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的手一抖,銀針一下子刺在指頭上,有殷紅的血珠刷的冒出來,我也不覺得疼,只大瞪着眼睛看着李嬤嬤,腦子裡嗡嗡的一片空白。
李嬤嬤低頭撥弄着火盆裡的炭,"那個奴才回來說,小太子生得玉雪可愛,虎頭虎腦,雖然才八到九個月的樣子,然而拉着青姑娘的手,都能走好遠了呢,那個精神啊,消息傳到慧妃娘娘耳裡,慧妃娘娘大是高興,雖然皇上有旨,宮裡衆妃不得去探望小太子,然而慧妃娘娘對小太子卻再沒有話說的,每每有好吃食兒好玩意兒,都命去送去流雲殿裡,三五日的就命人去問問,唉,奴婢是再沒有見過慧妃娘娘這樣的好人了。"
她這樣不住口的提到昊兒,轉而又不住口的誇讚着慧妃,我還沒覺得怎麼樣,裁雪先惱了起來,一拍李嬤嬤的手,"嬤嬤罷了,既然慧妃娘娘是觀音菩薩那樣的人兒,嬤嬤再別在咱們屋子裡坐了罷,那錦元宮裡燒的全是一等的銀炭,坐的也定是極上好的暖墩,嬤嬤在咱們這裡沒的委屈了您。"
李嬤嬤卻像是聽不出裁雪話裡的刺兒般,依舊笑着道,"姑娘此話不通,慧妃娘娘再好,她的屋子哪裡是我一個奴婢想去就去得滴,就是小主這裡,也是因着近,加上小主隨和,奴婢才能大着膽子來湊湊趣兒罷了。
裁雪身子一扭,不願意理她,卻見李嬤嬤又道,"只是那慧妃娘娘對小太子,真的是很用心的了,宮裡頭誰不知道呢,前兒太后還說,小太子的母妃身份雖然已是昭儀,但到底纔是正三品,小太子可是國柞所在,將來要君臨天下的,母親如果不是身份尊貴,勢必會影響到小太子將來的顏面,要皇上將小太子交由慧妃娘娘撫養呢,說一來慧妃娘娘是宮裡位分最高的;二來,先皇后大喪期滿之後,慧妃娘娘就要母儀天下了不是?"
她這邊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我卻是已經呆了,怎麼,慧妃要搶我的孩子?慧妃她,要搶我的孩子?
李嬤嬤的話語神態顯然激怒了裁雪,她忽的起身就要對李嬤嬤發火,我卻突然明白過來,一把拉住裁雪,向李嬤嬤誠懇的點頭,"嬤嬤,謝謝你。"
李嬤嬤像是壓根兒沒有被一個主子謝過,當下就有點兒靦腆起來,半晌,方纔道,"小主果然心智聰慧,奴婢身份低微,命如草芥,偏又貪生怕死,膽小如鼠,還請小主不要笑話。"
我眼裡含淚,"在我今時今日這樣的境地裡,嬤嬤還能有這樣的心腸相待,凝霜感念之至,哪裡還能笑話?嬤嬤說這話,分明是叫凝霜覺也睡不着了。"
裁雪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們,極納悶的樣子,我和李嬤嬤對看一眼,心領神會,只是無言嘆息,許久,李嬤嬤方纔道,"所以奴婢說,這世上的事,全是老天爺的意思,奴婢認命,小主也要認了。"
我臉上淡淡,不發一語,心裡卻只是冷笑,"我要認命麼,不,我絕不
認!"
送走李嬤嬤後,我不看裁雪疑惑的眼神,只道,"去常珍珠的宮裡,悄悄兒的傳話進去,說我要見她。"
裁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去了。
我轉身,青白色的窗紙上,雪花大團大團的撲在上面,沙沙的響,我的昊兒會拉着小青的手走路了,我很高興,而周慧妃,常珍珠的受寵讓你果然按不住性子,想要用我的昊兒來當你穩固地位的籌碼,你做夢!
半夜時分,常珍珠一頂小轎悄悄而來,我早命裁雪在屋子裡多擺了一盆炭,紅泥小爐裡暖暖的捂着茶,常珍珠一到,依舊是裁雪在外面盯着,我向常珍珠見了禮,不多廢話,徑直將話題扯到了正題上。
常珍珠聽了我的話,她自己也有點兒暈的樣子,"這個事兒我也聽了點兒,那日試探皇上時,皇上卻並沒有說什麼,我也不敢追着問,沒想到,姐姐也知道了。"
我點頭,"這就是嬪妾急急請來娘娘的緣故,如果被那慧妃得了逞,讓皇太子成了她的兒子,那時母以子貴,她那個皇后之位,就萬無一失了。而皇上如今雖然寵愛娘娘您,但是君恩向來淺薄,如今新妃進宮,焉知那裡面沒有個強的?一旦皇上的心不在娘娘身上了,那個時候,娘娘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不用嬪妾提醒娘娘了罷。"
常珍珠自然明白這裡面的厲害,她一雙好看的秀眉頓時上挑,急道,"姐姐,那怎麼辦?"
我假意爲難,嘆着氣道,"嬪妾哪裡能想到什麼辦法呢,這才請了娘娘來,看有什麼辦法能夠阻止了纔好。"
常珍珠將一塊帕子在手裡絞來繞去,只是沒有個主意,我卻眼前一亮的樣子,"皇上如今對娘娘聖寵有加,自然是言聽計從,如果娘娘能夠先下手爲強,將皇太子搶到了自己的手裡,那時,一來能讓慧妃如意算盤打不着;二來,娘娘有了皇太子在手,將來必定更加的如日中天,說不定,先皇后大喪之後,皇后之位就是娘娘您的了。"
常珍珠眼前一亮,然而很快的,就又黯淡了下來,"慧妃和太后當靠山,朝中周國舅又是一等一的權勢顯赫,皇上縱然寵愛於我,也不會將皇太子交於我撫養的,更何況,上面到底還有瑛昭儀呢,聽人說,皇太子是瑛昭儀的命根子,慧妃儀仗着太后能搶,可換成我,她只怕得跟我拼命了。"
我心裡不由暗笑,能看出這一點,她倒也不笨,可是我臉上卻是半點兒山水不露的,"成不成,娘娘也得先去爭了才知道?不然的話,難道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得了好兒,以後將自己踩在那腳底下凌辱麼?"
常珍珠卻只看着我,她久久的不說話,臉上漸漸的有極奇怪的神色出來,"姐姐,這個皇太子,可是您的親生兒子啊。"
她的話一出來,我不禁愣住了,慢慢的,我的臉上漸漸顯出悽楚的神色,"如今宮裡誰人不知,那是昭儀娘娘的兒子
,和嬪妾……和嬪妾……早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話一說完,我就落下了淚來,卻又趕緊的將淚拭乾,強笑道,"娘娘恕罪,嬪妾失態了。"
常珍珠極體貼的樣子,輕拍我的手,"我知道你心裡的苦,可是再怎麼說,那到底是您親生的兒子,您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人搶來搶去呢。"
我猛的擡頭,咬牙道,"是,正是因爲那是嬪妾親生的孩兒,所以嬪妾纔不能看着他被慧妃搶去,娘娘應該知道我和慧妃的恩怨,昊兒落到她的手裡,若她膝下無出還好,一旦有了自己親生的皇子,我的昊兒只怕就……,"我一把拉住常珍珠,眼裡滿滿全是熱切,"可是如果我孩兒能在娘娘身邊,我卻是極放心了的,不管娘娘將來有無親生皇子,也一定不會對我孩兒有礙,不是嗎?"
常珍珠的臉色一緩,嘴角上就微微有笑意出來,她點頭道,"那是自然的,"卻又顰眉,"可是怎麼才能讓皇上答應呢?"
我的眼裡冒出火來,咬着牙一字一字,"雙管齊下。"
"雙管齊下?"常珍珠不解。
"是的,"我看着常珍珠定定點頭,"一,娘娘先在皇上面前試探着說出嬪妾和周氏的恩怨,提醒皇上,慧妃是不可能真心待我孩兒的;二,娘娘得想法兒,搬掉錦元宮那座山。"
許是我的話太過駭人,驚得常珍珠一下子跳了起來,"搬掉錦元宮那座山?"
"是的。"
她雙腿一軟,又坐回了椅子上,說話時牙齒得得直響,"可……可是,她可是慧妃啊。"
"那又如何?怎麼娘娘覺得,她比當年的瑾貴妃還厲害麼?"我忽然將身子湊到她的面前,"娘娘若是怕,那就安心的等着人老珠黃,君恩斷絕的那一天,等着看她那時怎麼對您吧。"
"不,"常珍珠尖聲叫了起來,她拉住我的手,拼命搖頭,"不要,我受夠了,我已經受夠了,當初你正位皇貴妃時,所有的風光寵愛全在你身上,無論是我們這幫子新進的宮妃,還是端嬪,安婕妤等老妃子,每天晚上,無不對着流雲殿裡的輝煌燈火流淚咬牙,我熬啊熬,以爲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好容易,好容易你倒了,我終於有了擡頭的時候,可是莫名其妙的,我才見點兒天光,皇上就突然的又開始冷落了我,我想來想去,還是不認命,你當年那樣的得皇寵,皇上的喜好脾氣,你一定很瞭解,我只有來求你,終於……終於我有了今天,我絕不再讓自己掉下去,我絕不讓自己有你這一天!"
說完,她猛然轉身,也不叫宮女進來伺候,自己抓起斗篷繫好,也不看我,轉身出去。
外面一片問安唱諾聲,不多時,就有腳步踩着雪"撲哧撲哧"離去的聲音,我突然身子一軟,人就軟軟的坐在了椅子上,腳邊的炭已經有些弱了,不時有極輕微的"噼啪"一聲炸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