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頓時臉色發白,手兒一顫,手裡捧着的茶杯頓時傾斜,大半杯茶水,硬生生的潑了她滿身,慧哥兒驚得一跳,慌忙過來邊拿帕子拭邊急急道,"娘娘有沒有燙着,奴婢去拿衣服來給娘娘換。"
皇后卻一擺手,"你下去。"
她的神色頗爲緊張凝重,慧哥兒在邊上已聽了半天,此時看一眼她的臉色,知道事態嚴峻,忙不再出聲,垂着頭退到一邊。
皇后看也不看身上的溼冷的衣裳,定定的看着我,"姐姐就別打啞謎了,只管將打算說出來罷,我知道,你能來找我,必定是已經有了計較了。"
"好爽快,"我一笑讚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要你在皇上面前,將當年謀害我皇兒之事,全都推到錦元宮那位的身上去。"
"什麼?"皇后萬沒料到我竟然是這樣的打算,脫口而出,"這……,那次事情咱們倆雖然都是被她設計的,但到底明面兒上是她救了你,這樣說給皇上,皇上能信麼?"
"皇上信不信,還得要取決於我們能拿出什麼樣的證據來?"我說着在皇后耳邊一陣細語,皇后先是疑慮重重,漸漸邊聽邊點頭,到了最後,已經是喜笑顏開了。
我將心中計劃細細的說給她後,看着她歡喜的神情,我也笑了道,"這件事只要辦妥了,縱然皇上不會恕你,但到底你性命無慮了。"
聽完我的計劃,她款款站起,"姐姐,往日我對不起你,今日之事若果然辦得妥了,我也只管吃齋唸佛,再不問世事了。"
我點頭,心內卻在冷笑,哼哼,吃齋唸佛,再不問世事?你這樣說,也不過是怕我對付完了她轉而就對付你罷了,我此時用你牽制錦元宮那位,但若是錦元宮那位果真倒了,你又何嘗不是我的障礙?
然而心裡的想法自然不會放到臉上來,我笑着嘆道,"其實能夠吃齋唸佛,清淨一世,又何嘗不是一個極好的歸宿,四年前我初進宮時,亦是抱了這樣的想法,我一心想避開給皇帝侍寢,只盼着在宮內默默無名的度了殘生也就完了,卻沒想到……,"說到這兒,我頹然停住,半晌,我幽幽長嘆,"真是天意啊!"
於是大家全都沉默起來,屋子裡一時靜寂無聲,風吹着雪糰子打在窗戶紙上,有沉悶的撲撲聲,炭盆裡的炭火不時"啪"的一暴,吱的一聲,火花閃耀。
我起身道,"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有什麼事兒,我會叫人傳進來。"想想又走到牀
前,一摸牀上的被褥,問道,"冷麼?這被褥可夠用的?"
皇后想是被我這句話傷了,將臉兒偏向一邊,我極懇切的道,"皇后別怪,我並沒有小瞧您的意思,只是這宮裡是個極勢利的地方,眼見着哪個主子娘娘失了勢,那些個做奴才的立馬就用白眼珠子瞧人,當初我未得皇寵時,大熱的天裡爲了降溫,還用井水擦過地呢?"
她這才釋然,微微笑着道,"有勞沈姐姐惦記着,平時多虧有你,那些個奴才們倒也沒怎麼敢苛刻我們的。"
慧哥兒也笑了指着我面前的這盆炭火,"前年底裡娘娘才被皇上下旨幽閉……時,這屋子裡冷得能結出冰凌子來,那些個奴才們每日裡進的全都是殘茶冷飯,說話間,全無一點恭敬的樣子,真真全是狗奴才的。"
這句話倒說得我心中微微一酸,我命蔣秀出去喚了安槐進來,吩咐道,"這裡的窗戶紙那樣舊了,這幾日雪大風大的,你天亮了就命人來糊上新的,嗯,這炭火也不是很好,你從我的分例裡,劃出幾簍子銀炭送過來罷,"說到這兒,我又看了看皇后,"去庫裡將皇后的衣服取了送過來,這裡竟還是前年的,可見是你怠慢了。"
飲食起居上,我都當着皇后的面殷勤囑咐,皇后臉上無可無不可,慧哥兒卻歡喜起來,極感激的過來向我跪下行禮,"多謝賢妃娘娘。"
我示意蔣秀扶起她,笑道,"姑娘別客氣,在這個地方,不過都是互相幫襯着過罷了,"再看了看皇后,我感嘆"這件事若能順利的成了,咱們之間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到那時,雖然我不會和你成爲姐妹,卻也不會心懷怨憤,以後的路,各人只管走各人的罷。"
皇后輕舒黛眉,"如此,倒也不失爲圓滿了!"
窗外的風雪愈發的急,我扶了蔣秀的手起身,吩咐慧哥兒,"慧姑娘,好生服侍你家娘娘,缺什麼,只管跟伺候的奴才們說,有敢怠慢的,刑慎司裡大板子伺候。"
安槐忙過來極恭敬的託着我另一邊的胳膊肘,邊往外走邊笑了道,"娘娘放心,奴才一會就將娘娘的話吩咐下去,那些個奴才們再不敢的。"
慧哥兒在前面打起簾子,笑道,"外面風雪大,娘娘慢着點兒。"
我看一看她,想到她主子上次託我的事,又惦記起她待我的情分,我轉身又向皇后笑道,"待這事兒過去了,我請皇上給慧姑娘指一個好歸屬。"
慧哥兒不防我突然提到這個,臉騰的一紅,羞急道,"娘娘快別取笑奴婢了,奴婢是要一輩子都跟在皇后娘娘身邊再不走的。"
她的話說完時,我已經出了門,風更疾了,夾着棉絮般大的雪糰子撲撲的打在臉上,刺刺生疼,蔣秀忙將我頭上的風帽攏得緊了些,風帽上細軟的白貂毛被這一撲,已經溼了,膩膩的粘在臉上,冰冰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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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殿裡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小茶正在撥着炭盆裡的火,一見我進屋,慌忙接過我手裡的小手爐,倒了一杯熱茶給我,道,"外面天寒,娘娘喝杯熱的驅一驅寒。"
我在暖炕上坐下,端起茶輕輕的抿了一口,茉莉香片的清香在舌尖上打了個轉,暖暖的滑下肚去,小青又將那炭盆往我腳邊挪了挪,被暖氣這麼一撲,我的身子漸漸的舒緩了起來,舒服的靠在軟枕上,我道,"請安總管進來。"
安槐進來要請安時,被我止住,命小青端了個椅子過來讓他坐了,又命在他腳邊放了個炭盆,安槐和我已經極熟了,倒也不多客氣,笑着道了聲謝,歪了半個屁股坐下了。
我拿銀釺子慢慢撥着小手爐裡的炭,沉吟着道,"安總管,你看這事兒,要該怎麼安排才妥?"
安槐慌忙又起身,小心的問着,"娘娘的意思是……"
我一揚手,那銀釺子頓時落在漫了桐油的金磚上,"噹啷"一聲,尖銳刺耳,安槐唬得身子一顫,慌忙撲通跪倒,我指着他厲聲斥道,"如今明裡瞧來我是佔了上風的,可是內裡的兇險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可是太后,皇帝之母,如今她和咱們就只差拿了刀對着刺了,你卻還要問我是什麼意思,我若都知道,還要你做什麼?"
蔣秀小青見我突然發火,頓時嚇得全都跪下了,安槐連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知罪……"
我冷聲笑道,"我只因自己年青不懂事兒,向來拿你當個明白的人,你卻一昧的跟我裝傻充愣,若是瞧着我不值得你費心,我也不勞動你,你只管討好錦元宮的那位去,左右這後宮遲早還是她們的天下,你只管去罷,明兒我死在她姑侄的手裡時,亦左右都跟你不相干。"
我這話已是說得極重了,安槐的額頭上已經磕出了血,他嗚咽的道,"娘娘,是奴才該死,奴才萬不該自己不替娘娘想着,卻還來問娘娘,娘娘說的是,奴才實實是太過無用……"
他這樣哽咽的自責個不停,蔣秀和小青也跟着在邊上勸導着,我這才臉色稍緩,卻依舊道,"形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要想站得穩了,榮壽宮、錦元宮就不能穩,如今錦元宮那位這大半年來都被禁着,暫時可先放在一邊,只榮壽宮那位最是不好惹,她的身份太過尊崇,縱然她明天直接過來刺我們一刀,皇上也不能把她怎麼樣,而如今言官們彈劾我,也定然是她的主意,所以,咱們現在要對付的,就是她!"
說到這裡,我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厲聲道,"可既然是這樣,怎麼有些事,你還要再瞞我麼?"
安槐正在凝神聽我說話,我這突然的一句,又將他嚇了一跳,然而他細細一想,不覺懵懂起來,"娘娘,奴才……奴才並沒有哪裡……,欺瞞了娘娘?"
我冷冷一哼,"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