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
看着幾個演員機械刻板的演練着經過自己篡改的古文版《威尼斯商人》,賈芸覺得還真是有些糟蹋了莎士比亞的這部名作。說白了,中國古代的戲劇表演體系和西方的古典傳統、俄國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以及德國的布萊希特體系都有着極大的區別,其他國家往往都是編劇中心制或者導演中心制,只有中國的古典戲曲卻是演員中心制,是以角色來帶動整部戲曲的運轉,所以我們往往都只能記住一些例如梅尚程荀、馬譚楊奚這些生旦名角,而並不知道《貴妃醉酒》、《鎖麟囊》、《林沖夜奔》、《徐策跑城》這些名段的作者和導演究竟是誰?
如今,自己雖然推出了話劇這個概念,可是,要讓這些從小在戲曲唱段的影響下長大的男女演員們熟悉起西方的戲劇表演體系概念,實在也是一個相當困難的工程,好在莎士比亞的作品還殘留了不少古希臘古典悲喜劇的特點,人物對白和行動,並不是完全追求生活化的效果,而是帶有一定得所謂“文藝腔”,這才使得這些演員們在訓練中不至於太過的彆扭。
“你們須要牢記,一旦上了舞臺子,你們便就成了戲文中的人物,大理寺的堂官便要有堂官的架子,京城的潑皮就要有無賴子的兇悍之氣,還有你……”
賈芸轉頭望着那個應該是整部劇本中最出彩的人物鮑西亞,在古文版中她被賈芸改成了林梅娘,因爲他招聘選入的那個氣質文靜的女孩子就叫林梅兒。
“你是一個被奸臣陷害的被貶京官之女,不僅知書達理,且更是一個有着七竅心肝的俠女,大理寺堂上那一場,你須步步爲營,誘那放高麗債的潑皮自己走入圈套之中,最後方能依據翻轉,大快人心,不可終日便是一副溫文爾雅之態,該潑辣之時便須潑辣,該狡黠之時便須狡黠,如此纔不負我寫此奇人!”
“是了!”
那林梅兒也是聰明之人,聞言略一思索,便點點頭說道,
“在此部戲文之中,我便是那個女扮男裝的花木蘭之流。”
“正是!”
賈芸拍手讚歎一聲,招呼着演員們準備重新開始。而此刻,在紅樓戲院的南面牆頭,一株大槐樹的掩映之下,有兩個矯健的身影鷂子一般翻上了圍牆,正是那個來歷神秘的紫袍公子和他的九叔。
兩人四下探望無人,連忙翻身躍進院中,幾個兔起鶻落間,早已躲到了廊外用來貯水防火的大陶缸後,一眨不眨的注視着正廳中幾個演員排練的景象。當看到扮演安公子(也就是原著中爲朋友向夏洛克貸款的安東尼奧)的演員簽下那張逾期不還,須從身上割下一斤肉來賠償的協議時,那紫袍公子不由得心中緊張,隨口訝異一聲,賈芸聽得異動,連忙帶人跑出廳堂搜尋,紫袍公子也知道暴露了行蹤,遮掩不住,索性長笑一聲,帶着那個臉色陰沉的九叔從陶缸後面現身,笑眯眯的望着賈芸說道:
“原來這竟然並非只是普通的說部文章,而是舞臺上的戲文。妙,妙啊,可笑我和張師傅參詳了半日,竟沒有想到有如是之用,慚愧慚愧,怪不得全文皆作語錄體,我本以爲只是仿效至聖先師,虛張文飾,不料世上竟有不用唱辭之戲文,九叔,你看如何,咱們這一趟可是並未白來啊。”
“我卻看不出有甚好處?”
那斗笠男依舊剛硬,絲毫不爲所動。可是紫袍公子卻一副興致盎然的表情,連連頓足道:
“直可惜被他們早早發現,沒有看到這戲文的下部,不過,等這紅樓戲院真正上演之時,我卻是一定要來捧場的,還有我那個張師傅,只怕他的心裡比我還要着急呢。”
賈芸微微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只是一個好奇的發燒友,偷偷摸進了劇場想要先看個劇透,好在自己只是演練了一小部分,有關的結局還是秘密,並不怕他泄露:
“兄臺欲來捧場,在下自然歡迎之至,不過操演期間,恕不接待外客,還請就此迴轉,切莫再行此樑上之舉了。”
“哼!”
九叔冷哼一聲,並不答話,拉着那紫袍公子很快推門而出,只可憐門外還有幾個趴在門縫中窺視的讀書人並無防備,大門突然洞開,幾個人都是猝不及防跌入門內,裡裡外外撞在了一起,惹得院內的幾個演員和賈芸都掌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蔡亮的偶然失誤,貌似還真的成了最佳的免費廣告,看起來,我這紅樓戲院的第一炮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賈芸得意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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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還有三天皇帝就要從北面回來了,咱們的機會可就在這幾日裡,到底幹不幹?怎麼幹?你總得趕緊拿出一個章程來了。”
賈家榮國府的一間隱秘的廂房內,賈赦和賈政對面而坐,臉色露出一絲焦慮的神情來。旁邊的賈珍也低低說道:
“既然東平王給咱們漏了這個底兒,那就說明咱們這事兒,他是睜一眼閉一眼,絕不會橫加阻攔,唯一的問題便只在那個西寧郡王身上了,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咱們可不能錯失啊,我已經讓蓉兒去聯絡了忠靖侯史家、鎮理兩家國公府、錦鄉伯韓家、神武將軍馮家能幾個靠得住的,他們皆願出力。”
“是。”
賈蓉點點頭證實了他父親的說辭。
賈政聞言卻眉眼一立,高聲說道:
“你也忒急了一些,這是潑天一般的大事兒,豈能如你這般鬧得滿城風雨,萬一哪個有意無意走漏了風聲,你我這一大家子都得發配到西疆爲奴爲嬖去!”
“老二也不必埋怨,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何必杞人憂天!”
賈赦不滿的搖搖手,那賈政卻更是疾言厲色道:
“我杞人憂天?!先皇龍馭賓天之時,若不是老千歲倚爲泰山的那個親孃舅封鎖了京畿九門,說不定現在在暢春園圈禁的就是那時的四皇子,現在的萬歲爺!”
衆人一陣沉默,這是流傳很久的皇家秘聞之一,從沒有一個人證實實有其事,可是卻又幾乎人人都相信,那是千真萬確的真相。
“那你究竟是什麼打算?”
賈赦的語氣已經緩和了很多,就如賈芸所料,他們這些擡宗入籍的子弟從根子上還是低着這些嫡系子弟一頭的。
“這事兒咱們能不摻合就不摻合!”
“什麼?你的意思是咱們不管老千歲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賈蓉臉色冷峻,語氣森然。
“你們休要誤會,我的意思是咱們最好不要親自出面,那老千歲壞事兒之前,不是還留着一手暗棋麼,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報效主子的時候了……”
“你是說那十二死士?!”
賈珍賈赦等人不由露出了期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