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
就在薛姨媽爲薛蟠一席話說的心思起時,隨着夜至戌亥之交,寧國府會芳園中的熱鬧也徹底消停,東西各房的丫鬟和小姐,紛紛回到所居宅院,而各家來賀的誥命夫人也陸陸續續乘馬車返回。
元春與探春所居的院落,夜涼如水,月色靜謐,橘黃燈火在西廂亮起,寧靜溫暖。
“大姐姐。”探春挑簾進得廂房,繞過一架圖繪錦繡山河的琉璃屏風,進入裡廂,輕聲喚着。
只見元春端坐在軒窗下的書案後,雙十年華,曲眉豐頰,氣質淑靜的少女,一身鵝黃色宮裳衣裙,身姿豐腴,這會兒正就着燈火,聚精會神對着一冊佛經逐字抄寫。
所謂,做戲做全套,這幾天元春在榮國府,有意讓抱琴尋來了各種各樣的佛經,每每在閒暇之時抄寫,於是王夫人過來時,就見到自家大女兒正在抄着佛經。
當然,元春除卻應對王夫人的“騷擾”,也真的有一些要爲出征在外的賈珩,祈福的意味。
見探春過來,元春放下手中毛筆,將正在抄寫的佛經掩起,那張豐潤白膩的臉蛋兒見着繁盛笑意,問道:“三妹妹,怎麼沒睡着?”
畢竟是同胞姊妹,元春雖然進宮多年,但看向探春的目光仍有幾分長輩的溫寧。
探春彎彎秀眉之下的明眸晶瑩剔透,倒映着溫寧如水的眉眼,道:“一時睡不着,過來和姐姐說會兒話。”
說着,來到近前,拿起書就娟秀蠅頭小楷的箋紙,輕笑道:“大姐姐的梅花小楷,真是愈發秀麗、幽古了。”
元春眉眼彎彎,抿了抿粉脣,略有幾分不好意思,柔聲說道:“平時不大練,沒有妹妹的書法技藝精湛。”
元迎探惜,琴棋書畫,但書法這種東西,並不代表元春不會,只是沒有探春下的工夫多。
說着,喚着一旁的抱琴,道:“沏兩杯暹羅茶來。”
抱琴笑着應了,不多時,端上兩杯茶,輕聲道:“三姑娘,喝茶,這還是上次大爺立了功,宮裡賜着的呢。”
探春道了一聲謝,英麗眉眼間見着欣然笑意,明眸擡起,目不轉睛地看向對面丰姿娉婷、品貌端麗的自家姐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抑或是藉着燭火而照,只覺得大姐姐眉梢眼角那股溫寧、柔婉的氣韻愈發濃郁。
不過,長姐如母,倒也不疑有他。
“大姐姐這幾天怎麼沒有去晉陽長公主府上?”探春英麗秀眉之下,眸光涌起好奇之色,問道。
“公主府上前幾天沒多事兒,我先回來了,不過今個兒傍晚,公主府那邊兒剛剛打發了嬤嬤來,明個兒就需回去了。”元春端着茶盅,抿了一口綠茶,瑩潤飽滿的粉脣泛着晶瑩之芒。
探春笑了笑,說道:“那天見到那位清河小郡主,倒沒有想到竟那般知書達理,也不知那位晉陽長公主,又是怎麼樣的雍容氣度。”
“晉陽殿下溫柔可親,也沒什麼架子,妹妹如是想一觀鳳儀,改天,我帶你過去看看就是了。”元春輕笑了下,柔聲說道。
對自家這個三妹妹,不僅他很喜愛這份英秀之氣,她也喜愛。
探春目煥異彩,笑道:“那大姐姐,我可期待着了。”
自從那天見過那位咸寧公主還有清河郡主,她卻是知道,這世間的奇女子真的多。
兩姐妹隨意聊着,探春放下茶盅,開口說道:“先前聽母親說,大姐姐怎麼起了遁入空門的念頭?”
王夫人在面對自家大女兒有些無可奈何,就給探春說說,想讓探春過來勸勸元春,探春應允下來,方纔說這般多,這纔是其主要來意。
元春美眸恍惚了下,幽幽嘆了一口氣,輕聲道:“說來,也是盤桓在心底許久的念頭了,在深宮一呆許多年,伺候着貴人,只覺人生毫無意趣可言,現在你珩哥哥他封了伯爵,咱們家也算重振了家聲,我的心願也算了了。”
隨着賈珩掌京營,領軍機大臣,眼下又晉爵永寧伯,賈族聲勢復振,那麼曾爲賈族富貴而奉獻青春的元春說出這番話來,倒也有幾分“勘破”紅塵,出家修行的意味。
探春容色複雜,勸道:“可大姐姐也不用遁入空門呀?人這一輩子還有那般多美好的事兒。”
“也是最近對佛經禪理起了一絲興趣,別的也沒什麼,說不得以後帶髮修行,也好爲二老還有弟弟妹妹祈福。”元春豐潤、白膩的臉蛋兒上見着恬然笑意,藉着燈火柔光而照,倒有幾分聖潔的感覺。
嗯,她算什麼對禪理起了興趣,方纔抄佛經之時,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以及他在京城時候,兩人抵死纏綿的場景。
她想他了。
探春看着元春臉上的恬靜,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終究是苦了大姐姐,如是珩哥哥早生幾年,或許大姐姐也不用去宮裡虛耗青春,蹉跎歲月,現在……或也不至如此了。”
元春面色恍惚了下,喃喃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許是我命該如此罷,不過,現在也還好,看着你們幾個長大,我心願也就滿足了。”
如果,她沒有進宮爲女史,十五六歲就要嫁人,許再也遇不到他,也不能和他有着那番刻骨銘心的經歷,那縱是嫁了人,她的人生該是何等的晦暗無光?
念及此處,那張豐美、明媚的臉頰浮上淡淡紅暈,柳葉細眉之下,晶瑩美眸瀲灩,起了一絲羞意。
當着自家妹妹的面,她怎麼能一二再地想着和他的種種?
唉,也是許久未見,思念成疾。
探春不知元春這番感慨的意思,一雙明亮眸子定定地看着玉顏柔美難言的自家姐姐,輕聲問道:“姐姐不用介懷,珩哥哥不是說要幫着姐姐,姐姐的親事落在他身上?”
說到這一句話,不知爲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古怪之意。
這話說得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她好像是看着自家姐姐面如桃花,豔光動人的模樣,怎麼都不像是要出家的樣子呀?
元春默然片刻,輕聲道:“你珩哥哥他現在在河南,忙的脫不開身,等以後回來,有空暇了再說罷。”
探春秀麗的眉微微蹙起,說道:“可姐姐現在又說遁入空門,傳揚出去,對姐姐的名聲也不好。”
等珩哥哥回來,她非要給珩哥哥說說,讓他想想法子。
元春卻止住了探春的話頭,笑了笑道:“好了,妹妹別操心我的事兒了,三妹妹月初過的生兒,年歲也不小了,等上三四年也該定着人家了。”
探春聞言,臉頰頓時羞紅成霞,嗔惱道:“大姐姐說着說着,怎麼繞到我身上了?”
她上面還有一個二姐姐,怎麼也不會先輪到她,再說她已此心屬……大不了,她也出家?
嗯,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元春眉眼笑意盈盈,寬慰道:“倒也不急,你珩哥哥疼你,等過幾年,你珩哥哥也給你操持着。”
探春垂下螓首,英媚臉頰上似有些羞,只是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
幫她操持着嗎?她纔不要……
只是哪怕是元春還是探春,都沒有意識到一個“也”字,也操持到自己屋裡?
……
……
卻說另外一邊兒,王夫人院落中,燈火亮着,人影憧憧。
王夫人正坐在炕几上,面色陰沉不定,手中的佛珠捏來捏去,仍在思忖着東府晉爵的事兒。
就在這時,外間的嬤嬤喚道:“太太,老爺回來了。”
王夫人聞言,面色先是一愣,繼而心頭一喜,連忙起得身來,看向一臉醉醺醺,在小廝攙扶下進得屋中的賈政,喚道:“老爺,你回來了?”
說話間,連忙吩咐着嬤嬤打來熱水。
兩口子成婚多年,舉案齊眉,相敬如冰,除卻因爲王夫人年老色衰外,爲人刻板也是主要緣由,故而,賈政平時多是睡在小意一些的趙姨娘屋裡,平時也不大過來歇息。
“老爺今個兒怎麼喝這麼多的酒?”王夫人接過玉釧遞來的銅盆,拿着毛巾擰了擰,轉頭問道。
賈政歪坐在太師椅上,面頰紅潤,意態酣暢,手撫着頜下鬍鬚,微笑道:“今個兒高興,陪着幾個來賀的同僚喝了幾杯,可惜珩哥兒不在,不然能多喝幾杯酒。”
賈珩封着伯爵的消息傳至京城,首先是京營的將校,其次是賈政在通政司以及工部的一衆舊日同僚。
現在神京城中,誰人不知賈家已然是大漢朝堂重臣,寧國府那位珩大爺更是權勢煊赫,炙手可熱。
“傅試,夫人知道吧?”賈政一邊兒接過毛巾,一邊問道。
王夫人詫異了下,問道:“他不是老爺的學生,怎麼了?”
賈政道:“傅試上次託我尋珩哥兒,幫他外放個差事,後來珩哥兒去了河南,看他的意思,也想去河南謀個一官半職。”
王夫人這時接過玉釧遞來的茶盅,遞到賈政身旁,強笑了笑說道:“這對老爺應不是難事兒吧?”
賈政接過茶盅,喝了一杯,壓了壓酒意,說道:“需得給子鈺修書一封,不過,這個傅試還……罷了,明日再說罷。”
終究覺得不妥,將後半截話連同上涌的酒意,一同壓了回去。
卻是方纔在書房,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傅試喝多了酒,說着自家妹妹年歲愈大,尚未婚配,想要許給子鈺爲妾,讓他旁敲側擊下子鈺的意思。
隨着賈珩以未及弱冠之身,晉爵爲永寧伯,徹底成爲朝堂重臣,傅試再也坐不住,打算賭把大的。
王夫人也不疑有它,問道:“那老爺明日修書即是了,珩哥兒他爲一省封疆,對他也是一句話的事兒吧。”
賈政點了點頭,問道:“雖是一句話的事兒,但也看看子鈺的意思,對了,寶玉呢?”
說着,忽而就想起寶玉。
“老爺,寶玉他這幾天不是去了學堂?現在還沒回來,明天倒是假期,應該能回來着。”王夫人連忙說着,說到最後,語氣也有幾分自得。
誰說她家寶玉只會在後宅廝混,真要讀書,比誰都不差,等將來考個進士,東府那位都比不上,他連秀才都不是。
賈政面色嚴肅幾分,道:“如今珩哥兒已貴爲伯爵,又封爲朝堂重臣,寧國一脈以後就走着武勳的路子,我尋思着榮國這邊兒,也得於舉門發跡纔是,我平時忙於公務,你還當好生督促這寶玉他好好讀書,不能讓他在內宅廝混,進學試就是三天後。”
因爲心情還算不錯,賈政語氣其實較往日還是溫和許多。
王夫人點了點頭,應承着賈政的叮囑,遲疑了下,問道:“老爺,寶玉他剛剛讀書沒多久,是不是再緩緩?珠兒當初不也是到了十四才進着學?”
哪怕自家寶玉聰慧過人,但畢竟剛剛讀書沒有多久,逼迫的太狠也不太好,萬一今歲不能進學,老爺再一怒責罰着,反而就不好了。
賈政沉吟片刻,也覺得可能有些期望過高,說道:“那就今年先下場試試罷,今年進不了學,那就明年、後年倒也不遲,總能進着學。”
這時,嬤嬤端來了個盛放着溫水的木盆。
王夫人打發走嬤嬤,見賈政今日難得寬厚,心頭倒也慰貼幾分,原本皺紋淺淺的眉梢浮起一絲笑意,說道:“老爺,那等寶玉回來,我就叮囑他。”
賈政“嗯”了一聲,微微眯着眼,在小廝的伺候下,將官靴脫下,去了襪子,放進木盆中,忽而再次,感慨道:“珩哥兒他真是了不得,如今封了伯爵,光耀門楣啊。”
聽到這消息時,儘管有着一些預料,可仍是心緒激盪,伯爵,國朝之中,伯爵纔有多少?
縱是寧府代化公在時,也僅僅爲一等神威將軍,這伯爵來之不易。
王夫人聽着賈政再次感慨,眉眼間的笑意斂去,一時間心頭膩歪不勝,只得岔開話題,輕嘆道:“老爺,大丫頭她最近也讓我沒少操心。”
賈政聞言詫異了下,問道:“大丫頭,她怎麼了?她現在不是在長公主府上?”
自從元春出宮之後,因爲有子鈺操持着,他也沒怎麼管着。
王夫人嘆了一口氣,面色愁悶,說道:“還不是大丫頭,她的親事,我這幾天問她,她說這輩子不嫁人了,要出家當姑子去。”
賈政眉頭緊鎖,默然片刻,問道:“子鈺怎麼說?”
王夫人:“……”
所以,這究竟是誰的閨女?
“現在珩哥兒在河南,也沒時間顧及着,老爺,我尋思着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王夫人輕聲說道。
“子鈺他不是有着安排?”賈政皺了皺眉,過了會兒,嘆道:“終究是對不住她,等子鈺回來好好勸勸她就是。”
王夫人心頭壓下一陣煩悶,強顏歡笑說道:“今個兒上門道賀的幾家誥命夫人說,有着一些好媒茬兒,我想聽聽老爺的意思。”
只要老爺應允,大丫頭的婚事,她就不用再看東府那位珩大爺的臉色。
賈政皺了皺眉,說道:“這些人多半是見子鈺得勢,爲了攀附,纔來提着此事,還需仔細甄別,這等事兒,等子鈺回來再說,如是識人不明,與那仗勢欺人的結親,只怕給族裡招禍。”
王夫人面色變幻,心底只覺煩躁不勝。
子鈺,子鈺,天天都是子鈺。
可當初因爲女兒和大同府蔣家的事兒起過好大一場爭執,當初她答應過由那位珩大爺做主,現在也不好貿然反悔。
……
……
夜色迷離,月華如練。
寧國府巍峨、軒峻的門樓前,兩隻寫着“寧國府”字樣的燈籠,隨着暮春的春風搖曳不停,暈下一圈圈橘黃光芒,將兩輛馬車以及大批衣衫珠翠羅綺,妝容浮翠流丹的嬤嬤、丫鬟映照得光彩鮮麗。
在秦可卿以及鳳姐、李紈、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相送中,甄家家主夫人甘氏挽着水歆的小手,楚王妃甄晴和甄雪,與秦可卿以及鳳姐等人道別一聲,先後登上裝飾精美奢麗的馬車,在嬤嬤和護衛的扈從下,打道回府。
馬車轔轔轉動之聲、王府儀衛胯下所騎的馬蹄聲,以及侍衛沉重的腳步聲交織一起,在空曠、軒敞的寧榮街上齊齊響起,夜色愈發幽靜,而一串串高高打起的旗幡、對牌在宮女挑起的燈籠下,映照的紅漆發出圈圈油光。
甄雪將帷幔挑開一些,頓時,窗外兩側街道酒肆、茶樓懸掛的燈籠,將彤彤之光透過竹簾,光芒瀉入鋪就以軟褥,內設小几的馬車車廂中。
兩個容貌嬌媚,妝容雍麗的婦人,並排而坐,雪顏玉膚,清冷溫婉,一時間宛如如並蒂雙蓮。
“姐姐。”甄雪凝起明眸,看向一旁的甄晴,輕聲道:“今天,賈府真是熱鬧,京營武將家的誥命,還有王孫公子都來了不少,就連八公也派了人來。”
甄晴笑了笑說道:“妹妹,賈珩這次封了三等伯爵,大勢已成,他如今在京營也已徹底站穩了腳跟,這些開國勳貴不管怎麼想,也要承認這一點兒,說來,開國一脈現在還襲封侯爵的沒幾位,他就算在大漢勳貴中也算數得着了。”
先前她幫着秦氏,與那南安太妃“理論”幾句,以後再和秦氏親近,也有了由頭。
甄雪點了點頭,道:“賈子鈺這次晉爵超品,的確不同前面幾次,這次纔算是有着可以說道的功勞,這次是平定一省叛亂的功勞,有大功於社稷,更不必說先前還鬧了那麼一出風雨。”
作爲《賈珩傳》的劇迷,自然對賈珩的一些過往事蹟瞭如指掌。
“是啊。”甄晴豔麗玉容上現出感慨,忽而鳳眸清光閃爍,熠熠生輝地盯着甄雪,頓聲說道:“妹妹,咱們甄賈兩家,可是幾十年的老親,先前咱們嫁到京裡,忙着王府的事兒,雖逢年過節,禮數一應周全,儘量不落着親戚的閒話,但來往終究是少了,以後還需往賈家勤走動走動纔是,我瞧着賈家的幾個姑娘倒是挺喜歡着歆歆,妹妹如是覺得在家中煩悶,就時常領着歆歆和秦氏還有賈家的幾個姊妹走動着,一來二去,也能更親密一些。”
她還有些身份不便,那賈子鈺有可能爲了避嫌,可能不太待見自己。
自家妹妹卻不一樣,北靜王府原就和寧榮兩府交情莫逆,在朝局消息上互通有無,早先是因爲賈子鈺是以庶支發跡,與賈赦、賈珍不對付,如今兩府重新續上關係,她以後藉着妹妹的光,往賈家走動也能便宜一些。
“這幾天沒少走動着。”甄雪輕聲說着,顧盼流波的美眸看向甄晴,欲言又止道:“姐姐,賈家掌着京營,是宮裡的人,姐姐也不能太……”
自家姐姐的那些拉攏心思,她都能看出一些,遑論是賈子鈺那等朝堂重臣?
甄晴柔聲道:“妹妹放心,平常走動,倒也沒什麼,再說他賈子鈺可是對王爺不假辭色,不過也正好。”
不僅對王爺不假辭色,就是對魏王,聽說也保持着距離。
她從來都知道這賈子鈺是父皇的人,但並不意味着不能暗通款曲,她求的就是關要時候幫着王爺一把,甚至,不偏不倚,冷眼旁觀就行。
甄雪也不好多勸,輕聲道:“姐姐心頭有數就好。”
“妹妹,我瞧着,如果他將來能平虜功成,那時候,國朝要出一位世襲罔替的郡王了。”甄晴目光幽幽,說道。
“這……”甄雪聞言,玉容頓了頓,輕聲道:“王爺在家時候說過,北面的韃子,不太好對付,只怕還與這賊寇還不一樣。”
“所以等和韃子打了仗就知道了。”甄晴輕聲道:“如是對虜也能戰而勝之,那可以斷定這位珩大爺,以後二十年都是朝廷需得在邊事上倚重的將領,打好關係,也是應該的。”
彼時,哪怕王爺克承大統,也離不得這位賈子鈺。
姐妹兩人說着話,馬車已行駛到楚王府前,甄晴喚停了馬車,柔聲道:“妹妹,我先下了。”
甄雪點了點頭,也隨着甄晴下了馬車。
這時,另外一輛馬車,甘氏也挽着水歆的小手下來,笑道:“雪丫頭,歆歆陪我住一晚怎麼樣?”
小蘿莉水歆聞言,委屈巴巴道:“媽媽,媽媽。”
作爲從小沒見過甘氏幾次的水歆,似乎更爲依戀甄雪,伸手喚着。
甄雪梨渦淺笑,說道:“歆歆,跟你姥姥住兩天。”
“媽媽……”
“歆歆還以爲你不要她了,這會兒都快嚇哭了。”甄晴笑了笑,輕聲說道。
“剛剛和我玩的還好呢,小孩子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甘氏笑了笑,揉了揉水歆的空氣劉海兒,輕聲道:“還是和雪兒親着。”
甄雪說着,領着水歆離去。
而甘氏和甄晴母女兩人,進得燈火輝煌的王府,在嬤嬤和丫鬟簇擁下,沿着燈火通明的綿長迴廊來到後院。
甄晴問着一個迎來的嬤嬤,道:“世子睡了嗎?”
嬤嬤笑道:“回王妃,世子這會兒睡下了。”
甄晴點了點頭,與甘氏來到所居的跨院,進入廂房。
甘氏輕聲道:“楚王今個兒還沒回來?”
“他去了渭南監修皇陵,前天匆匆回來一趟,又忙着辦差去了,先前恭陵坍塌,玄宮都需得重新修建,工期又緊。”甄晴柔聲說着,挽着自家母親的手,進得裡廂,待屏退了下人,說着體己話。
甘氏凝了凝秀眉,問道:“晴丫頭,重華宮那邊兒,上次暈倒後,身子骨兒怎麼樣?”
她來京後,聽到了恭陵的事兒,還沒來得及打聽。
甄晴搖了搖頭道:“上皇身子一直不大好,歲月不饒人。”
“那我明天去瞧瞧。”甘氏點了點頭說着,忽而嘆了一口氣,說道:“太上皇是念舊情的人,老太太年前冬天,身子一倒下,你父親也擔憂着,不知道宮裡是什麼想法,雖說當初老太太沒少幫着太后娘娘,但人走茶涼,最終能記着多少情分,這些也不好說。”
甄晴凝了凝柳葉細眉,狹長、清冽的眸子中現出幾分關切,問道:“老祖宗身子骨兒現在怎麼樣?”
甘氏長吁短嘆道:“去年病着,看了不少太醫,吃了不少補品,現在還在牀榻着,一到晚上就咳嗽的厲害,喘不過來氣,太醫說是年歲大了,先吊着,能多熬一天是一天罷。”
甄晴聞言,眸光閃爍,如霜玉顏憂色密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老祖宗年紀也大了。”
老太太就是她們甄家的參天大樹,一旦駕鶴西去,宮裡父皇的性子,家中的事也不好說。
甘氏道:“晴丫頭,你父親讓我過來,還說一個事兒,海上的生意這兩年不大好做,太上皇在宮裡開銷又大,派往江寧織造局的內監一波又一波,今年的銀子就要減少一半。”
三大織造局都統歸欽差金陵體仁院管治,而絲綢絹帛之貢品不僅獻送入宮,也可通過海商行銷海外,以爲內務府創收,而這部分產業基本屬於太上皇的自留地,崇平帝也不怎麼動。
甄晴玉容幽幽,輕聲道:“娘,現在王爺動靜都需要銀子,不是揚州那邊兒支應一波,只怕撐不過現在,這少一半,諸般事兒都不大成。”
打點宮中內監,還有資助官吏,培植私人勢力,舉辦士林文會,這些都需要海量銀子,除卻楚王本身置業以及俸祿,剩餘不少都仰賴甄家饋給。
甘氏輕聲道:“晴丫頭,可今年是不大成,家裡開銷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南省的事兒,也是你父親還有你二叔他們幫着上下打點着南省,這些年沒少用着銀子。”
甄晴默然片刻,晶瑩玉容上現出思忖之色,柔聲說道:“娘,那女兒再想想別的法子罷,不過等王爺過幾天回來後,女兒恐怕還要往南省一趟。”
楚王身爲陳漢宗藩,無旨意不得離京半步,故而,甄晴就只能託幾個叔叔還有堂兄弟操持南省的事兒,當然,甄晴都是定期以探親名義去查問一番。
甘氏點了點頭,輕聲道:“也該回去看看,你爹還有你祖母,都沒少掛念着你,還有你妹妹,如果得暇,也一同回去看看。”
甄晴目光閃了閃,也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