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7章 賈珩:且喜且憐之……
神京城
正是冬月時節,寒風凜冽,刺骨如刀,呼嘯不停的寒風,吹動着身後騎軍的旗幟獵獵作響。
賈珩凝眸看向硃色樑柱,城門樓上的檐瓦上,覆着的一層皚皚白雪,對着一旁的陳瀟,感慨道:“倒沒有耽誤過年。”
陳瀟彎彎柳眉之下,那雙晶然清眸目光幽幽,說道:“今年這個年能不能過得消停,還在兩說呢。”
就在回來的路上,陳瀟與賈珩已經通過錦衣府的舊部,得知了仇良對錦衣府人事的調整消息。
北靜王水溶眺望向城門樓,俊美無儔的臉上也有幾許感慨之意。
這一趟出去,也有幾個月了,如今平滅遼東,載譽而歸。
伴隨着“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旋即,千騎浩浩蕩蕩,自城門樓進入神京城當中。
而隨着賈珩的返京,消息也不脛而走,在整個神京城擴散開來。
衛國公平定遼東,回京了。
……
……
宮苑,坤寧宮
殿外朔風如刀,寒氣逼人,而殿中則是火盆熊熊,暖意融融,兩股冷熱空氣在軒窗玻璃上交接,可見凝結了一層厚厚霜花。
“咳咳……”
自從到了冬天之後,崇平帝的身子骨兒愈發難以抵擋嚴寒,此刻拿着一方帕子咳嗽不停,而那張瘦削、凹陷的臉頰,分明淡若金紙。
崇平帝將手裡帶着絲絲縷縷的嫣紅血跡的手帕,輕輕放在一旁,柔聲說道:“梓潼,去沏一杯參茶過來。”
宋皇后晶瑩如雪的玉容倏變幾許,語氣擔憂不勝,柔聲道:“陛下,先前已經喝過了。”
崇平帝嘆了一口氣,倒也沒有繼續再喚着參茶。
宋皇后說話之間,湊近而坐,柔聲道:“陛下還是得保重龍體纔是啊。”
崇平帝擺了擺手,毫不在意說道:“朕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宋皇后聞聽此言,芳心大驚,靡顏膩理的臉蛋兒上現出擔憂之色,急聲道:“陛下,又何必出此不祥之言?”
在皇宮當中,那個字從來都是避諱的,哪個宮女和內監敢苦着臉,都可能被拖拽出去,打上兩個大嘴巴。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朕一生爲大漢社稷兢兢業業,雖不敢比泰山,但也自問無愧於大漢列祖列宗交付給朕的江山社稷。”崇平帝聲音中既有自豪,也有一股難言的悲壯。
他付出了什麼呢?老病纏綿於牀榻,而且雙目失明。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明麗的女官,快步進入殿中,看向崇平帝與宋皇后,道:“娘娘,衛國公進京了。”
此言一出,正在出神凝望的崇平帝,那凹陷、瘦削的面頰上,似是現出一抹欣喜,連忙道:“梓潼,快召子鈺進宮。”
宋皇后晶瑩如雪的玉容上同樣流溢着絲絲縷縷的喜色,說道:“陛下稍候。”
麗人說話之間,起得身來,吩咐着夏守忠前去相迎賈珩。
不大一會兒,就見賈珩與陳瀟一同進入宮苑,在內監的引領下,進入坤寧宮中。
繞過幾架木質雕花的屏風,看向那落座在軟榻上的中年帝王,賈珩快行幾步,說道:“微臣見過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瀟也快步近前,對崇平帝行以大禮參見。
崇平帝聞聽此言,聲音中似是蘊藏着親切之意,問道:“子鈺,回來了。”
“聖上。”賈珩擡眸看向那更加老態龍鍾了許多的天子。
這會兒,宋皇后轉過秀美螓首,看向那少年清竣、削立的面龐,心頭似乎也有幾許思念,聲音輕柔幾許,說道:“子鈺,地上涼,你和瀟兒起來吧。”
陳瀟在一旁聽着,那垂下的秀美螓首,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還真是心疼情郎。
賈珩道了一聲謝,然後,定定看向崇平帝,見得那纏繞在眼前的一道白色布條,心頭不由莫名一驚。
看來天子的眼睛,已然出了很大的問題。
賈珩心緒複雜莫名,此刻大抵是一種“且喜且憐之”的複雜心態。
因爲天子失明之後,意味着對朝局的掌控力會變弱,或許他多少能安全一些,但也不一定,或許更爲猜忌也不一定。
而天子一生要強,落得如今這步田地,無疑讓人心頭不落忍。
“聖上,先前在太廟遇襲,不知是何等歹人所爲?”賈珩壓下心頭翻涌不停的複雜心緒,問道。
崇平帝瘦弱的面容上籠起一股霜冷寒意,道:“是趙王餘孽!陳淵等人喪心病狂,朕受了一些傷勢,幸在有驚無險,並無別的大礙。”
賈珩此刻倒也沒有細問崇平帝眼眶上纏繞着的一根白色布條,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不定此刻的天子,會不會因爲這麼一句話,而心生猜忌。
而崇平帝察覺到那少年倏然沉默不語,也在這一刻,開口問道:“子鈺這次回來,遼東那邊兒局勢可曾安定了?”
賈珩點了點頭,敘道:“遼東已經到了冬天,原女真八旗部落與蒙古諸部都安分守己,況且彼等縱有異志可蓄,我京營大軍也駐紮在盛京城,足以應對突發情況。”
崇平帝聲音轉而輕快幾許,道:“這就好,你今日班師回京,朕按說要設宴接風洗塵,但如今傷勢在身,倒也不好折騰了。”
賈珩點了點頭,連忙拱了拱手道:“聖上說這番話,當真是折煞於我了。”
崇平帝容色微頓,柔聲道:“子鈺這半年來,深入遼東,轉戰千里,爲我大漢除去遼東女真大患,其中辛苦綢繆,朕如何不知?”
賈珩沉聲道:“微臣受聖上簡拔於微末,自當庶竭駑鈍,披肝瀝膽,據崇平十四年,在內書房中得蒙聖上賞識,距今已經過去五年,如今遼東太平,微臣也能夠好好休養,陪陪家中妻子了。”
說到最後,賈珩的聲音中已經有幾許哽咽之意。
崇平帝聞聽此言,一時默然不語。
或者說,已經捕捉到賈珩聲音中的感慨,以及那種“事了拂衣去”的澹泊之志。
一晃眼,自崇平十四年,子鈺得晉陽引薦到現在崇平十九年,已是過去了五年。
崇平帝點了點頭,道:“朕已經讓內閣擬了聖旨,晉爵爲郡王的聖旨,等回家以後,好生歇一段時間,這大漢中興盛世方起,還離不得你出謀劃策。”
賈珩聞言,默然片刻,道:“微臣謝聖上隆恩。”
爵位果然是郡王了。
自崇平十四年至於此界,用時五年,終於由寧榮街柳條兒衚衕的一介庶人,而成爲現在的郡王,凌駕於五等爵之上。
自陳漢開國以來,郡王也不過只有四位,南安郡王還被削成侯爵,而他以後就是郡王。
這是政治影響力急劇膨脹的一步,因爲他並非恩及祖蔭,而是從小變大,從弱變強。
只是,天子又在錦衣府上藉機發作,將他手下的人盡數處置,這一手賞罰之道,當真是得乎帝王心術的巔峰。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是,曲朗和劉積賢兩人,乃是從他微末之時一路而來,他不得不救。
但錦衣府的職權,只怕是暫且保不住了。
或者說,遼東平滅之後,內掌錦衣,外控京營的客觀條件已經不存在了。
崇平帝默然片然,轉而問道:“子鈺先前那份撫治遼東的奏疏,其中提到移民實邊,墾荒屯田,朕聽說遼東之地一向苦寒,可得人宜居耳?”
雖說天子在病牀上不止一次的告誡自己,不可再憂心國事,但總是忍不住。
賈珩道:“聖上,崇平新政大行以後,天下百姓多增田畝無數,尤其攤丁入畝之策施行後,百姓田舍多有生育之慾,而人口增長勢必井噴,仍有田少人多之患,而遼東之地廣袤,雖然苦寒,但土地肥沃,可種植不少作物,我大漢可出臺相應鼓勵墾植的策略,吸引百姓向遼東墾荒。”
崇平帝道:“此事,等過段時間,你和內閣諸卿一同議議。”
子鈺的確是文武全才,如果能夠赤子之心不改,或許能成爲大漢的擎天之柱。
因爲賈珩的帝婿身份,本身就具有天然的合理性。
但前提是賈珩得忠心不改。
而崇平帝正處病中,心態已經多有變化。
崇平帝又說道:“你等會兒去見見咸寧,她再有一兩個月應該要生了,說來她小半年都沒有見你了。”
賈珩拱手稱是。 宋皇后那兩道春山如黛的秀眉之下,那雙晶然剔透的美眸似嫵媚流波,說道:“子鈺,咸寧、嬋月、妍兒她們三個都在福寧宮,你過去看看吧。”
這會兒也不方便,讓子鈺去看看芊芊和洛兒。
賈珩輕輕應了一聲,深深看了一眼宋皇后,對上那一雙羞惱的嫵媚目光,隨着陳瀟一同前往福寧宮。
……
……
福寧宮
就在賈珩與陳瀟進入宮殿之中面聖之時,宮苑中的嬤嬤也快步跑到福寧宮,向正在敘話的端容貴妃以及咸寧公主通傳消息。
端容貴妃那張妍麗明媚的玉容現出喜色,道:“咸寧,子鈺回來了。”
咸寧公主那張清麗如霜的臉上,同樣見着喜色流溢。
而不遠處落座的李嬋月以及宋妍,那張或嬌小玲瓏,或雪膚玉顏的臉蛋兒上,現出一抹欣然之色。
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形高挑、窈窕明麗的女官,快步邁過一道門檻,進入殿中,說道:“衛國公和樂安郡主來了。”
說話之間,但見賈珩與陳瀟,兩人聯袂進入殿中。
“子鈺,瀟兒來了。”端容貴妃那張雍美、華豔的玉容上,現出一抹繁盛笑意,喚了一聲,低聲道。
“瀟瀟姐。”李嬋月也目光怔怔看向那蟒服少年,那雙藏星蘊月的眸子當中,滿是癡癡思念。
陳瀟笑着點了點頭,拉過李嬋月的纖纖素手,目中蘊藏着關切。
宋妍這會兒也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一雙明亮熠熠的妙目當中,似沁潤着嫵媚清波。
賈珩當初是在與宋妍成親之後,然後即刻率兵前往遼東之地。
賈珩這會兒,迎上李嬋月與宋妍的目光注視,喚了一聲,溫聲道:“嬋月,妍兒,許久不見了。”
李嬋月那張嬌小玲瓏的臉蛋兒上,似是現出甜蜜和幸福之態,說道:“小賈先生。”
端容貴妃笑了笑,道:“你們真是許久不見了。”
賈珩點了點頭,然後,凝眸看向落座在繡墩上的陳咸寧公主,倒也不避諱端容貴妃在這兒,伸手拉過咸寧公主的柔荑,說道:“咸寧這段時日,是要生產了吧?”
咸寧公主柳眉之下,那雙晶然清眸瑩瑩如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纖聲說道:“再等一兩個月吧。”
說着,纖纖素手輕輕撫起隆起成球的小腹,那張珠圓玉潤的臉蛋兒上,滿是甜蜜和幸福。
端容貴妃如黛柳眉之下,美眸笑意瑩瑩地看向小兩口。
咸寧公主那張白膩如玉的面容上似乎籠起幸福和甜蜜,柔聲說道:“先生這會兒,不聽聽孩子嗎?”
都是看着先生在別人那邊兒聽着孩子。
賈珩面色一頓,道:“那我聽聽孩子。”
說話間,賈珩蹲將下來,湊到咸寧公主的小腹之處,似在輕輕傾聽着什麼。
端容貴妃那張明豔、豐麗的玉顏上似籠起一層笑意,然後揮手示意那抿嘴偷笑的一衆女官,不可發笑。
而這會兒,李嬋月與宋妍則是靜靜看着這一幕,兩人的臉上,滿是豔羨和喜悅之意。
賈珩聽了一陣兒,然後起得身來,目光溫煦地看向咸寧公主,柔聲說道:“咸寧,孩子踢你不踢?”
咸寧公主聞言,那張臉蛋兒滿是羞紅紅暈的紅霞,眉眼似沁潤着嫵媚輕波,柔聲道:“天天踢呢。”
賈珩輕笑了一聲,打趣說道:“這孩子像你,長大比較調皮一些。”
咸寧公主輕哼一聲,修眉之下,清眸之中不由現出瑩瑩清波,道:“說不得將來像先生呢。”
李嬋月這邊廂,清眸瑩瑩而閃,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低聲道:“小賈先生,遼東那邊兒戰事沒有了吧。”
賈珩點了點頭,沉聲道:“戰事已了,之後,遼東再無戰事。”
宋妍接過話頭兒,柔聲道:“那珩大哥以後就可以好好歇息一段時間了。”
珩大哥和她成親這麼長時間,兩人真正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根本就不長。
賈珩面上也有幾許感慨之意,說道:“是啊,天下太平,不過西北和藏地一時間半會兒也平定不了。”
真的會天下太平嗎?
天子纏綿病榻,魏楚兩藩奪嫡,再加上一個在暗中伺機而動的陳淵,神京的政局連他都覺得有些撲朔迷離了起來。
還有錦衣府已經名義上脫離了他的掌控。
但天子未曾山陵崩,故而,許多事情猶如暗流涌動,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掀起萬丈波瀾。
賈珩心頭不禁胡思亂想。
這會兒,端容貴妃翠麗秀眉之下,目光瑩瑩如水,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道:“這會兒天色不早了,讓御膳房準備一些飯菜,子鈺在這兒用完午飯再回去。”
賈珩道:“微臣謹遵娘娘之意。”
而後,宮女與內監準備了一碟碟菜餚,端至一條漆木几案上,色香味俱全,此刻正在散發着騰騰香氣。
賈珩與咸寧公主、宋妍、李嬋月,陳瀟以及端容貴妃紛紛落座下來。
端容貴妃柳葉修眉之下,美眸目光瑩瑩如水地看向賈珩,道:“子鈺這次回來,可是會調查太廟遇襲一事?”
賈珩手裡的一雙筷子在空中頓了頓,沉吟片刻,柔聲道:“此事,聖上似已經另外委託了旁人來處置。”
錦衣府當中,他的舊部都被崇平帝以仇良爲刀,徹底清掃一空。
他現在就掛着一個虛的錦衣都督官銜,只怕等京營大軍班師以後,他這個檢校京營節度副使的官銜也會被拿掉。
這會兒,李嬋月拿起一雙竹筷子,夾起一塊兒雞蛋,放在賈珩的米飯碗裡,柳眉之下,藏星蘊月的眸子,帶着幾許關切。
“小賈先生,你多吃點兒。”李嬋月輕輕應了一聲,柔聲說道。
宋妍同樣夾起一塊兒菜餚,放在賈珩的碗裡,那溫婉如水的眉眼當中,同樣帶着幾許關切,夾起一塊兒腐竹放在賈珩的碗裡。
賈珩輕笑了下,柔聲道:“有勞妍兒了。”
端容貴妃好奇問道:“子鈺,這次陛下封了子鈺什麼爵位?”
賈珩面色頓了頓,說道:“就是郡王之爵。”
端容貴妃笑了笑,麗人雖然年近四十,但眉眼之間近乎溫寧如水,打趣道:“開國四郡王,子鈺如今也是第五郡王了。”
麗人低聲說着,柳眉星眼瑩瑩如水,轉眸看向不遠處落座下來的宋妍,容色微頓,柔聲道:“郡王有四側妃,我們家妍兒怎麼也得佔着一位吧。”
端容貴妃同樣是宋妍的姑母,自然要在此爲自家侄女爭取各種權益。
這會兒,宋妍手裡的竹筷,這會兒明顯也頓了一下,那雙溫婉寧靜的眸子擡起,凝露而閃,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賈珩道:“妍兒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應該有一個側妃之名。”
以宋妍的身份,或者說當時的賜婚,也的確給一個側妃的名分。
而且甜妞兒那邊兒也不好交代。
而寶釵與黛玉兩個人,分別是一個側妃,那還有一個側妃名分,或許是甄…甄溪。
否則,甄晴那邊兒也會起着波折。
宋妍聞聽此言,輕輕抿了抿粉潤脣瓣,芳心不禁欣喜莫名。
她就知道珩大哥不會讓她失望的。
待與端容貴妃、咸寧公主用罷午飯,賈珩攙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咸寧公主,在殿中走了一會兒,說了一會兒話,也沒有多做盤桓,返回寧國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