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苓一愣,旋即嘴角微微勾起。
只能說她這就是故意的,先前若說是故意告訴巫苓自己害怕紅色,是純粹的引誘,現在,便是想要巫苓想起自己身爲怪物一樣的生活。
這事情很簡單,兩人之間是有些仇的,當初,巫苓第一次發狂的時候燒傷的男人便是她的父親。
雖然那段回憶痛苦不堪,巫苓總也不想去想,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即便是不想,那些記憶也是放在那兒動也不動。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改變過去的回憶,能夠改變過去所發生的事情,所以巫苓一點也不想逃避。
“你起來吧。”
意外的,桃月沒有聽到公主發怒,眼中掠過一次詫異的神色。
“很意外吧。”巫苓淡淡一笑,而後從座位上站起身。
“的確。”桃月想,本以爲,自己這些話,會引得公主生氣,然後會引起那段不美好的記憶,甚至會愧疚自己,補償些什麼也未可知。
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這既沒有傷害到她,也沒有對自己有利。
“誰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人在想些什麼呢?同樣的,你也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我,在想些什麼。”
巫苓緩緩走向她,而後卻沒有停留在她面前,而是直接走到了門口。
桃月沒有說話,她不明白公主是什麼意思。
過了半刻時間,碧瑤便帶着幾個侍衛擡來了小清的屍體,用白布蓋着,看不清楚下面是怎樣的一副情況。
巫苓蹲下身,掀開那層白布,果然如碧瑤所形容的,她的全身都腫脹着,身上的衣衫繃得緊緊的,顯示出她之前應該是一副正常的模樣,而如今,卻變得如同一個落水的胖子一般。
巫苓略微感受了一下,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靈力。
就是說,這件事,是人做的。
不過旋即,她發現,這個女子的手心,繚繞着淡淡的黑霧。
便是碧瑤曾說過的,她的手心如同被藤條抽打過一樣,泛着條條紅痕。
原先巫苓以爲,當真是被抽打的,可是巫苓看到了小清指間的一個小小的黑眼兒,那些淡淡的黑霧,正是從那小眼兒中出來的。
巫苓感受不到這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因爲它實在是太淡太淡了。
那黑霧應該是凝聚了許久,在巫苓看得這個時間內,便消散於空中了。
也就是說,先前的猜測是不正確的,這事兒,並不是人做的,是妖?
可是那並不是妖氣,如此黯淡的氣息,若說是妖氣,那麼得是多麼脆弱的小妖?
“找御醫,看她指間的傷。”
巫苓放下白布,交代了幾句。
又過了一時半刻,御醫便匆匆趕來,查看了她手上的傷勢之後,顫顫巍巍的稟報。
“啓稟公主……她是,被一種動物給咬了。”
“嗯。”巫苓已然猜到了,她所疑惑的,是這動物,爲何會帶着黑氣。
淡到讓她分不出是妖氣還是鬼氣的黑氣……
難道,只是誤會?咬到她的……只是一個曾經與鬼物或者妖精接觸過的小動物?
“咬傷她的,究竟是何物?”
御醫愣了愣,隨後跪倒在地:“公主恕臣無能,還需回去找尋所有御醫一同商討,纔可以得出結論。”
“那還不快去!讓公主在這兒等你?”說話的是碧瑤。
她的話語顯得有些焦急,巫苓側眸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態,並不自然。
不過巫苓沒說話,看着御醫揹着藥箱又匆忙離去。
“公主,這屍體放在殿中總歸是不好,奴婢讓他們擡到庭院中去吧?”碧瑤看着巫苓道。
“嗯。”巫苓點頭,默許了她的提議,之後觀察着她的表情。
她在招呼着那羣人出去之後,便站在庭院之中,裝成焦急的看着外面的樣子,似乎……很在意那個御醫是否會很快回來。
而且,她還會時不時的偷瞄巫苓,看巫苓是否在看自己。
終於,在她覺得巫苓沒有看到自己的時候,徹底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在她走了之後,巫苓喚了此刻站在院子中的採香,讓她此刻迅速帶人去宮門外等着,若是見碧瑤和御醫單獨接觸,便即刻綁了她,若是和許多御醫在一起,便不用。
過了好半晌,採香終於回來了。
並沒有綁了碧瑤,碧瑤和一羣御醫一同回來的,御醫們聚在一起,看了小清的傷勢,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不盡相同。
“公主,臣看出此女是中了什麼毒了。”御醫羣中,一個長袍廣袖穿着暗灰色衣衫的男子拱手恭敬道。
“說說。”巫苓揮手示意他但說無妨。
“這是臣老家很稀有的一種幽靈螞蟻咬的,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這種螞蟻只在夜間活動,咬完人之後,人就會當場失去知覺,若是在被咬之前曾經服用過蜂蜜,就會全身浮腫,產生奇怪的反應。”
“有何依據?”
“這兩位臣家鄉的同僚都能證明。”他指了指人羣中的兩人,那兩人也趕忙躬身點了點頭。
“啓稟公主,奴婢也是司農殿的,小清當真是在那日曾經服用過蜂蜜茶,還說是自己特質的,邀請奴婢來嘗,要給她的相好送去呢!”一個小侍女站出來說道。
“你老家在哪兒?”巫苓點了點頭問那御醫。
“回公主,臣家鄉在漢陽。”御醫恭敬回答。
“呵呵。”巫苓聽罷便知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也沒多說,揮手示意那幾個御醫離去便算完了。
御醫們也知曉公主心中有數了,紛紛行禮退下。
之後巫苓又讓所有的侍女離去,此時屋內,只剩下了,碧瑤和桃月二人。
巫苓背對着二人,心下想着,要不要給她們一次機會。
若她們交代出實情,並不是很嚴重的話,她是可以原諒的。
畢竟現在詩藍再不能用了,巫苓不能忍受詩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自己。
相比較來說,碧瑤看起來,要剛正不阿許多,況且,頭腦上,對事的反應上,也是與詩藍不查毫分的人。
“說罷,否則不留你二人。”經過詩藍一事,巫苓深知,身邊人若是有算計自己,即便是三頭六臂一百個腦袋,她也防不過來。
更何況是巫苓這種從來若不是事情頂在了面門上便不去考慮的人。
碧瑤垂手而立,倒是桃月略微的抖顫了一下。
巫苓回首,看向她,桃月又抖了一下。
“不說麼?”巫苓有些不解,這二人看起來,皆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顯而易見,這死人之事,也與她們無關,那麼她們在害怕什麼?有什麼可抖的?
“公主,我都說。”桃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而後看着巫苓的眼眸,緩緩流下淚來。
碧瑤看着她那副樣子,也是側過臉,默默的陪着她跪下。
巫苓發現,這二人的感情,似是不一般。
“公主……奴婢相信您已經猜出了,奴婢說的,正是您兒時的事情。那時候奴婢還年幼,後來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您逃走了,那些奴婢都知道。可在您走之後的第二年,村子裡就鬧了蝗災,奴婢父親母親因爲沒有銀子,整日的吵架,而後奴婢父親積勞成疾,母親一個人帶着奴婢,根本沒有辦法生存下去,所以……她就改嫁了。”
“繼父待奴婢並不好,沒過個幾年,就和母親商量着,把奴婢賣給當時新成立的燕春樓,就是鶯鶯燕燕之地。所幸,母親考慮着奴婢畢竟是母親親生的,她不想就此糟蹋了奴婢,便變了個法兒將奴婢賣進了宮裡,因爲一般的侍女給的銀子較少,所以母親當時給奴婢籤的,是死契,就是奴婢最後就算是老死在宮中,也再也離不開這個地方。”
碧瑤緊緊的抓着桃月的手,桃月臉上帶着暖暖的笑意,而眼淚卻一直流個不停。
“之後的日子裡,奴婢就做了一個小侍女。奴婢相信您同樣能猜到,奴婢剛纔說的那番話,就是故意惹您生氣,惹您愧疚。奴婢賭您的仁慈,賭您的心,賭您不會殺奴婢,奴婢算計着,您能夠在聽到奴婢說那些話之後,就將奴婢徹底逐出宮中,死也不想看見奴婢。”
她說罷,便嚶嚶的啼哭了起來,而碧瑤卻順勢將她摟在了懷中,拍着她肩頭安慰着。
“爲什麼?”巫苓不懂,即便如此,爲何要冒着生命危險來說那些話招惹自己?
“因爲……在進宮第三年,奴婢就認識了……碧瑤。”她轉頭看向碧瑤,隨即向着巫苓磕頭道:“公主請息怒,接下來的話,全是奴婢一人所言,若是公主覺得奴婢敗壞了未央宮風氣,心有不悅,心有怒氣,請全都往奴婢一人身上撒便是。”
“你說便是。”巫苓還不明白,有什麼能讓兩個小小的宮女還敗壞了風氣了。
“不,我來說。”碧瑤撫了撫桃月,在巫苓面前跪直了道:“若公主不悅,請一同懲罰奴婢。”
“你這又何苦……”桃月咬了咬脣,看向她。
兩個小丫頭一個抽抽噎噎,一個誓死捍衛,巫苓也不說什麼,只是看着,直到碧瑤開口。
“我與桃月……決定相守到老,若公主認爲我二人願做一世的戀人,便如此認爲吧。我二人皆一生不嫁,廝守終生。”
此話一出,便驚了巫苓。
她們說什麼?廝守一生?相戀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