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傾冷宮中鮮少再聽見悲切的哭泣聲了,這一天靜和公主的靈柩要被起運送回羅茈。
棺柩已從大殿被移出來,放在了外面的殿前空地上。清早的風簌簌地吹落一地樹葉,旋轉着散落在地面。
肅穆的氛圍中,凰王領着太子、太子妃和凰斐到了傾冷宮,他們要正式爲靜和公主送行。
作爲羅茈使者,堯贏鄭重地接待了凰王。
最後的送別儀式是每人在靜和公主的靈柩前重新上了四炷香,凰王還御賜了很多東西,讓使者帶回羅茈,以表示霸楚的哀悼之意。
太子妃樊錦閣看到靜和的靈牌有些難過,想着那麼好的女子就這麼香消玉殞了,實在是沒有想到的事。
看到凰斐只一個人前來弔唁,樊錦閣詫異地問:“皇弟,嫣妹妹怎麼沒和你一同前來,她今日三天回門,現下也在宮中吧?”
凰斐面無表情,冷冷地回答:“她素來不喜出門,現在鑾儀宮陪着母后。”
樊錦閣無言地點點頭,偷眼瞧着凰斐,越看他越不像大婚之前那種神采奕奕的樣子,倒彷彿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心中有些疑惑。
霸楚皇族的人在靜和的棺木前一一吊唁完畢,堯贏立即宣佈“起棺”,前後共有十二名壯漢擡起棺木四角綁好的木頭,一起半弓起背,將腿粗的橫木架在肩上,齊聲吆喝了一聲,棺木瞬間騰起半人高。
傾冷宮內的人向兩邊避開,靜和的棺木便由霸楚皇宮的執事領着出了傾冷宮,一路不停,直接上了皇宮外的靈車。
靈車徐徐啓動,駛離皇宮上了襄陽街道,最後,羅茈一行數人終於出了城門,帶着靜和離開了霸楚。
傾冷宮中,祝尚榮重新被太子招回到甘霖殿,那些無主的奴才們也都紛紛投靠了新的主人,不到一個時辰,傾冷宮便只剩下了三個人:施紅綾、翁剪水與寒冥。
施紅綾和翁剪水因爲年齡的緣故,根本沒有人願意用她們,而寒冥則是主動要求留在傾冷宮的。
堯贏臨走之前,對寒冥說:“如今公主不在了,你不如隨我回羅茈去吧,和龍曦一樣,在宮中做個侍衛。”
寒冥卻沒有答應,他搖着頭對堯贏說道:“公主死的蹊蹺,我要留在霸楚宮中查訪,就留在傾冷宮,哪也不去!”
堯贏請他考慮清楚,一個羅茈武士繼續留在霸楚,定是處處被人爲難、怠慢,而且一個人勢單力孤,根本不能對抗霸楚的皇家勢力。可寒冥卻鐵了心,堅決不走,最後堯贏無奈,只得讓他留了下來。
傾冷宮總算還有幾個人守着,不過卻和以前一樣,再也沒人來走動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三個人親自動手,霸楚皇宮重新遺忘了這個地方。
寒冥並不似翁剪水和施紅綾,那兩人整日呆在宮裡不出去,可寒冥心裡卻裝着沉甸甸的心事,有時便會到各處走動,暗中探聽查訪,只不過,就像堯贏說的,他的努力沒有任何收穫。
日子過得很快,眨眼就過去了三個多月,霸楚進入了漫長而寒冷的冬季。
周祗、羅茈與霸楚之間的戰爭因爲靜和公主的死而全面爆發了,戰況最慘烈的就是周祗和霸楚的邊境地區。
周祗的五萬精兵鐵騎由虎旗將軍久沐漓率領以破竹之勢連破邊關數座城池,霸楚邊境的三個州縣先後被周祗佔領。
霸楚軍隊丟盔棄甲,死傷過萬。
太子凰胤在朝堂之上大發雷霆,接連從全國各地調遣了十萬軍隊對抗周祗,雙方在邊境上展開了肉搏戰。幾座城池奪回之後又失守,失守之後又被奪回。傳回宮中的戰報上說,城牆之下死屍成垛,城內道路血流漂櫓,邊境百姓紛紛逃離家園,四處流浪。
最後,凰胤下令霸楚軍隊固守虎牢關,絕不能再讓周祗的久沐漓踏進關內半步。
虎牢關,是霸楚邊境上的一座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關卡,不僅囤積着大量的糧草,也因陡峭險峻的獅虎山而聞名,是霸楚的一座天然屏障。
霸楚與周祗的邊境共有三道關卡,分別是半闕關、山鷹關、虎牢關。虎牢關是最後一道關卡,也是最險峻難攻的關卡,若是周祗大軍能破了虎牢關關卡,則霸楚的邊境屏障盡失,大軍便可長驅直入了。
因此,凰胤集中了全國大部分的兵力固守虎牢關是十分正確的決策。
虎牢關外,周祗大軍安營紮寨,與霸楚遙相對峙。周祗軍中每日出兵罵陣,若霸楚有人出兵立刻就被周祗軍隊圍堵劫殺,久而久之,虎牢關關門緊閉,吊橋高鎖,任憑周祗軍如何叫囂,霸楚也堅決不迎戰了。
久沐漓率兵攻了幾次城門,皆損兵折將而回,不得已只好將軍隊駐紮到虎牢關外五里處的一個平坦的谷地,苦思破敵之法。
邊境的戰爭失利,朝堂之上,凰胤和文武大臣之間的矛盾也愈加突出起來。
東南邊境,羅茈的水軍戰船在金水河上對霸楚發動了戰爭,整個金水河水域,連同河岸邊的幾個城鎮都被羅茈控制。
霸楚腹背受敵,在這種壓力下,文武大臣對太子主張力拼到底的政策產生了質疑。每當早朝上有戰報到,都會引來金殿下羣臣的議論,大多數臣子認爲,以霸楚一國之力對抗兩國之兵,勝算難有,不如早些罷戰議和,看看周治國和羅茈國的議和條件是什麼。
凰胤堅決不贊同議和,他認爲只有戰敗國才議和,而議和條件不外乎割地賠款,是喪權辱國之舉。
朝堂之上,太子與大臣們經常僵持不下,最後,終於有人在私下裡提出,太子武斷剛愎,不堪大用,勸凰王改立凰斐爲儲君。
凰斐在大戰之初,曾被太子封爲睿親王,負責爲大軍徵集糧草,除外再無任何重用。也不曾領過一兵一卒,太子凰胤害怕讓凰斐沾染兵權。
寒風凜冽,呼嘯着吹起一地的沙土。遠處的天有些發黃,冬天的風裡還夾雜着如此多的沙塵,吹到人的臉上便如刀割似的疼痛。
睿親王府,凰斐抹了一把臉上的風塵進了大廳,隨手將身上的厚敞甩在一旁,身邊的丫鬟遞過來一杯熱茶,他接過來喝了半盞。
念兒看着風塵僕僕的凰斐,不知道他這半個月又去了什麼地方。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成親後,凰斐三天兩頭不在王府中,朝廷又沒有派他差事,也不知他終日都忙什麼,這個人向來不對自己講心裡的事情。
兩個人是在一個王府裡相敬如賓,卻在一個屋檐下形同陌路。
“王爺回來了,外面可是很冷吧?”待身邊沒了人,念兒上前幾步把一個手爐遞給凰斐。“聽說邊境戰況打得緊,也不知道如何了?”
凰斐接過她遞過去的手爐,放在手心裡捂着,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問:“你想知道什麼?你是替霸楚擔心,還是替羅茈和周祗擔心?”
念兒輕聲嘆息着回道,“靜和替誰擔心也是多餘的。我倒是替王爺想着,大戰連連,爲何太子仍然不啓用王爺?”
“他不用我,未必就是我無用。”
凰斐挑高眉梢,凝聚起一雙瑩亮的眼眸,“我才從虎牢關回來,不出半月,霸楚邊境將有一場大雪降臨,到時周祗軍隊的糧草難以接濟,必定撤軍。”
“王爺似乎從不關心這些軍機朝政之事,怎麼會親自去虎牢關查探?邊境大雪可有什麼天兆嗎?”念兒有些疑惑。
“哼!凰胤其人焉有治理天下之能?”凰斐輕哼一聲,眯起的雙眼中有冷厲的寒意滲透出來,“若要殺人,必先強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