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
祜塞快步離了大殿,率領八千騎軍,出了盛京城。
此刻,正值盛夏時節,草叢茵茵,可見翁翁鬱郁,路邊的大樹上,飽食樹枝的秋蟬,正自蟬鳴不停。
祜塞則是在一衆親衛的扈從下,行至近前,濃眉之下,目中就可見冷厲之芒涌動,大喝一聲,說道:“那將校可是賈芳小兒?”
在先前的顯德殿中,已經聽勒克德渾提到眼前的正是賈珩的族侄賈芳。
賈芳朗聲說道:“正是你爺爺,對面的小崽子,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先前,被勒克德渾佔了一回便宜,賈芳此刻也活學活用,故意激怒着對方將校。
祜塞聞言,心頭大怒,罵道:“豎子找死!”
說話之間,手挽胯下繮繩,迅速驅動胯下馬匹,伴隨着胯下馬匹的“嘶鳴”之聲,祜塞掌中長刀猶如一道凌厲光芒,向着賈珩面門劈砍而去。
此刻,賈芳容色冷厲,率領一衆騎軍,剛剛紮好木質營寨,掌中一把霜華流動長刀,刀光明晃晃而閃。
“鐺……”
伴隨着刀鋒咔嚓一聲,就見火星四射。
兩人心頭都是一震。
賈芳向後退去,面上現出一抹驚容。
而祜塞同樣也差不到哪裡去,暗道,怪不得能夠讓順承郡王記得,的確有些本事。
兩人走馬燈一般交手了二三十回合,但見刀氣凌厲無比,周圍的兵卒不敢對視。
雙方的騎軍也迅速交手,漢軍的騎兵展開廝殺,這批河北的邊軍,面對女真兩黃旗的旗丁,絲毫不懼。
……
……
錦州城
玉兔西落,金烏東昇,不知不覺就是一夜時間過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夏日的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大地之上,一座座房檐屋舍宛如披上一層金紅紗衣,正是盛夏時節,晨風吹走了空氣中的燥熱,衆人涼爽不勝。
“咚咚……”
伴隨着密如雨點的鼓聲響起,一座座木質營寨當中的大漢兵丁,披着玄色甲冑,自軍帳中快步出來,腰間按着一柄柄雁翎刀,手中或是拿着一杆杆火銃,準備向着城牆猛攻不停。
賈珩騎上一匹棗紅色駿馬,與陳瀟立身在中軍大纛之下。
此刻,京營團營都督率領一衆親衛,督促手下的大批兵卒,向着城牆攻打而去。
不少身披玄色甲冑的漢軍士卒,扛起一架架木質雲梯,就向着巍峨高立的城牆攻殺而去。
撞車之上的圓木則是向着城門衝撞而去。
此刻,女真八旗旗丁,也在巍峨高立的城牆之上,以滾木礌石向下狠狠砸去。
伴隨着漢軍不停的哀嚎聲,下方的漢軍也張開弓弩箭矢攢射,給予還擊,而城頭上的女真八旗旗丁正從城頭上栽倒而下。
賈珩身上披着一襲山字玄鐵甲冑,騎在一匹棗紅色駿馬上,手中拿着一根單筒望遠鏡,觀看着錦州城的戰事。
在一旁的陳瀟,柳葉修眉之下,那雙清眸之中晶瑩目光閃了閃,道:“怎麼樣?”
賈珩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只能暫且攻城,餘下的別的事,先不論其他。”
此刻,炮聲隆隆,炮彈一發發向着城頭落去,然後迅速炸裂開來,不多時,就聽到聲聲慘叫。
女真兵丁手持軍械,也對漢軍進行還擊,城頭炮臺上的紅衣大炮同樣發出一道道怒吼,濃煙滾滾。
而在賈珩的命令下,漢軍的紅衣大炮正在向着城牆瞄準,不大一會兒,就可見炮聲隆隆,角樓炮臺上的大炮一下子就被炸上了天。
而後,蒼涼而悠遠的號角聲響起,夕陽西下,殘陽如血,漢軍又一天的攻城也徹底落下帷幕。
賈珩也沒有太過在意,這種大城攻防之城,原本就不是在短時間可以決出勝負。
賈珩此刻落座在帥案之後,不大一會兒,曹變蛟昂首闊步,進入軍帳當中,抱拳道:“末將見過衛國公。”
賈珩看向那白袍小將,點了點頭,朗聲道:“今日之攻城,可有什麼新的想法?”
曹變蛟點了點頭,說道:“大帥,末將以爲如是這樣攻守城池,錦州縱然是打上三個月,也不好攻下。”
賈珩道:“當然不會這麼一直攻下去,謝侯那邊兒,已經率領兵丁,隨時準備繞襲盛京城。”
如果不管錦州城的女真兵馬,直接奔襲盛京,可行不可行?
當然可行,所謂鄧艾智取陰平,是故有蜀漢,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曹變蛟這邊廂,目中帶着幾許期冀,朗聲說道:“如是繞襲於後,那戰事方大有可爲。”
賈珩點了點頭,道:“先前,北靜王那邊兒的江南水師,已經圍攻盛京城,謝侯再派出一支兵馬,攻襲盛京,錦州的多爾袞部定然坐不住。”
相當於,他這裡的京營主力大軍,只是與多爾袞所在的部卒對峙,以此吸引女真的主要軍力,爲手下兵丁留足用兵空間。
這會兒,錦衣府衛端上菜餚,進入軍帳之中,熱氣騰騰的飯菜正在冒着香氣。
賈珩笑着招呼道:“一塊兒用些。”
這就是禮賢下士,折節相交,極容易讓英雄豪傑歸心。
曹變蛟點了點頭,輕輕應下了一句,然後就近落座下來。
賈珩笑道:“攻城不能急,先要磨掉錦州城守軍的銳氣,現在的錦州,可以說集聚了不少兵馬,不是三兩天能夠決出結果的。”
雖然他向來自信,並且喜歡創造奇蹟,但也是根據戰場情況。
曹變蛟點了點頭,道:“大帥說的是。”
賈珩面色微頓,朗聲道:“等到城破之後,還要多多仰仗曹將軍之勇力,追亡逐北。”
曹變蛟面色微頓,清聲說道:“大帥此言當真是羞殺末將了,如論武勇無人能當,天下九州,何人能及大帥?”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現在一人當萬軍之重,倒是不便衝殺了。”
兩人敘着話,不知不覺用完飯菜,曹變蛟離了中軍大帳。
賈珩也與陳瀟來到寢帳在一起敘話。
陳瀟道:“已經派人去了小淩河,這幾天水位暴漲,但不足以掘開,淹沒錦州城池。”
賈珩面色微頓,朗聲道:“再過幾天,可能會再下一場雨,再看看。”
其實,他並不怎麼抱希望,不過倒也聊勝於無。
陳瀟搖了搖頭,說道:“朝鮮那一路,眼下還沒有消息。”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再等等,東平郡王世子智勇兼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陳瀟面色微頓,柔聲說道:“這場戰事,關要還在錦州城。”
就這樣,這樣的攻勢一下子持續到了崇平十九年的八月十五。
這一日,正是中秋佳節,漢軍也進入休整狀態,並未再對女真的錦州城進行圍攻。
賈珩
陳瀟道:“想什麼呢?”
“崇平十四年,我與可卿成婚。”
陳瀟白了賈珩一眼,說道:“那你還記得,我們成親是那一天?”
賈珩面色怔忪了下,心思如電轉,但有時候就是這般玄奇,偏偏就是想不起那一天。
“忘了?”陳瀟斜飛入鬢的眉頭之下,目光晶瑩閃爍着危險的光芒。
賈珩笑了笑,說道:“崇平十八年,重陽佳節。”
陳瀟將握在繡春刀上的手輕輕鬆開,說道:“算你還記得。”
賈珩端起茶盅,說道:“城中的女真人,抵抗了這麼久,士氣應該不如一開始那般高漲了。”
陳瀟輕聲說道:“小淩河那邊兒已經下滿了雨水,可以試試水淹之計。”
賈珩劍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道:“我軍移駐高地,讓士卒扒開小淩河,先泡泡錦州城。”
陳瀟道:“我這就派人去操持此事。”
賈珩待陳瀟離開之後,來到懸掛輿圖的屏風之前,看向其上的山川河流,眉宇之間現出思忖之色。
如果是以洪水沖垮城牆,但其實並沒有什麼用。
以錦州城的城牆堅厚程度,未必會被一下衝垮,但河水的浸泡,卻可以讓城牆漸漸腐爛。
而後,待洪水退去之後,漢軍就可以再次攻城,顯然可以事半功倍。
錦州城中——
多爾袞同樣立身在一面輿圖前,思量着破敵之策,眉頭漸漸皺緊。
“兄長,漢軍這兩天沒動靜了。”阿濟格進入廳堂當中,看向那負手而立的多爾袞,問道。
多爾袞轉過臉來,不明所以地看向阿濟格。
阿濟格面色凝重,目光冷肅,低聲道:“我覺得這賈珩小兒多半會有陰謀。”
多爾袞看向阿濟格,問道:“此言何講?”
阿濟格眉頭緊皺,低聲道:“我就是一種隱隱的直覺。”
多爾袞面色沉靜一如玄水,忽而轉眸之間,驀然看向那泛黃的山河輿圖,瞳孔一縮,道:“孤知道了。”
阿濟格兩道濃眉之下,目中詫異無比。
“水淹之計。”多爾袞皺了皺眉,目光咄咄而閃,篤定說道。
阿濟格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是了,前段時間,連下了幾天暴雨,小淩河河水暴漲,極容易使用水淹之計。”
多爾袞面色微頓,道:“這幾日城中迅速準備舟船木筏,要謹防河水沖毀城垣。”
所謂人力再強,也不如自然的偉力。
火藥轟不塌城牆,但洪水未必不能。
阿濟格聞言,連忙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吩咐着城中的八旗旗丁準備舟閥。
……
……
遼東,牛毛寨
穆勝此刻在幾個親衛將校的陪同下,立身在山丘上,拿着一根單筒望遠鏡眺望着女真的山寨防守情況。
此刻,山寨當中,一面面刺繡着龍旗的滿清旗幟隨風招搖。
穆勝身旁的家將穆彥,面色一肅,沉聲道:“世子,這幾日傷亡頗大,女真人士氣如虹,這樣下去,短時間仍是難以攻克,但我大軍糧秣短缺,難以爲繼。”
穆勝眉頭緊皺,冷聲道:“寨中的主將以我聯軍戰力不行,這纔有恃無恐,需得選派出一批精銳敢戰之士。”
在先前的數次攻打山寨的戰鬥中,滿達海數次率領八旗旗丁從山上衝將下來,衝散着漢軍的陣線。
而穆勝這種選派精銳的方式,就是防止勇者混在膽怯者之列,反而孤立無援,被八旗旗丁包圍剿滅。
選拔出一批驍勇善戰的銳士,集中起來使用,反而能降低傷亡。
穆彥抱拳道:“那就依世子之意,卑職這就返回京營,揀選精銳兵馬。”
穆勝冷哼一聲,沉喝道:“本王就不信了,十餘萬大軍,連兩三萬敢戰之士都揀選不出來!”
說着,在親衛的陪同下,返回大營當中。
此刻,扎就的山寨當中的滿達海,此刻,正在與一衆將校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以不到三萬兵馬,擋住朝鮮與漢廷十餘萬大軍,足以讓滿達海頗爲自豪。
滿達海放下酒盅,說道:“這段時日,漢軍已經黔驢技窮,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漢軍與朝鮮兵馬,糧秣勢必短缺,待士氣低落之時,那時,就是我大軍的機會。”
一旁面龐威嚴的參領,開口說道:“王爺說的是,漢軍這十幾萬兵馬,人吃馬喂,用不了多久,就會糧秣耗盡,那時,就是我等率兵反攻的機會。”
滿達海笑道:“我正是此意,等到漢軍士氣低迷,我親率大軍,向着山下攻去。”
另外一個臉膛泛紫紅色,頜下無須的參領,兩道濃眉之下,那雙粲然而閃的目中現出一抹擔憂,道:“王爺,這幾天我大軍傷亡也有不少,漢軍的紅衣大炮還有轟天雷,給我大軍造成了不少殺傷。”
滿達海聲音不無豪邁之意,朗聲說道:“漢軍的炮銃也不是源源不斷的,不用理會。”
一旁的兩位將校也不多說其他,而是端起酒盅,與滿達海一同暢飲酒杯。
而漢朝兩軍依着穆勝的主意,朝鮮大軍與漢軍在接下來的五天內,並沒有發動攻城,而是揀選精銳士卒,再次對滿達海所在的山寨發動攻擊。
第六日,在經過初步的裁汰和演訓之後,牛毛寨山寨之下,大批漢軍士卒手持軍械,向着山寨猛攻不停。
漢軍炮轟隆隆響起,一顆顆轟天雷向着女真所在的山寨嗖嗖扔去,“咔嚓”一聲炸裂開來。
“轟!”
隨着轟天雷炸開之後,漫山遍野的漢軍與朝鮮的精銳士卒,如潮水一般向着山寨衝殺而去。
此刻,滿達海吩咐手下傳令,搖動杏黃色的三角令旗,不多時,就見兩位女真參領率領大批兵丁,如法炮製,向下反衝鋒而去。
而這一切不過是前些時日的重演。
只是雙方剛一交手,滿達海手下的八旗旗丁就覺得難以言說的壓力撲面而來,相比前日一衝即潰的情勢,這次的漢軍明顯頗有韌性,不僅維持陣線不崩潰,而且能夠迅速反撲。
可以說,穆勝的這波掐尖兒的操作,迅速奏效。
下方,騎在馬上的穆勝,放下手裡的單筒望遠鏡,凝眸看向那山寨之上的攻防。
穆勝道:“中軍押上,一舉擊潰山寨。”
在這一刻,穆勝果斷抓住了一閃而逝戰機,以選拔的敢戰之士爲精銳,再率領手下的兵馬,押上全部的砝碼。
大軍迅速壓上,向上衝殺,喊殺聲沖天。
滿達海此刻正在軍寨當中的龍旗之下,作爲一位百戰老將,自然敏銳察覺到這種變化,心頭焦慮不勝。
在這段時間,女真兵丁也傷亡不少,而且已經習慣了欺負戰力羸弱的漢軍和朝鮮兵丁,對面一下子提高進攻強度,自然撐不住,節節敗退。
及至午後時分,漫山遍野的漢軍已經衝上山寨。
“王爺,守不住了。”這會兒,一個絡腮鬍的參領跌跌撞撞跑到滿達海近前,開口說道。
此刻,整個山寨當中,可見大批漢軍兵卒,如團團火海一般燃遍了整個山野,而女真八旗旗丁則是苦苦支撐,被大批漢廷兵馬和朝鮮兵卒剿殺。
滿達海聞言,看向在漢軍攻勢下陷入苦戰的兵丁各部,面色倏變,當機立斷,說道:“撤!”
事到如今,牛毛寨已經成了死地,再留守此地,指只會將爲數不多的精銳兵丁折損進去。
只是如此一來,位於赫圖阿拉的老寨就在漢軍的兵鋒之下。
就這樣,滿達海並沒有堅持留守,而是率領千餘士卒從山上下來,沒有多大一會兒,可見大批軍卒衝將山寨。
一直到夜色低垂,月上中天,山寨上的喊殺聲也漸漸停歇,似是才徹底告一段落。
而穆勝此刻在一衆親衛的簇擁下,眺望着山寨,也鬆了一口氣。
時隔快一個月,終於攻下了這座山寨,打通了通往遼東的關卡。
周圍松油火把噼裡啪啦響起,火光彤彤,幾乎如兩條火龍一般。
“世子,敵寇已徹底肅清,只是可惜逃脫了主將。”穆家的家將,開口說道。
穆勝冷聲道:“一個都逃不掉!”
穆彥面色微頓,點了點頭,說道:“是否派出騎軍追擊?”
穆勝道:“夜深路途難辨,窮寇莫追。”
穆彥輕輕應了一聲,然後,也不多說其他。
穆勝冷聲道:“接管山寨,隨本將返回軍帳,向大帥和朝廷報捷。”
穆彥輕輕應了一聲是,然後,隨着穆勝一同返回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