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滅了德軍的一支小規模的先遣隊,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戰士們,在獲得有限的戰場經驗的同時,也不免產生了輕敵的思想。猶如股市大漲之後,人人都覺得自己就是股神的那種感覺在陣地上瀰漫。
親手打死過敵人的新戰士,甚至一邊吃東西,一邊信心十足地說:“德國人的戰鬥力不過如此,他們待會兒不來則已,若是來了,我絕對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的盲目樂觀,不可避免地影響到身邊的其他戰士:“沒錯,你說的沒錯。剛剛我們衝鋒時,我看到有個德國兵的膽都被嚇破了,朝我連開了兩槍,結果連我的毫毛都沒有傷到,就被我用刺刀挑死了。”
如果索科夫在這裡,聽到這些新戰士的對話,估計肺都要氣炸。他在擔心德國人再次發起進攻時,這支拼湊起來的部隊能支撐多長時間,而新戰士們卻被剛剛的勝利衝昏了頭腦,覺得打仗不過如此,甚至還有人心裡在想,沒準憑這支小部隊就能徹底打敗武裝到牙齒的德軍,獲得青史留名的機會。
而索科夫此時正在碉堡裡,與上尉和安德烈討論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戰鬥:“……敵人的戰術,無非是飛機轟炸、大炮轟擊,然後步兵在坦克、裝甲車的掩護下,向我們發起猛攻。如今我們所在的碉堡羣工事堅固,敵人如果不用重炮,肯定是啃不動工事的。所以當敵人對我們進行炮擊和轟炸時,只需要躲在碉堡裡,就能將傷亡降到最低……”
“索科夫,真是看不出,你懂得還挺多的。”安德烈等索科夫說完之後,笑呵呵地說道:“如果告訴別人說你是新兵,恐怕別人都不會相信。畢竟你所瞭解的戰場常識,就算是一些當兵三四年的老兵都不見得知道。”
索科夫笑呵呵地說:“我家的一位鄰居曾經參加過很多戰鬥,我經常陪他聊天,這些常識性的知識都是他告訴我的。”
上尉本來心中對索科夫還有疑惑,一個剛入伍一天的新兵蛋子,怎麼會懂得比自己都多?此刻聽完索科夫的解釋,一臉恍然地說:“原來是這樣,我說你怎麼會懂這麼多常識呢。”
“上尉,我還有一個擔心。”
“什麼擔心?”
“雖說我們的工事堅固,敵人的炮火不見得能將其摧毀。可是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依舊有可能把碉堡裡的人震死。”索科夫說道:“所以我覺得發現敵人出現之後,應該儘快把大多數的戰士撤到其它的地方,等炮擊結束,敵人開始進攻時,再讓他們重新返回工事。”
聽到索科夫的這個建議,上尉思索了一陣,隨後搖着頭說:“不行,在碉堡羣附近沒有什麼像樣的工事,若是敵人對這裡實施密集的炮轟,橫飛的彈片也足以讓我們傷亡慘重。我不能冒這樣的險,所以當遭到敵人炮轟時,所有人最好還是躲在工事裡。”
索科夫本想再勸,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外面傳來了坦克發動機轟鳴的聲音,說明原來停下休整的裝甲部隊,正朝着這個方向推進,大戰一觸即發。
上尉跑出碉堡,衝着外面喊道:“戰鬥警報!戰鬥警報!!所有人都進入碉堡之內,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從碉堡裡出來。”
幾分鐘之後,第一批炮彈就落在碉堡羣的四周爆炸,聽到外面震耳欲聾的炮聲,以及四周不斷騰起的泥柱和硝煙,和索科夫待在一個碉堡的新兵們被嚇得瑟瑟發抖。好在上尉在不久前下達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隨便離開碉堡,否則早就有新兵因爲承受不了炮轟的恐懼,而掉頭逃離了陣地。
炮擊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終於停了下來。
索科夫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但依舊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聽力。阿列克謝衝着他大聲地說着什麼,但他只看到對方的嘴一張一合,卻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阿列克謝顯然發現索科夫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門口的位置指了指。索科夫扭頭望去,見臉龐被薰得黑黑的安德烈,正站在門口,正朝他不停地打手勢。
索科夫連忙起身走過去,湊近安德烈的耳邊大聲地吼道:“安德烈,有什麼事情?”
安德烈也有樣學樣,湊近他的耳邊大聲地喊:“索科夫,上尉叫你呢。”
索科夫跟着安德烈來到了上尉所在的碉堡,進去之後,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名戰士,上尉靠牆坐着,嘴角和鼻子裡都有鮮血流出。
見到這種情形,索科夫立即意識到,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別看剛剛的炮擊,並沒有能摧毀碉堡羣的工事,但上尉所在碉堡的門被炸飛,裡面的戰士被震死震傷,就連上尉也負了重傷。
“索科夫,你來了!”見到索科夫出現,上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到我這裡來!”
經過了幾分鐘的恢復,索科夫的聽力有所恢復,但聽到上尉說話,依舊感覺耳朵裡塞着棉花,那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似的,聽不太真切。他連忙蹲在上尉的面前,大聲地問:“上尉,您有什麼指示?”
“索科夫同志,”上尉苦笑着說:“看來你是對的,躲在碉堡裡,敵人的炮彈的確炸不到我們。但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卻能要了人的性命,安德烈如果剛剛不是待在其它的碉堡裡,此刻恐怕也和這裡的戰士一樣,白白地丟掉了性命。”
索科夫看出上尉把自己叫過來,多少有點交代後事的意思,趕緊又問:“上尉同志,您有什麼指示,請下命令吧。”
“我想把這支部隊交給你指揮。”上尉有氣無力地說:“我相信在你的帶領下,他們能取得更多的勝利。”
索科夫根據自己的經驗,看出上尉在剛剛的炮擊中,五臟六腑都被震傷了,想必是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爲了不讓他帶着遺憾離開,索科夫連忙握住對方的手,表情堅毅地對他說:“上尉,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信任。”
把上尉交給衛生員照顧之後,索科夫把安德烈叫出了碉堡,開門見山地問:“安德烈,你如實地告訴我,那門反坦克炮還在嗎?”
“當然。”安德烈使勁地點點頭,說道:“敵人炮擊開始前,我就讓人把反坦克炮拖進了碉堡。只要看到敵人進攻,我馬上把炮從碉堡裡推出來。”
“那快點推出來吧。”索科夫催促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敵人的裝甲部隊很快就要發起進攻。”
“把火炮擺在什麼位置呢?”
索科夫指着兩座碉堡之間的一個彈坑說道:“你就把反坦克炮擺在那個彈坑裡吧。”
“什麼,把反坦克炮擺在彈坑裡。”對於索科夫的這道命令,安德烈不解地問:“爲什麼呢?”
“原因很簡單。”索科夫簡單扼要地解釋說:“把反坦克炮部署在彈坑裡,你們能看到德軍的坦克,而德軍的坦克手充其量就只能看到炮管,就算朝這個位置開炮,命中目標的機率也不高,從而降低你們被摧毀的危險。明白嗎?”
“明白了。”安德烈答應一聲,叫過幾名戰士,讓他們幫着自己把反坦克炮從碉堡裡推出,然後安裝在碉堡之間的彈坑裡。
德軍炮擊結束之後,立即有兩輛坦克行駛到了碉堡羣附近的公路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碉堡,隨之而來的步兵展開了進攻。
索科夫見狀,命人去通知安德烈,先把敵人的坦克打掉,隨後朝着那些成散開隊形的德軍步兵射擊。只要消滅了步兵,失去步兵掩護的坦克,所能發揮的作用就大大減弱了。
在馬克沁重機槍的掃射下,貓着腰向山坡上衝來的德軍步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負責掩護的坦克,發現索科夫所在的碉堡是最大的威脅,連忙調轉炮口朝這裡進行轟擊。
炮彈打在厚厚的水泥牆上,雖然不能有效地洞穿目標,但爆炸的衝擊波依舊對碉堡裡的戰士產生了影響。一名正端着步槍向外面射擊的戰士,猛地慘叫一聲,扔掉了手裡的步槍,捂住臉在碉堡裡轉着圈慘叫着,爆炸震碎的水泥碎片打得他滿臉是血。
正在射擊的索科夫,哪裡顧得上身後發生的事情,他全神貫注地朝着接近中的德國兵射擊,試圖消滅更多的敵人。而朝着碉堡開炮的坦克,僅僅打出一炮後,就被安德烈的反坦克炮所摧毀,坦克車上先是冒出了滾滾濃煙,隨後開始熊熊燃燒起來。坦克裡的坦克兵,從坦克底部或者打開炮塔的頂蓋,渾身是火地朝着後面跑去。但他們並沒有逃出多遠,就被其它碉堡射出的子彈打倒在地。
另外一輛正準備朝着索科夫的碉堡開炮的坦克,見到另外一輛坦克被摧毀,立即把反坦克炮位置作爲攻擊目標。但由於反坦克炮是擺在彈坑裡,露出地面的只有炮管和一部分護盾,坦克連着開了兩炮,炮彈都是從反坦克炮的上空掠過,落在後面的草地裡爆炸,並沒有給安德烈他們造成任何的傷害。
戰鬥持續了十幾分鍾就結束了,停在公路上的兩輛坦克悉數被擊毀,參與進攻的兩個步兵排也傷亡慘重,倒伏在山坡上的德軍屍體不少於五十具。
“索科夫,索科夫。”戰鬥剛結束,安德烈就跑過來找索科夫:“炮彈打光了。”
“什麼,炮彈打光了?”索科夫吃驚地問:“當時這門炮不是配備了五十發炮彈麼,怎麼這麼快就打光了呢?”
“索科夫,你有所不知。”安德烈解釋說:“在德國人的炮擊中,就有部分炮彈殉爆,我們能使用的炮彈只有12發。”
“既然沒有炮彈了,那就快點派人去地下軍火庫搬。”索科夫催促道:“記得把上尉的那把手電帶上。”
“好的。我這就去。”
當安德烈準備離開時,索科夫又叫住了他:“對了,上尉如今的情況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安德烈嘆着氣說:“口鼻還在流血,衛生員已經給他用了藥,情況非常危險,不知還能支撐多長時間。”
“嗯,我知道了。”索科夫心裡很明白,像上尉這樣被炮火震傷的傷員,如果此刻送往軍醫院進行急救,還有活下來的希望。但如今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就算想送他去醫院,也不知該往什麼地方送,他能否活下來,就看他個人的命運如何了。
當安德烈帶人去地下軍火庫搬運炮彈時,遠處又傳來了坦克發動機的轟鳴聲。
聽力幾乎完全恢復的索科夫,聽到這個聲音是從西面傳來的,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暗說難道德國人從別的地方,迂迴到自己的後方,如此一來,自己就會遭到德國人的前後夾擊,到時就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
他連忙走出碉堡,朝着西面望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兩輛坦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一輛是他最熟悉的T-34,第二輛是老掉牙的T-26輕型坦克。可能是擔心與自己人發生誤會,第一輛坦克的車身上還插着一面紅旗。兩輛坦克的後面,跟着兩輛裝甲車,坦克和裝甲車的後面,是長長的救護車隊,每輛車上都有紅十字標識。
看清楚來的車隊是蘇軍的,索科夫心裡頓時一陣狂喜,有了坦克,至少就有和德軍裝甲部隊較量的實力了。但很快,他的表情就黯淡了下來,這明顯就是一支運送傷員的車隊,除了前面開路的坦克和裝甲車外,其餘的車輛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鬥力。
“索科夫同志,”阿列克謝也從碉堡裡走出來,看到出現在西面的車隊之後,小心翼翼地提醒索科夫:“來的好像是我們自己的車隊,是不是應該派人去與他們取得聯絡?”
聽阿列克謝這麼說,索科夫才明白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他點點頭,對阿列克謝說:“我過去迎接車隊,你們繼續保持警惕,免得被德國人摸上來打個措手不及。”
交代完之後,索科夫跳出交通壕,朝着車隊來的方向跑去。
爲了避免發生誤會,到達距離開路的坦克五十多米時,他就停下腳步,站在路邊拼命地揮手,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站在路邊的索科夫,很快就被坐在坦克裡的坦克手看到了。駕駛員轉過機槍,正準備射擊時,車長制止了他:“別開槍,好像是我們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