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你說的罌粟花?”單子均走近她,聲線略帶了起伏。
淚殤轉過來看着他,微微頷首;然後又回過頭去對着那一簇罌粟花細細打量,似乎有幾番還想動手去碰觸那些花,可是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怎麼了?”單子均奇怪道。他此刻神情溫和,不見往日的冷酷。就像一個好奇的孩童。
“娘說這個是有毒的,不能亂碰。”奇奇搶着說道,轉頭去看淚殤,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娘,奇奇說的對不對?”
單子均臉色驀地冷了下來,一字一句道:“你說,這些花是有毒的是什麼意思?”
這些花是上個玉燈節時,四弟從宮外送進來的;說是域外奇花,能使人聞其香氣舒緩疲乏。當時他也並不上心,就讓四弟看着辦便是。
可他不曾想到,這竟然是毒花!
尹未葉特意來找這些花,難道…這些看起來挺別緻的淡雅小花,竟與傅宣儀變瘋一事有所關聯?!
單子均眉頭緊蹙,凝成一個化不開的鬱結。罌粟花是域外送來的,而且是經四弟之手入的宮……心底忽而冒出的一個猜測令他忍不住心寒;若真是那樣…那,那他當如何?
“準確來說……也不全是這樣。”淚殤見他忽然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也不知他因何如此,只能是斟酌着用詞,免得又觸怒了他,“罌粟花是很奇特的毒藥,《藥草御毒》中有記載‘味甘辛,溫,有毒,常用可致心神不寧,狂躁,口齒不清;不止則癲’。”
“但是罌粟花性喜陰寒,照常理來說,是不該出現在單洛國的。可是我卻不是第一次在單洛國境內見到罌粟花了。”淚殤邊說邊小心地採了一枝罌粟花,眉心因爲困惑而微微皺着。
“哦?”單子均聽得她這麼說,心頭的隱憂更甚,追問道,“你還在別的地方見過這種花?”
淚殤愕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之前的疑惑也說出來了。對着單子均如炬的眸光,她躊躇了會,還是決定把之前
在越古城發現的情況都說出來。
……亥時三刻,她的聲音漸漸在晚風中彌散。
“夜深了,我送你們回去吧。”聽完淚殤的話,單子均卻奇異的平靜;只是不容抗拒地讓他們回未央宮。
一路無言。
直到到了未央宮宮門外,單子均才似叮囑似提醒般地說道:“此時我自有定論,你萬萬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見淚殤遲疑着頷首應承了,他才放心轉身離去。
而由始至終,他們都沒注意到莫安在看到罌粟花時,身子微顫了顫。
夜色繚繞,深宮某處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如何?他們猜到什麼了嗎?國主是何反應?”雖其聲低不可聞,但依稀可辨得出是個女子之聲。
不知另外那人說了什麼,方纔那個女子又出聲道,語氣已微有驚慌與怒意:“立即弄乾淨,莫留下可疑之處,授人以柄!”
而後,再無言語。
翌日,天晴風輕,許久不見的暖日重現;本該是很美好的一日;卻不料朝堂深宮,皆處於詭異的水深火熱之中……
淚殤昨日回屋躺下之後,不知爲何總覺不安;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纔在天明之前小睡了會。奇奇早早地起身,又被單子均派來的人帶去太傅府受課了。
迷迷糊糊睡着,直到日上三竿,她才一臉慵懶地起身,走到鏡臺前,對鏡貼花黃。許是惦記着昨晚去看的罌粟花,淚殤匆匆用過早膳後,便同莫安一道,又去了一趟。
可是未到醉花齋,沿路遇見不少神色匆忙而慌亂的宮女太監,淚殤便心覺不妥,強烈的不安感促使她加快了腳步。
雖早有預感,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她難以接受。
——那大片的花海一夜之間面目全非,連帶着偏角的罌粟花也未能倖免。秋風拂面,可以聞到風中的花香。“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淚殤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這句詞。
罌粟花被毀了,她幾乎可以猜到會是什麼人如此大
動干戈,竟能不動聲色地毀了這般大的一片花海。他們昨夜的舉動太不慎重,已經打草驚蛇了。
如今要想再從這裡入手,怕也是很難了。淚殤眉心微蹙,想了想,快走幾步,阻止了幾個正清理着碎落一地花瓣的宮女太監;自己卻蹲下身去。
莫安從昨晚見到罌粟花起就神思恍惚,這會子忽又清明瞭。她見淚殤蹲下身去拾取掉得滿地都是的罌粟花瓣,不禁低呼出聲:
“別碰!”
淚殤詫然,擡首望了莫安一眼,顯得十分不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花瓣,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緊蹙的眉心一下舒展開了。
淚殤用隨身帶着的手絹包了幾片罌粟花花瓣後,才滿意的站起身,走向莫安笑道:“好了,我們回去吧。”她頓了頓,又道,“罌粟花雖然有毒,可是若注意着些,碰到了也是無妨的;莫安姐姐不要擔心。”
聽到她這麼說,莫安纔算放下了心。她自己心裡本就有事,這一驚一恍下,臉色很是糟糕。
淚殤這時也覺察出莫安姐姐的不對勁,心想着回到未央宮一定得去請御醫來給莫安姐姐看看;又想到單子均給她定下的十日之約,也沒有再往深處細思。
朝堂此時卻已是硝煙瀰漫,讓明亮的大殿都蒙上一層陰翳。
單子均冷冷與殿下諸臣對視,空氣凝固到了極致;似乎輕微的響動都會引來軒然大波。
許久,跪在殿下的刑部尚書終於有些扛不住了;他用寬大的袖子抹了一把冷汗,微微擡起頭,看一眼殿上的國主,又偷偷往一旁看了幾眼。
一旁一副大義凜然模樣的相爺半聲不吭,微弓着背,顯得很是沉着。護國大將軍抿着的嘴角銳利,帶着微不可見的嘲諷。
又過了一會,相爺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這個君臣對峙的怪異僵局:
“老臣斗膽晉言,自古以來,均沒有把前朝餘孽留於宮中,進而封妃的先例。更何況此女十分可疑,微臣實在是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