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委屈,我實在見不得旁人再受,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哪裡敢動這樣的心思,定是楊才人和瑾妃想置我於死地,才逼迫她如此得,我想,她也是無可奈何吧。”姚玉露閉目道,心裡卻似針扎般痛苦,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思緒,是害怕?是惶恐?是擔憂?
“小主這樣心善,她可會領情?”蕪兒在一旁撇着嘴說道。
“雪中送炭,誰都會記得恩惠的。”姚玉露淡然道。
“可是小主,這事便是如此算了?”凝兒不服氣地問道。
“哪裡能這樣算了,便是我想如此怕楊才人和瑾妃也是不依啊。”姚玉露睜開眼,神色帶着幾分凜冽,似乎是下了什麼心意。
“我總覺得這事不是那樣簡單,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舫蕭,你是怎樣看的?”姚玉露凝視着地上的一灘污穢,問道。
“奴婢以爲,不過是那二人不成器想了這樣一個胡亂的主意罷了。”
姚玉露點點頭,手裡把玩着那紙包,道:“我覺得也不過如此,可拿着別人的東西我總是不踏實,這紙包是要給她換回去才行。”
“小主的意思是?”呂舫蕭在一旁輕聲問道。
“小玄子,還要勞煩你了,改日你找個機會把這東西放進楊才人的屋內,隨便個什麼不起眼的角落,不知你做不做得來?”
小玄子正色道:“請小主放心,奴才會些功夫待入夜後做這事並不難,而且月玫宮偏遠守衛也少得很,不是個難事。”
聽着小玄子這般自信滿滿地說道,姚玉露壓抑的心情終於有了幾分緩和,又道:“你會醫術,還會些功夫?”
小玄子撓了撓頭,“都是進宮前學的皮毛罷了。”
“小主,便是把這東西放回楊才人那,不進薰爐對她也沒什麼作用啊。”蕪兒在一旁問道。
姚玉露似乎是有些乏累了,用手輕輕扶着額頭,“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便是先放在她那裡吧,若是有一日有什麼事,我總覺得能用得上。”
“是啊,這麝香在宮內是禁物,放在她那裡她也是不得安生。”呂舫蕭也一時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倒是覺得依着姚玉露這樣說的來辦總是不會出錯的。
待衆人都出去,殿內只留下姚玉露自己的時候,她靜靜地坐在幽暗的前廳內,蠟燭還未來得及點上,僅僅有一點點幽暗的光混着夕陽的顏色光亮着殿內,她心裡此刻竟是如水般平靜的,卻容不下一絲波瀾,本還覺得這往後的日子也能平平靜靜地度過了,沒想到她不去害別人,可別人終究是不肯放過她。
幾日過後,小玄子那裡已經將事辦好,未驚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姚玉露這邊也沒想到什麼主意,這事便就這般擱淺了下來。新月自從那日後,便被調到了花園內,不再留在殿內幹活,但是能給她留下一條命又未做任何的懲處,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時候不緊不慢地緩緩流逝着,這時候的皇城已經真正地入了冬,眼見就要到了元月了。西殿園內的玉蘭已經挪進屋內,可還好這花園並不寂寞,趁着這個時候梅花已經開了,暗吐幽香的花蕊迎風開放着,疏影橫斜的勁樹葉默默矗立於寒冷之中。
姚玉露透過窗櫺,看着窗外繁複錯亂的枝椏,灰色龜裂的樹皮都蒙着一層淺淺的銀霜,這冬霧瀰漫的早上也只有那窗外的梅花透着一點點的羅浮之氣,瀲灩玉質的風華,使之須臾都黯然失色了,卻是透着青幽幽的光澤迎着太陽,晃動出滿園的清輝,馥郁而飄忽,淡致而暗香,毫不輸室內潔白的玉蘭花。
姚玉露望着這盛開的梅花,才驚覺過了這個冬,自己已經入宮將要一年了,這一年竟是過得這樣快,悄然間便不聲不響地流逝了,走的這般匆忙,可卻是來日悠悠無常,不管是回首還是向前望去,都只有看不到盡頭的暗紅宮闈,把這欲啊情啊都擋得怎都望不見了。
“小主,昨夜小玄子已經辦好了您的囑託。”呂舫蕭端着剛剛煮好的糖水走進殿內,紋絲景泰藍小碗內盛的是銀耳紅棗湯,飄白的熱氣緩緩浮出碗麪,香氣便是即刻散了開來。
姚玉露手中握着暖爐,不知是否因爲這灰濛濛的天氣似是有些惆悵,聽呂舫蕭說罷也不見驚喜,“真是辛苦他了,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安心了不少。”
聽着姚玉露這樣沒頭沒尾的話,呂舫蕭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依依道:“小主能這般待奴才們,纔是奴才們的福氣,這銀耳紅棗糖水是奴婢剛剛熬的,小主嘗一嘗也能暖暖身子。”
姚玉露看着呂舫蕭手中的銀耳紅棗糖水,也是有了幾分食慾,取了過來慢慢喝了幾口,才覺得空蕩蕩的胃暖了一些,道:“咱們西殿的銀碳可還夠用嗎?”
呂舫蕭回道:“自然是夠用,內務府可是絲毫不敢怠慢呢,就這樣還富裕出了不少,咱們殿內的爐火可是燒得旺旺的呢。”
姚玉露聽着,寧死片刻說道:“那這樣,你多取一些送去水冬那裡,上次她還和我抱怨內務府竟給她送去的都是黑炭,那哪裡是屋內能用的東西。”
“還是小主想得周到,這些時日皇上已經久未去過季才人那了,想來也就是如此內務府纔敢把那奴才用的黑炭送過去。”呂舫蕭想着季水冬這些日子的光景,不免也有些心酸地說道。
“是啊,這樣看罷我怎都得幫幫她,便是幫不了什麼大忙,送些銀碳過去也是解解燃眉之急。”姚玉露神色中帶着淡淡的惆悵,道。
“小主說的是,奴婢這就讓人送過去。方纔皇后宮裡派人來傳話讓小主們午後去鳳鸞殿一聚,說是要準備一下後日‘流觴曲水’的事宜。”
這所說的“流觴曲水”便是一羣人圍着彎曲的水渠旁集會,在上游放置酒杯,杯隨水流,流到誰面前,誰就取杯把酒喝下,還要即興賦詩一首。往年都是春天才辦的活動,今年李清霄起了興致,在曲玉宮修了一條水渠,說要在冬日辦上一次,也不邀外人單單留着自家人取樂用。
姚玉露前幾日就得了這個消息,想想也是有趣,至少總比這冬日憋悶在屋內好上許多。
姚玉露點點頭,道:“又是一年了,過的竟這樣快。”
呂舫蕭欠身退下,屋內又是一片幽靜,姚玉露捧着手爐卻是什麼都不想做,只是靜靜地坐着,不知是這天色灰暗還是冬日倦怠,怎都提不起精神來。
午後,轎子便一早在門口候着,姚玉露緩緩上了轎,朝着鳳鸞宮的方向駛去。
鳳鸞宮的殿內擺放着幾盆開的正旺的君子笑蘭,淡淡的黃色給這寒冬塗添了幾分暖意。
妃嬪們都穿上了夾棉的長錦衣,外面也披着各種毛制的披風,蕭淑妃和玉妃這一日也是到了,玉妃因爲大病初癒,皇上特意上了一件旱獺毛的長披風過冬,看來雖不及狐狸毛的高貴華麗,但保暖效果卻好了許多,一時也讓旁人羨煞了不少。
姚玉露着了一件玄紫色的長錦衣,桃紅色的絲線在末端繡出一朵朵梅,外面又披了一件淺紫色的敞口紗衣作飾,頭上也只是簡簡單單別了一個玉清竹模樣的簪子,看來倒是素雅可人。
衆人朝皇后請過安,便都脫下來身上的披風交給一旁的奴才,端端正正地依着次序坐下了。
姚玉露望着對面坐着的楊選侍,見她臉上勾着一絲得意的笑容,不禁是一股火氣涌上心頭,莫不是這女人以爲自己的詭計得逞,纔是這般神氣?
“今日本宮也是藉着‘流觴曲水’的事宜,叫各位妹妹們聚一聚,這天氣冷了也就罷了,別疏了互相的交情。”皇后一如平日的含着笑容說道。
“皇后娘娘說的是,便是天冷了,這人心還熱着呢。”曾嬪笑盈盈地恭維道。
皇后點點頭,又慢慢望向姚玉嬌,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衣裳,道:“玉妃這旱獺的披風是皇上新賞的吧?看着還真是好東西。”
姚玉嬌因爲身子還是有些弱,受不得一點寒氣,進了點寒意還未褪去沒來得及換下披風,說道:“不過是皇上看臣妾身子弱,賞給臣妾禦寒的罷了。”
姚玉嬌自從上次病癒後,不再那樣嬌縱,說起話來也少了些戾氣,換做過去她肯定是要和皇后嗆上幾句的。
皇后點點頭,還未說話,就聽坐在一旁的瑾妃一臉的不服之色,撇撇嘴說道:“皇上可真是寵愛玉妃啊,這樣的好東西皇后還未有呢,玉妃倒先穿上了?”
殿內的氣氛本還算和諧,可瑾妃這話一出口,頓時衆人變了心境,姚玉嬌的神色更是微微嚴肅,連是這點小事都要被這個瑾妃挑撥幾句,她本來已經收了性子,哪知這瑾妃依舊是不依不饒的模樣。
皇后的臉色微微一變,瑾妃這話便瞬時得罪了兩人,不光是姚玉嬌掛不住臉面,連一旁的皇后都面露幾分不悅。
瑾妃見狀,還無以爲自己說到了要害,臉上的神色越發驕縱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