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午後,一大堆男女老少簇擁在榮國府的門口,伸長着脖子往西側的街道口不停張望着,臉上各個都流露出一絲疲憊和厭倦的神色。突然間,十幾個小太監氣喘吁吁的一路小跑來到了大門口,他們一邊揮手,一邊夾着令人生厭的公鴨嗓子高聲叫喊起來:
“來了,來了!”
“來了,來了!”
榮國府門口的男人們也似應聲蟲一樣一疊連聲的大叫起來,大開中門,掃街灑水,丫鬟婆子們則轟的散開,各自忙着給自己的主子前去通報,不一會兒,一個滿頭銀鬢的老太太拄着柺杖,領着一羣花枝招展的女人們便出現在了府門口,而在寧榮街的西頭,一陣陣喧天的鑼鼓鞭炮聲早已鬧得沸反盈天。
“老太太,你們請進園子等吧,總不好讓貴妃在門口下轎啊。”
此時,賈政不知從那裡也跟了出來,好說歹說將那老婦人和其他女人們都勸進了府內。
又過片刻,越來越多的太監一對對騎馬分列而來,接着便是鳳旗龍旌,雉羽宮扇,又有執事太監捧着香巾、繡帕、漱盂、拂塵等物,最後方是八個太監所擡得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鑾輿,緩緩行來。
在入冬的第一天,賈家貴妃娘娘的鑾駕終於如期出現在了寧榮街的入口。通體黃色的幔布將這個尊貴的女人包裹的密不透風,即便是就在旁邊負責警衛的賈芸也根本難以看到其中的一絲兒動靜。
百姓們興致勃勃的指點着,有的年長一些的更是得意的談論起當年自己和尚在幼年的元春有過如何如何的接觸,誇說當年的元春是如何如何的漂亮聰明仁德賢淑,彷彿那個處在孩童年代,對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竟早就是一個集中了無數優點的完人。而這種種不堪的附和讓人羣之中的賈芸不免嗤之以鼻。
元春的轎子很快被擡進了府內,百姓們漸次散去,在賈璉的招呼下,賈芸也以賈氏宗親的身份隨同進入了園中。此刻,元春正在前頭的轎子裡觀賞着園內的景緻,而所有人都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鑾駕之後,一起朝着省親別墅而去。
片刻功夫,突然見一個太監急匆匆跑來,走到前面賈政的身邊,高聲說道:
“娘娘說了,花漵兩字便好,何必‘蓼汀’?政老爺趕緊改了吧。”
賈政躬身答應,連忙回頭召人修改,卻不忘朝混在人羣中的賈芸投來一瞥讚許和驚異的眼光。
“芸哥兒這回在咱們二老爺跟前可是大大的露臉了。”
一旁的賈薔帶着一絲羨慕的語氣挪揄道,
“竟連咱們娘娘的心思都能猜着,也難怪那妙玉姑子肯對你稽首敬禮了。”
“這也不過是巧合罷了,娘娘天心聖意,哪是我這個外人能揣度的。”
賈芸連忙遜謝,現在自己還只是賈家的一個跑腿,這種事兒能低調還是低調一點的爲好。看看書裡的王熙鳳,不過是多得了一些賈母的寵愛,便又是被公公婆婆譏諷,又是被趙姨娘她們詛咒,時時刻刻都得提防着暗算,用她自己的話說,連睡覺恐怕都要睜着半隻眼呢。
前頭的隊伍終於停了下來,元春從轎子裡慢慢走下,攙扶着進了省親別墅之內,身後的賈芸也好奇的墊腳打量起這個紅樓中飽受爭議的賈府大靠山,可惜,畢竟遠隔了一重花壇,朦朦朧朧間也只能是驚鴻一瞥,不過僅僅是那一個側面,也足以讓賈芸勾勒出一張絕美的臉龐,這是一種迥異於王熙鳳或者襲人那樣的美豔,而是一種真正的驚心動魄的美,對,驚心動魄,賈芸覺得似乎只有這四個字才能形容他此時的感受。
別墅之內時不時的傳出一陣陣哭笑之聲,天倫之情,在這一刻還是壓倒了所謂的禮教規矩,片刻之後,賈政被傳了進去,之後,便是東府的尤氏和鳳姐兒,最後,元春的鑾駕再次起身,帶着一大堆小姐丫鬟老爺公子一起,走進了未來的大觀園。
賈芸遠遠的探望着人羣,雖然他知道,這會兒元春的車架後面,林黛玉、薛寶釵、迎春、探春、惜春諸姐妹都必然一一跟從着,可是作爲無職外男,他又根本沒有辦法擠進那個核心圈中,只能望着那些依紅偎脆的背影悵然發呆。
“芸哥兒,不用看了,人都已經進園子裡了。”
賈薔促狹的用肩膀頂了賈芸一下,笑着說道
“咱們的事兒也算完了,東府裡珍大爺早擺下了一桌酒席,給咱們哥幾個犒賞,還不快隨我去,要瞧熱鬧,那裡卻也有的是。”
“哦?珍大爺倒是客氣!”
賈芸愣了片刻,還在想要不要去赴宴,那賈薔已經死拉活拽拖着他到了榮府門口,不提防外頭突然撞進一個人來,和賈薔碰了個滿懷,賈薔大怒,伸手揪住那人的襟口,提着拳頭便要打下,那人忙低聲猛喝一句:
“是我!”
賈薔一愣神,那人卻早一溜煙消失在了長廊的盡頭。
“薔哥兒,這卻是何人?”
賈芸心中奇怪,轉頭向賈薔打聽,卻看見賈薔呆呆的望着那人離開的方向注目良久,嘴裡還在喃喃自語:
“是他,竟然是他?”
“薔哥兒,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賈芸越發奇怪,賈薔卻連忙回過神來,勾住賈芸的肩膀嘻嘻笑道:
“管他勞什子是那尊菩薩,咱們只管去樂咱們的是正經!”
說着,不再理會賈芸滿腹的疑惑,拉着他直奔寧國府而去,果然,在天香樓下,賈珍早已命人備下了一桌極豐盛的酒菜,上首空着兩個位置,下面坐的都是此次省親中派有司職的宗族世交家的子弟,一見賈薔賈芸,早已紛紛站起招呼。賈芸倒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的親眷同輩,一時很有些恍惚,在遙遠未來的二十一世紀,經過幾十年的政策指導,家族中兄弟姐妹間的情誼早已是淡漠如水了。
“咦,怎麼就咱們幾個?”
賈薔一邊入座,一邊向邊上的人詢問,早有人上前說道:
“薔哥兒且安心坐着,珍大爺派人早傳下話來,等娘娘那邊事情一了,他就和璉二爺帶着戲子們一起趕來,反正總要讓咱們今天樂上一樂的。”
“好!”
賈薔滿意的點點頭,順手端起酒杯向諸人一敬,
“那咱們就安心等着便是!”
暮色漸深,寧國府的酒宴上依舊是觥籌交錯,賈珍請的錦香院的姑娘們已經到來,一個個鶯歌燕舞得徘徊在公子哥兒們的四周。尤其是長得最爲俊俏的賈芸、賈薔兩個更是不停的吃着這些女孩子的飛眼兒,賈薔經過這些場面的還好,可憐賈芸前世不過是一個山村裡出來的窮大學生,那裡經受過這樣的挑逗,只得埋頭喝酒,可是俗話兒說得好,酒是色媒人,三杯玉壺春下肚,賈芸瞅她們的眼神也變得迷離恍惚起來,恰好,一個穿着紅色抹胸的姑娘哎喲一聲,彷彿被人推搡了一把,直直跌進了賈芸的懷中,賈芸那裡還能忍得住,順勢一把抱起,滿帶着酒氣的雙脣已經重重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