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民一路向鎮外跑去,直到一條小河邊才停下,落寞的坐到河邊的一塊大石上,呆呆的看着水向低處流去。
簡忻追到時,便看到順民狠狠的抹去落下的眼淚,那用的力道,似乎和自己的臉有深仇大恨一般,簡忻突然覺得那小小的背影裝了無數的孤寂,想來這個一直調皮的孩子每天雖然一直笑着,卻還是受是個沒有父親孩子影響的。
輕輕嘆氣,簡忻走到順民身旁坐下,一個不知道爹是誰的孩子,在自己原來的世界都被人看不起,更何況是這個封建社會,這孩子忍了許多苦澀吧,可這段日子她卻只看到這孩子快樂的歡笑,這孩子要比自己懂事多了。
簡忻知道,自己自小有父母在身旁,怕是無法完全感受順民的痛苦,但她可以十分的確定,繡娘不說定是爲了順民好的。繡娘那般善良的人,連對她這個陌生人都那麼好,更何況是自己的孩子呢。
想到這裡,簡忻對着順民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順民自顧的抹眼淚,小小的腦袋扭向一邊,不理簡忻。
簡忻看着順民孩子氣的動作微微一笑,情緒突然有一陣悵然,許久才緩緩的開口:“很久以前,有個非常喜歡抱怨的小姑娘,她的年齡大約比順民你要稍稍大些,她不喜歡總是忙的不見人影的父親,也不喜歡總是勸解她的母親,她認爲父母從來不關心她。她,羨慕別人家的孩子,認爲別人家孩子的父母總是那麼愛他們,會帶她們出去遊玩,還會做很多那些孩子喜歡的事情。而自己的父母對自己卻總是那麼冷淡。她最不喜歡的日子是自己的生日,最討厭的地方是爹爹的書房,最憎惡的表情是母親安撫的微笑。她一直都這麼認爲,直到有一天,她再也見不到他們的時候,才知道。”
簡忻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纔開口繼續說道:“自己錯的離譜。那一年,她16歲,爹孃有事去了外地,她則住到了表妹家,如果幾天後,她的爹孃按時回來了,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父母有多愛她。”
簡忻覺得自己的鼻子發酸,轉頭盯着順民,一字一句的慢慢開口:“可是偏偏……他們在外地出了事故,她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她知道這個消息時,突然暈了過去,醒來後,知道了另一個秘密。原來父母不是不愛她,而是她的身體根本不能激動,所以才一直很淡漠,只是爲了她能好好活着。”
這個故事裡的她就是她表姐,每每她抱怨父母時,表姐總會微笑的講這個故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那不是微笑,那是枯澀的笑,追悔的笑。間忻不再開口,許多事,只有自己想明白纔會好,一如當初的自己。——————————————————————————————————————————————————————————————————————————————————————-
月光透過烏雲撒下一片溫和,鄉下人總是早睡,一日的農忙到了此時方得寧靜。祥和村的一角蘊出一片光芒,一閃一閃的燭光隨風搖曳,繡娘整理着行李,簡忻則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繡姐,真的要明天就離開祥和村嗎?”
“恩,這裡已經不再適合我們呆下去了。”繡孃的臉在燭光下顯的朦朧不清,依稀能看出的是面無表情。
聽到繡孃的回答,簡忻站起身走向窗邊望向天邊的半輪明月,突然轉頭,對着繡娘開口:“我的家鄉有句詩‘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繡姐,我想家了。”
繡娘停下動作,看向簡忻,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家嗎?我的家就是順民。”“繡姐還有順民,我卻隻身一人。”
簡忻回過頭望向繡娘:“今天遇上的那人,是繡姐的故人嗎?”繡娘沉默。“我家很遠,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也只有我一人。”
苦澀的笑只有自己知道味道:“繡姐,我爹孃都是在我眼前被人害死的,有時候總在想,我怎麼就不死,爲什麼會被遺留在這世上,是不是因爲當初的我太不乖巧了,還是,還是爹孃都在責怪我,責怪我沒將他們交代的事辦好?”
淚,斷了線,模糊了簡忻的眼睛:“我好後悔,自己若再懂事些,孝順些,也許,結果就不會是我只身一人了,可結果就是沒有了,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有些嘆息,有些悔恨,最終化做一片傷心。不知何時明月已被烏雲擋住,東風徐徐拍打枝葉傳來沙沙聲。
繡娘走到燭臺前將蠟燭熄滅,黑暗間,眼中矇矇亮光:“簡忻,你,也是繡姐的家人不是嗎?”
“繡姐!”
簡忻的聲音有些顫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也有家人了?爸,媽,你們讓簡忻活着來這裡,就是要告訴簡忻這人性終歸是溫柔的嗎?
原來,你們早就知道我已經不相信人性了啊!風拂過淚水竟留下一絲溫度。
繡娘走近簡忻,溫柔的抱住她:“有什麼傷心的就一次性哭出來吧。”
“繡姐,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哽咽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格外的讓人心酸。繡娘輕輕拍着簡忻的背,嘴裡不停的喃喃:“我知道,我知道……”
許久,屋間變的安靜,繡娘簡忻才合衣躺到牀上。“忻兒,繡娘給你講個故事可好?”繡娘悠悠開口,許多事藏在心中太久很累。
簡忻並沒有接話,她知道,繡娘並不需要她回答。“十年前曾有段家喻戶曉的童謠‘南芙蓉,北明月。芙蓉一笑傾人城,明月才情勝文姬。’”
繡娘一個停頓,有些涼的笑在嘴角揚起:“那是兩個很美的人,可美又如何,有才情又如何?終不是逃不過成爲金絲籠裡,銅雀的苦命,逃不過,紅顏薄命的悲哀?”繡娘深吸一口氣止住滿滿的悲憤與心痛。“那是兩個讓人形容不出的女子,雖不曾有交集,卻因彼此的名氣而相知,可惜相知卻是終生都沒有機會相見。王明月身如扶柳,才情更勝男子,這樣的優秀的女子怕是老天也妒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