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寧國府
甄蘭離了廳堂,與甄溪兩姐妹挽手來到後院。
甄溪柔潤如水的眸子閃了閃,問道:“姐姐,你怎麼知道珩大哥在西北用計,故意誘使番人兵馬的?”
甄蘭拉過甄溪的手,輕笑道:“我這段時間找了不少西北的輿圖,你當我是白看的?至於推演,姐姐我就擅長這個呀。”
說到最後,看向自家妹妹那清澈單純的眉眼,有妹妹陪着她也挺好的,起碼還能說說心裡話。
甄溪則以崇拜的目光看向甄蘭,輕笑道:“姐姐以後可以給珩大哥做女軍師,出謀劃策呢。”
“你也學人家打趣自家姐姐。”甄蘭輕笑說道。
兩姐妹說說笑笑進入屋內,來到廳堂之中,端起茶盅,品着香茗敘話。
甄溪放下茶盅,聲音輕輕柔柔問道:“姐姐,珩大哥什麼時候回江南啊?”
“怎麼了,妹妹想珩大哥了?”甄蘭笑道。
她其實也有些想,珩大哥他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去了西寧救火,沒有多久就打了大勝仗。
珩大哥一開始就該是屬於她的,雖然幾經周折,但總歸是在一塊兒了。
甄溪聞言,清麗玉頰生出如胭脂的紅暈,微微垂下螓首,輕輕“嗯”了一聲,柔聲道:“珩大哥去西北這麼久了,一直沒什麼音訊,也沒有寄封家書什麼的。”
甄蘭道:“這會兒忙着打仗呢,哪有時間兒女情長的,等他回來了,妹妹再好好……伺候他。”
說着,湊到甄溪耳畔低聲輕語了幾句。
甄溪臉頰羞臊的厲害,說道:“姐姐就知道欺負我,哪次不都是你…最多。”
甄蘭也有些臉頰發燙,端起一口茶盅,似是要壓一壓那沁潤至味覺的熟悉灼燙。
待抿了抿粉脣,眸光出神,喃喃道:“珩大哥這次立這般大的功勞,按着這般勢頭下去,封爲郡王也是有可能的。”
這就是她甄蘭的情郎,也只有他能配上她。
甄溪靈氣蘊藏的眸子閃了閃,柔聲道:“郡王?不好封吧,開國以來也才四位郡王呢。”
甄溪只是性情害羞,但並不傻,相反心思慧黠,冰雪聰明。
“珩大哥現在已經是三等國公了,這次西北迴來怎麼也要再晉爵,等到遼東那邊兒戰事打起來,肯定還要晉爵,到時候肯定能封爲郡王的。”甄蘭面帶欣然,清眸閃爍,語氣中滿是嚮往。
其實,陳漢開國以來才封了四位郡王,郡王沒有那麼簡單,不是說打幾個勝仗可以定下,而是關乎定鼎、中興、力挽時局之類帶有宏大敘事色彩的功勞。
後續除非是平滅遼東,賈珩之後的爵位晉升,不會像一開始那般快。
按賈珩先前所想,給寶釵和黛玉請封誥命夫人,乃至賜婚都是爲了避免這種封無可封的尷尬境地。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自污。
等到最終平滅遼東,封個郡王,這樣就是長長久久的佳話。
甄蘭眸光盈盈如水,說道:“等到了郡王,有着四個側妃,妹妹那時候全力助我,咱們姐妹至少要佔着一位,如果好的話,咱們甄家還能再出兩位王妃呢。”
“啊?”甄溪正聽着自家姐姐敘說情郎將來的爵位,聞言,靈氣如溪的眉眼浮起詫異,俏臉羞紅成霞,柔聲說道:“姐姐,側妃之位本就不多,珩大哥最喜歡薛姐姐和林姐姐她們的,就算有也該是緊着她們的。”
提及薛林二人,少女靈氣如溪的瑩眸黯然幾分,芳心也有幾許羨慕和酸澀。
“我都算過了,除了薛林二人,府裡就咱們兩個合適,必有一席之地。”甄蘭嬌俏說道。
釵黛兩人各佔一席,尤家三個出身太差,不值一哂,其他的出身更是不值一提,如今也就是她和妹妹,到時候必然有她一個。
其實,甄蘭這個思路沒有問題。
賈家女不參與排位賽,鳳紈那更是見不得光。
晴雯、鴛鴦是丫鬟出身,最多妾室夫人的命,剩下的可能就是妙玉,邢岫煙和湘雲。
一個官宦小姐,一個公侯千金,還有一個雖然小門小戶,但神情散朗,有林下之氣,也自有一股魏晉高門的高貴氣度。
而且真到了那時,決然不可能有兩位甄氏側妃,難道還大甄妃,小甄妃?
當然,也難保不會有宋妍、陳瀟斜刺裡殺出。
而甄蘭並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甄溪玉顏染緋,抿了抿粉脣,柔聲道:“那樣也好,到時候看珩大哥的意思吧。”
她大概猜測出姐姐用意了,盡力顯露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怎麼辦呀?她也想……也想當側妃。
倒不是爲了尊榮的身份,既然能成爲郡王側妃,那一定是珩大哥除了三房正妻之外,最珍惜、最喜愛的女孩兒了。
嗯,這個不能給姐姐說。
就在甄家蘭溪姐妹爲賈珩再立軍功而幻想來日名爵之時——
金陵,甄宅
傍晚時分,兩個身形高挑,亭亭玉立的女官進入廂房中,摘下燈籠,火摺子在紅色蠟燭上點起了燭火,也將佈置精美的廂房映照的一清二楚。
紫檀木的梳妝檯,倒映着牀榻,只見一個着大紅衣裙的麗人,斜靠在靠枕上,那張豔冶、妖媚的臉蛋兒,因爲有孕在身,香肌玉膚,明豔如霞之外,還多了幾許豐熟綺韻。
甄晴此刻側躺在牀榻上,一手拿着書,一手撫着隆成球的小腹,兩彎細而長的柳葉眉之下,美眸凝睇,閱覽着書冊。
甄雪手中拿着針線,正在縫製着小孩兒用的小衣,女兒水歆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
甄晴道:“這些小孩兒穿的衣裳,妹妹讓嬤嬤們縫製好了,什麼都自己親力親爲的,再累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隨着時間過去,兩人都身子愈發重了起來,再過兩三個月就要誕下孩子,最近是愈發嗜睡。
“自己縫的穿着偎貼一些,我也放心。”甄雪溫寧如水的眉眼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輕笑說着,柔聲道:“再說歆歆小的時候,就都是我給她縫製的。”
“孃親,這是給我弟弟妹妹縫製的嗎?”水歆聽提到自己,糯聲問道。
甄雪這次沒有再嬌羞,笑道:“是啊。”
“那孃親有了弟弟妹妹以後,讓他們認乾爹嗎?”水歆忽而問道。
甄雪白膩臉頰泛起淺淺紅暈,說道:“現在也說不準的。”
這孩子,都想什麼呢。
水歆微微嘟起粉脣,面上滿是認真之色道:“那孃親不讓弟弟妹妹認乾爹好不好?”
乾爹再認了一個孩子,將來就不疼她了吧。
甄雪柔聲道:“好,那就不認。”
那是親爹,倒不用認着。
甄晴問道:“最近江南邸報上說什麼?”
甄雪放下手中的針線,端起茶盅,輕輕吹了吹茶沫子,目光擔憂道:“今個兒的邸報還沒有送過去,這幾天不就是這些論斷,說子鈺頓兵不前,一籌莫展。”
甄晴道:“打仗的事兒,我倒不大懂,但按他的性子,也不該近半個月毫無進展,許是有別的算計?”
那混蛋智謀百出,她就不信會在一個小小的西北沒了章法。
甄雪柔聲道:“姐姐說的也是,子鈺在打仗一事上從來沒有讓人操心過。”
“這個點兒了,今日的邸報應該也到了,讓人去催催。”甄晴道。
貼身女官領命而去,大約一刻鐘,去而復返,道:“王妃,這是今天的金陵邸報。”
“我看看。”甄雪聞言,連忙說道。
女官說着,先就近來到甄雪近前,將邸報遞將過去。
甄雪先行閱看,片刻之後,美眸驚喜之色流溢,白裡透紅的豐潤臉蛋兒紅暈團團,欣然道:“姐姐,子鈺那邊兒打贏勝仗了。”
甄晴豔冶、妖媚玉顏上頓時現出心急之色,說道:“妹妹,拿過來我看看。”
說着,緩緩起得身來。甄雪連忙道:“姐姐身子重,彆着急。”
說着,將手中的邸報遞將過去。
一旁的女官也過來攙扶着甄晴。
甄晴拿過邸報翻閱,纖纖玉手不由攥緊幾分,彎彎柳葉細眉挑起,可謂喜上眉梢,喃喃道:“一戰擊潰和碩特蒙古五萬精銳,俘獲女真親王,他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她就知道那個混蛋,肯定會打贏這場西北戰事,讓江南那些官員瞧瞧。
甄雪輕笑說道:“子鈺這一戰之後,西北局勢應該大定了吧,那女真親王也被捉住了。”
這段時間,麗人沒少看江南士林分析的西北局勢的評論,倒也知曉了一些情況。
“差不多了,初戰告捷,後續就好打了。”甄晴流溢母性氣韻的眉眼滿是笑意,道:“南安郡王他們吃了敗仗,他去了西北,沒有多久就打贏西北戰事,如此乾脆利落,整個大漢應該都知道兵事離不開他了。”
還有一句話,麗人沒有說。
父皇以後多半是將兵事悉數託付於他,京營更是由他獨掌,內掌錦衣,外領京營,朝堂之上,再無南安等人與其分庭抗禮,此戰過後,權勢再盛三分。
甄雪瑩潤如水的美眸中期冀之光閃爍,輕聲道:“姐姐,西北那邊兒戰事一旦定下來,子鈺應該就南下了吧。”
“多半如此了,父皇一直想讓他南下主持新政,先前不就拿下了最難料定的國戚?等西北戰事一了結,他就該南下了。”甄晴柔聲道。
那個時候,她和妹妹肚子裡的孩兒差不多也該誕下了,蒼天保佑,她肚子裡的孩子可一定要是個男孩兒。
……
……
金陵,兩江總督衙門
高仲平手裡同樣拿着一份邸報觀看,沉毅面容上凝重之色散去,說道:“西北和碩特蒙古一戰喪盡精銳,女真親王嶽託被俘,這個賈子鈺用兵,不動則已,動則雷霆啊。”
這幾天,他也在留意邸報上的記載,衛國公出師不利,頓兵東峽谷口,日費千卒,毫無進展。
但隱隱知道多半是衛國公在用計。
“東翁,如此一來,西北局勢大定了。”總督府主簿鄺守正目光微亮,喜道。
高仲平搖了搖頭,說道:“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固始汗奪下青海得了準噶爾汗的幫助,如今和碩特不敵朝廷天兵,一定會尋天山的準噶爾部搬救兵,脣亡齒寒的道理,這些蒙古人也懂。”
作爲曾經的四川總督,對青海蒙古的壯大以及固始汗的跟腳,可謂一清二楚。
僅僅是憑藉邸報上的局勢推進,就已察覺到後續潛藏的風險。
鄺守正問道:“東翁,那朝廷如何應對?”
“迫不得已,也只能順勢而爲,打一場了,不然撤兵之後,和碩特蒙古捲土重來,青海河湟仍不復朝廷所有,過個三二年,又爲心腹大患。”高仲平嘆了一口氣,說道:“青海等地的戰事,一旦打起來,就停不下來。”
“東翁,對衛國公用兵不大放心?”通判吳賢成問道。
高仲平道:“衛國公用兵之能,有目共睹,這個不必疑慮,但打仗打的是錢糧,今年湖廣大旱,江南也推阻錢糧,國庫之中,錢糧還能支撐多久,誰也不知道。”
鄺守正道:“那東翁接下來有何打算?”
“如今西北既已大勝,江南新法就不好再停滯不前了。”高仲平目光炯炯有神,沉聲道:“我會向朝廷上疏,今年夏糧徵收,推行新法,不要事事都等衛國公。”
如今最難啃的硬骨頭,勳戚已經被衛國公先前解決大半,正在疑慮的官紳就由他處置。
“東翁所言甚是,原本一條鞭法就是東翁提出,清丈田畝等事自也該推行了。”鄺守正道。
吳賢成點了點頭,道:“如今正好挾大勝之威,再次推行新法,河南那邊兒新法推行已經如火如荼。”
高仲平點了點頭,面上若有所思。
離兩江總督衙門大約兩裡的街巷之中,是一座牌樓巍峨的宅邸,此刻正值傍晚時分,廊檐上的燈籠隨風輕輕搖曳着。
前兩江總督,現戶部侍郎兼領倉場侍郎的沈邡,正在廳堂中與幾位江南官員敘話。
來者是南京都察院的一位監察御史郭超,還有一位是南京國子監司業魯伯奇。
沈邡問道:“未知兩位拜訪沈某,所爲何事?”
郭超面色謹肅,拱手道:“沈大人,衛國公領兵前往西北,一個多月,全無進展,今年朝廷用兵了兩三次,國帑耗盡,國庫漸漸空虛,而湖廣等地又大旱,米糧不繼,下官以爲還是要落在江南這邊兒了。”
沈邡道:“郭御史的意思是?”
郭超道:“沈大人執掌倉場,今年可否向朝廷訴訴苦?夏糧、秋糧向朝廷少轉運一些,江南官員俸祿也有半年沒發了,先緊着江南如何?”
一旁的國子監司業魯伯奇道:“沈大人,朝廷今歲可謂兵事連綿,一場接着一場,錢糧靡費龐巨,而我等聽說沈大人還要再多向朝廷解運米糧,這如何能行?這戰事就是個無底洞。”
沈邡沉吟片刻,說道:“也不全需南京戶部解運,據本官所知,內務府方面也在購買米糧,準備供應大軍,二位不必擔憂。”
知道賈珩在西北用兵,晉陽長公主就讓元春以及傅秋芳籌措糧秣,準備用船隻運抵神京。
“以銀錢購買米糧,還和從戶部直接徵調江南諸府庫,發運漕糧不同,我等唯恐朝廷神京戶部方面以爲江南倉稟殷實,遂爲成例。”郭超憂心忡忡道。
沈邡默然片刻,說道:“先前,神京的齊閣老已經將公文下發下來,朝廷今年急需米糧支應前線戰事,江南方面先行供應,等朝廷來年寬裕,再作相應蠲免。”
魯伯奇道:“話是這般說,但誰知道是不是神京戶部的搪塞之辭,這米糧蠲免說不得另有推脫,或者拖延日久天長,當不知要拖延到什麼時候了。”
沈邡道:“江南的情況,我還是知道的,湊一湊,還是能夠向朝廷轉運的。”
畢竟是江南本土成長起來的官員,對江南的賦稅以及倉稟情況知之甚深。
“沈大人不妨先這樣,先等等,如今衛國公領兵在西北受挫,不僅南省物議沸然,京中一些仁人志士也當奏稟於上,爲社稷而計,罷兵止戈。”魯伯奇道。
沈邡眉頭緊皺,問道:“魯大人的意思是,神京城中官員會彈劾,諫阻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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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再敗一場,真就是動搖社稷,天下不安了。”魯伯奇慷慨激昂說道。
沈邡一時默然。
原本是想在錢糧一事上配合朝廷,落個不驕不燥,勇於任事的評語,但現在看來,還有一些掣肘。
至於西北兵事,這幾天神京城中的一些沸議,他也注意到一些。
那賈珩莫非真的在西北折戟?
念及此處,沈邡正要開口應允,忽而外間傳來老僕的聲音,說道:“老爺,今日的邸報送來了。”
南京的在任或者致仕官員,都有看邸報的習慣,因爲這關乎朝堂動向。
沈邡道:“送進來吧。”
那老僕說話間,就拿着一份邸報進入書房之內,將邸報遞送過去,笑道:“老爺,小的去取邸報時,衙門的小吏說西北大捷,朝廷在西北打贏了。”
沈邡聞言,面色一驚,說道:“你說什麼?拿來我看看。”
說着,從那老僕手裡接過邸報,一目十行,迅速閱覽起來。
而郭超以及國子監司業魯伯奇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從對方眼中捕捉到震驚之色。
沈邡放下邸報,看向二人,語氣複雜道:“衛國公在西北取得大捷,女真親王嶽託爲其生擒。”
相似的一幕幕隨着時間的流逝,也在金陵城中的官宦、士林之間傳開。
衛國公率兵急赴西北馳援,在西北經過半個多月的鏖戰以後,大敗和碩特蒙古,殲敵五萬,生擒了在西北煽風點火的嶽託。
此信傳揚在整個江南,江南沸騰莫名。
因爲就在不久前,江南士林以及邸報都因爲西北的焦灼戰況,對朝廷官軍不太看好,但形勢變幻之快令人咋舌。
沈邡將邸報遞給老僕,示意拿給郭、魯兩人閱覽,沉聲道:“衛國公這次又打贏了,朝廷這次催促糧秣,南京咬咬牙也得供應上,否則朝廷定然怪罪。”
這就是挾大勝之威,堂皇大勢一旦壓下來,江南方面哪裡還敢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