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過,虎牢關中就駛出來一隊西楚的官兵,爲首的正是西楚皇帝凰胤,如今化身爲禁軍將領拓拔。凰胤的身邊,右下首的位置跟隨着一個清瘦身材、個子不高的士兵,正是化妝成拓拔親兵的念兒。
在凰胤的身後,跟着一名長相十分奇特的漢子。大冷的天裡,他卻只穿着一件汗衫,且還敞胸露肉,打着赤腳。臉上長着半臉濃密的黑鬚,除了眼睛和鼻子,臉頰、下巴和嘴都被黑鬚遮蓋着,不戴兵器、不穿盔甲,也不知是做什麼的。
一行人騎着馬,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周祗的大營前。
連綿不絕的營房佔據着獅虎山下所有通往南方的峽谷和道路,一眼望去,在雪山底部的座座軍帳排列整齊,軍卒穿梭其中,站崗守衛,布兵列陣,顯出周祗軍隊的良好軍容和軍紀。
大營外面,久沐漓和凰斐已安排好迎接拓拔的隊伍。鑼鼓敲響,旌旗招展,周祗軍隊在熱烈歡迎西楚皇帝的議和代表。
凰胤帶着念兒和另一名親兵進入了周祗的大營,帥帳外,凰斐與久沐漓都迎候在門口。
“拓拔將軍到周祗大營,久沐漓萬分榮幸,將軍請!”久沐漓十分謙虛地把凰胤讓進了帥帳。
凰胤仔細觀瞧着這位周祗國的虎旗將軍,見他虎目星眸,黑黃膚色,方正臉膛,並無任何過人之處,心道:此人文武兼備,精通書法佈陣,能從半闕關打到虎牢關,不容小覷!
大帳中,因爲涉及兩國軍機秘事,早已將閒雜人等都遣走。當中一張五尺見方的棗木方桌,鋪着虎皮的座椅,久沐漓和凰胤、凰斐分別落座。
因雙方都代表着彼此的國君,所以,並無主客之別,只分別坐在了方桌的左右首,而凰斐則面南朝北坐於下首。
凰胤掏出自己帶在身上的一封信,正是當日凰斐呈報到西楚朝堂的議和條件。他打開信紙,先對凰斐說:“睿親王,皇上收到王爺的信非常高興,王爺能與久將軍商定議和實屬大功一件。不過,有些條件皇上覺得還可再作商討,因此特派末將再次前來虎牢關,還請王爺相助!”
凰斐早已看出拓拔是自己的皇兄所扮,也假裝謙遜地回道:“本王不敢居功,都是皇上運籌千里!”
凰胤從凰斐的目光斷定出,他已然看出自己的身份,便故意朝身後扯了扯嘴角,用目光示意凰斐看向帥帳後面那個離他丈許遠的地方站着的人。
凰斐側目轉頭,立刻發現了把門的一側站着的念兒。他朝凰胤笑了笑。
久沐漓見凰斐和拓拔以目光交流,然後凰斐就斜過臉看着帳門旁邊的西楚士兵,他也順着方向看去,心中頓時猛地一跳,那士兵雖未轉臉對視,可那身形他卻很熟悉,逆着光線看不太清楚,難道——真是念兒?
這一下便有些亂了方寸,聽見對面的拓拔說:西楚皇帝認爲,第一條,相互割讓土地不太公平,希望周祗王再考慮;西楚認爲,以虎牢關以南、永定郡以東的十八萬頃良田換取野狼嶺以北十六萬頃的梯田野嶺實在對西楚不利。
久沐漓腦中轉不過對辭,便僵坐着呆住。
帳門外,忽然有人高聲喊道:“久沐漓,今日談判爲何不喚我來參加?”
喊聲落下,帳門左邊的西楚士兵和帳門右邊的周祗士兵同時亮出兵刃,擋住了一個人。
那人絲毫不理會士兵的兵刃,突然用手一推,他的手臂猛地劃到了西楚士兵高舉的兵器上,一道血口崩開,血液由內向外滲出來,染紅了他藍灰的外袍袖子。
“啊!”扮作西楚士兵的念兒看見進來的人率先嚇了一跳,又見他把胳膊撞到了自己的兵器上,血跡盡染了衣服,立刻慌不迭地“嘡啷”一聲扔了手中兵器。
進門的周祗王鐵雋本沒注意到門邊的士兵,聽見“啊”了一聲,瞥眼一瞅,立刻神情一滯,片刻之後,他才恢復了傲慢的神情,彎腰把地上的兵器撿了起來,塞到念兒的手裡,道:“西楚的士兵怎麼如此膽小,看見血就嚇得扔了兵器,這樣的兵怎麼能打仗?西楚皇帝也太小看我周祗了,帶着這樣的士兵出來獻醜,還談什麼判?”
久沐漓趕緊迎着鐵雋走過去,大聲吩咐帳內守門的士兵:“快去取止血藥和棉紗!王上,你怎麼?”久沐漓最後的話聲音很小,只以他和鐵雋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催促鐵雋趕快回避,不要公開坦明自己的身份。
哪知,鐵雋卻徑自走到方桌旁,坐在了剛纔久沐漓的位置上,冷笑了一下,說道:“拓拔將軍,想不到本王就在虎牢關吧?”
凰胤的確沒想到,周祗王竟然就在虎牢關陣前,他心中一陣欣喜,心道:好個鐵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真是天助我西楚。
“原來是周祗的鐵雋大王,拓拔有禮了。”凰胤欠了欠屁股,算是行禮。“既然大王在此,那談判的事情是不是就全由大王做主了?”
“王上,此事還是由臣與拓拔將軍共議吧!”久沐漓擋住了鐵雋,意思是不讓他在此耽擱。
鐵雋卻執意不走,他硬朗朗地站在凰胤對面,說道:“剛纔聽見將軍說第一條是對西楚不利,這一點本王也有看法。將軍可知,虎牢關以南、永定郡以東本就是我周祗國土,嬰氏王族執政時,凰王率兵討伐周祗,攻下了半闕關、山鷹關,致使周祗邊境縮短,如今我們重新議定,不過是恢復之前的邊境線;爲了使兩國邊境更加分明,周祗纔將野狼嶺以北地區割讓出去,這有什麼不妥嗎?”
見鐵雋咄咄逼人,凰胤面色陰暗:“戰敗者自然割地求和,西楚的版圖只能擴大,從不縮小!”
凰斐見狀,和悅地勸解道:“鐵雋大王,拓拔將軍乃是西楚禁軍頭領,與久沐漓將軍共議和談乃屬實力相等,若大王與拓拔將軍議談,不免有主強客弱,以勢壓人之嫌,還請大王迴避!”
“哦?”鐵雋看了看凰斐,又朝拓拔和久沐漓掃了兩眼,遂道:“既然睿親王如此說,那我就不在帳中停留了。久將軍,此事就全權託付於你,你定要與拓拔將軍好好商談,莫辜負三軍將士的浴血之苦!”
“是!臣遵旨!”久沐漓舒了一口氣,恭敬地送鐵雋出帥帳。
走出帳門的時候,鐵雋側頭看了看念兒,忽然說道:“如此清瘦,不適宜當兵!”說罷,“騰騰”地邁着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久沐漓繼續坐下來與拓拔周旋談判,可——凰胤顯然並不是真心要在今日談出什麼結果來的,他處處刁難,僅在第一條上就寸步不讓。
談判從午時三刻到了下午申時也未有結果,雙方僵持着,都不肯作出大的讓步。最後,只得不歡而散。
其時,念兒藉着談判休息的時候與凰斐說了幾句話。凰斐告訴她說,只要一切按照自己的指示,便可設法在虎牢關將她帶離西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