此時正想借機說點什麼,正好賈璉也甩開賈寶玉,看向她,說道:
“之前在老太太的屋裡,多謝林妹妹替我解圍了,不然只怕這個時候我已經將老太太給得罪狠了。”
黛玉一雙似蹙非蹙的柳眉一揚,輕聲道:“我怎麼替你解圍了,我不明白。”
見黛玉揣着明白裝糊塗,賈璉便不再多言,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黛玉屬於心思敏慧的人,所以哪怕面對至極親近的人,她也不願意吐露真話,而是希望對方按照她的心意主動說出來……
偏不稱她的心意。
賈寶玉看賈璉說話說半截,惹得黛玉眼裡隱隱有惱火之意,趕忙道:“林妹妹別生氣,璉二哥哥說的是,你悄悄告訴我的那些話。
果然還是你最聰明,一下子就找到了最佳的解決辦法,否則璉二哥哥真的執意要搬出去,豈不就是將老太太給得罪了?所以璉二哥哥才說,你幫他解了圍……咦,璉二哥你怎麼知道那些話是林妹妹告訴我,而不是我自己想到的呢?”
賈璉在前面聽着他小心翼翼,哈巴狗兒似的與黛玉說話的語氣,心裡搖搖頭。
這還是個舔狗。
“你都說了,你不如林妹妹聰明,正好,我也這麼覺得,所以,就知道了唄。”
聽賈璉這麼說,賈寶玉臉一紅,他說他不如黛玉聰明,是謙虛好吧……
黛玉見狀,掩嘴一笑,直把百花羞倒。
賈璉在前面看不見,賈寶玉卻一下子就看愣了眼,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
黛玉便惱怒起來,瞪了呆子一眼,小碎步跟上賈璉。
來到南苑外,昭兒等人早把賈璉的馬車拉過來候着了。
因爲賈母臨時起意讓寶、黛二人跟出來,並沒有先讓這邊準備馬車,那安排車轎的人便解釋:“之前放在這邊備用的幾輛車,都被大奶奶她們坐過去了。因爲不知道里面就要用車,所以還沒有牽回來,請寶二爺和林姑娘略等等,奴才已經命人去牽了……”
賈寶玉和黛玉沒多說什麼,賈璉卻知道這不過是奴才們的託詞。
實際上就是他們懶怠了。
“家裡難道缺了馬車使用?如今大老爺的頭七之日,你們應該知道隨時都會有人來回出行,這裡就該時時刻刻備着馬車,而不是臨到頭了,纔想着去準備,還敢狡辯推諉?”
聽到賈璉的責問,管事的幾個額頭的冷汗就下來了。看賈璉似乎有要追究的意思,忙跪在地上央求告饒。
如此賈璉纔沒有多言,命他們立馬去多準備幾架乾淨的馬車來備着,一邊卻無意站在這邊等,而是讓黛玉坐自己的車,他則隨便騎了一匹馬。
黛玉倒也並無忌諱,她連賈璉的愛駒都騎過了的,何況只是坐一下他的馬車。
賈寶玉也想要跟着黛玉坐車,賈璉卻道:“寶兄弟,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跟着林妹妹擠什麼,也不怕人笑話你。
過來與我一道騎馬吧。”
說着便命人牽過一匹矮小些的馬來。
賈寶玉心裡十分不情願,此時也不好表露。他心內也知道,賈璉說的是對的,因此默然無語的在小子們的攙扶下上了馬。
騎馬是大家子弟必備的技能,他早就會了。
臨進馬車的黛玉見到賈璉叫住了賈寶玉,又聽他說的話,心裡卻是一動。
果然我早年失恃,是不及旁人,此等世人皆知之禮,我以前竟疏忽了。
想來書上亦有云,男女七歲便不同席而坐,是爲禮教之防。
這些年看寶玉常常混跡於我們姐妹之間,老太太、太太亦不曾過問,還以爲至親之間如此也是尋常。
如今璉二哥哥卻不準寶玉與我同車而坐,想來是爲自己的名聲着想。
連璉二哥哥尚且如此,那自己的判斷再不會錯,將來還該與寶玉多多避諱,如此纔不至於令人背後嚼舌。
如此一來,又不免細細回想前兩年可有何出格、越禮之處。
竟是忽然有些臉紅。與寶玉之間倒是無甚大礙,唯獨那一年在蘇州,璉二哥哥帶她出去郊遊,來回的路上,璉二哥哥牽過她的手,甚至還抱過她上馬……
雖然璉二哥哥定是無心,只是憐她嬌弱,總之也過分親近了。
坐在馬車內,捂着自己的臉覺得難爲情的黛玉,又鬆開看了一眼馬車內豪華而又格調馨雅的佈置,手掌摸着的毛褥子也是那麼的溫暖,上面還有這淡淡的薰香氣息。
這應該是璉二嫂子命人薰的吧,璉二哥哥應該不會這般。
想到鳳姐兒,黛玉纔將羞意驅散而去,心說,璉二哥哥比我大那麼些,待我就如親哥哥對幼妹一般,想必是無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