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忠烈祠。
供奉着彭家列祖列宗的地方,比之皇家祭祀宗廟,但也不差多少,之前紀輓歌住進恭王府並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是並不表示紀輓歌不知道這個供奉着大夜朝歷代戰神的地方。
即便是之前恭王的爵位被夜宸帝收回,這恭王府的宅院不在屬於彭厲鋒居住,但是這忠烈祠,卻是誰都不敢妄動的,有些東西是常年累月形成的,比如發自內心的敬畏,比如彭家延續拜年的威望。
“阿鋒。”紀輓歌一路尋到這裡,看到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的彭厲鋒,急急過去察看,發現他除了意志消弭以外,倒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傷。
紀輓歌鬆了口氣,可真是擔心,就怕他真的如傳聞一般受了什麼嚇人的傷。
彭厲鋒對於突然出現的紀輓歌倒是有幾分的詫異,她當時走的太快,也沒有留下任何的行跡,他也是一時有些抓不住她的去向。
“你沒有受傷?”紀輓歌問。
彭厲鋒一臉嚴肅,遠沒有平日裡看到紀輓歌時的輕鬆,“中了埋伏,沒有受傷。”
“埋伏?”紀輓歌不解。
彭厲鋒眼睛掃過那一排排的祖先牌位,眼中黯然,紀輓歌想着這怕是遇上了什麼爲難的事,拉起他的手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呢?彭厲鋒自嘲的笑起來,也不過是他回到恭王府,發現整個府邸早已經被夜未澤帶着人搬空,甚至是這忠烈祠都被人肆意的破壞過,他的父親彭躬之的牌位更是被人從中間一劈兩半。
百年氏族,這般的羞辱簡直令人無法容忍,並且這裡還設了機關,彭厲鋒的右臂受了輕傷,皮肉傷算什麼呢。
這樣的場面簡直是彭厲鋒生平最屈辱的時刻,比他向那些可以刁難的人下跪更讓他氣憤與傷痛,在男人來說,尤其是彭厲鋒這樣頂着家族光環多年以自己姓彭而充滿驕傲的人來說,這樣的事情簡直讓他心如刀割。
“這……”紀輓歌看着被重新收拾好的忠烈祠,想着夜未澤可真是瘋了,便是夜宸帝當年忌憚恭王府成了那般不死不休的田地,但也還是沒有將這忠烈祠毀半分,他一個小小的王爺就敢作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這彭家可是當年紮紮實實打下這夜國江山的人家,只不過從來忠心,這才保了夜國這麼多年的安穩太平,卻是沒有想到,這樣的供奉這戰功赫赫先祖的祠堂,會在這麼多年後,遭受這樣的侮辱。
彭厲鋒看紀輓歌滿眼的不忍與關懷,心中愧對先祖的心淡了些,拉過紀輓歌跪在祠堂中央的蒲團之上,誠心的對先祖說道:“是這第十七代嫡孫的正妻,今日來拜見列祖列宗。”
紀輓歌覺得不妥的同時又覺得欣慰,在尋常百姓或者達官貴人家,也只有成婚之後才能開祠堂,見祖宗,然而彭厲鋒就這麼大剌剌的帶着她這般拜了。
“這不太妥吧。”紀輓歌有些遲疑。
彭厲鋒卻是不管的,只是低低的說:“是不肖子孫無能,讓祖先遭此大難,但是我彭厲鋒在此保證,這般的事情決不會出現第二次!”
紀輓歌被他沉重的語氣唬的不敢說話,擡頭便看到擺放的離她最近的彭躬之的牌位,曾經老將軍的容顏就這麼浮現在了她的眼前,真的是讓人唏噓不已,那個聲如洪鐘的老將軍阿,可知他死後,彭厲鋒竟然是這樣的步步艱辛,雖然彭厲鋒從來沒有跟紀輓歌說過什麼,但是紀輓歌又怎麼能看不出他的艱難,每一步走來,都是刀口舔血,如履薄冰,揹負這彭家這杆大旗,彭厲鋒不敢行錯踏錯一步,比如之前夜未澤挾持了那些貴人們要挾彭厲鋒不得前進,若是一般的草莽出身,哪裡還管那些人的死活,只管自己攻入京城纔是正經,但是彭厲鋒卻是不能的,他必須將自己的種種行徑都上升到大意的基礎上,這樣才能服衆。
也因爲彭厲鋒這般的束手束腳,纔有了彭家祠堂今日的浩劫。
聲名當然是一種祖先給你的榮耀,但是更是天然的一柄枷鎖,處處侷限着你的行跡。
“媳婦彭紀氏,拜見列祖列宗!”紀輓歌拉着彭厲鋒的手拜下。
她紀輓歌從來不是一個在乎形式的人,既然早已經想好要與彭厲鋒攜手一生,那麼此時就沒什麼好扭捏的,只管說出自己的心意便是了,他的祖先,亦是她的,她在乎的,也不過是彭厲鋒此時的心情,只要他能高興一些,她不介意賣個乖。
彭厲鋒被紀輓歌突然的動作弄的一愣,反應過來後那笑意簡直是從眼睛裡溢出來的,剛纔的頹敗樣子,也就慢慢的消失了。
“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彭厲鋒強調。
紀輓歌覺得這人可真是奇怪,她都對他如此了,他爲什麼還是會說出這般的話來,只涼涼的說:“後悔有用嗎?”
“沒用!”彭厲鋒斬釘截鐵的說。
“那不就得了!”紀輓歌翻白眼。
彭厲鋒帶着彭家軍進入京城,也就意味這夜國本土已經全數歸在彭厲鋒的掌控下,彭厲鋒並沒有稱王,還是以獅王的名號行使權利,只不過他這個獅王,與皇帝也是不差的。
夜國全境現在全部成了軍管,被軍人掌控的國家,有很多優點,比如軍令如山,無論是什麼政策,只要下達,就能完全的執行下去,絕沒有半句二話,根本不管這軍令是對是錯,作爲軍人是不該問上司是對是錯的,他們要做的就是執行命令。
而這樣的控管弊端很是顯著,那就是打破了夜國百年來只能文官治國的祖制,天下書生這可真是百無一用了,自夜宸帝身死,這科舉可就停了,現在彭厲鋒掌權,文人們根本就沒有做官的通道,堵塞了文人們的上升通道,這導致大量的有識之士外流,去往其他幾國。
六國的局面形成多年,在這一方面倒是早已不在乎你是出自哪一國,只要你有才華有真本事,無論去到哪裡,都是能謀的好差事的。
對此很多人報以怨言,紛紛進言讓彭厲鋒再一次開恩科,阻止本國人才外泄。
所以在彭厲鋒掌權不過半個月之後就頒佈了三條法令。
一,半年後開恩科取士。
二,開放海運,取消之前夜宸帝時頒佈的禁海令。
三,十日後大婚,獅王將迎娶勳國公嫡女。
這三天無論是那一條都能夠使夜國掀起風浪,開科取士,這對讀書人來說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夜宸帝一朝的臣子,多已經被夜未澤屠戮殆盡,現在朝廷中很多位置空置,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武官無法勝任的職位,軍管雖然短期之內有利於國家穩定,但是論起長久來,還是要文官治國的,武將治國,很容易形成各地將領擁兵自重,然後慢慢的起了分化之心,國家分裂,割據自治。
這六國局勢,最開始的時候可不就是因爲兵權分散,各地掌兵之人在皇帝虛弱的時候奮起,形成了六國割據的局面。
前車之鑑太多,所以文官治國已經是大趨勢。
而開放海禁,這是夜國普通人家盼了幾十年的事情,夜國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海貨,無論是魚蝦還是海底的珊瑚,珍珠,無論是那一樣都能讓商家賺的盆滿鉢滿。
這一舉措,無疑取悅了商家以及漁民,已經最下等的農戶都爲這個消息興奮,以前長年禁海,那些賦閒的漁民要不然偷偷出海成了海中盜賊,要不然就是落草爲寇成了山中惡霸,這些人都是長年在海風中錘練出來的,那身手體制自是不必說,即便是不鄰近海邊的人家也是被這些人嚇破了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夜國境內的鏢局都是收價最高的,怕的可不就是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霸。
現在這下子可好,先是軍管,任你平時多麼的蠻橫,到了彭家軍這樣的正規軍手裡同樣是沒有反手之力的,被剿滅的盜匪,本已經無路可走,但是現在除了禁海令,那麼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回去捕魚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很多人並不知道捕魚人家對自家這點營生的看重,祖傳的一張網,一條船,那是他們幾代人維持生計的至寶,漁家人更是喜歡在大海上肆意撒網的日子,這樣的舒心哪裡是當惡霸日日與人爲惡可比的。
因着這兩天法令,有些沉寂的夜國似乎在一夜之間煥發了活力,就這麼欣欣向榮了起來。
唯一遭到衆人非議,沒有獲得好評的法令,無疑就是迎娶紀輓歌這一項了,紀輓歌先前是楚太子未婚妻的事情在夜國也算是盡人皆知,搶婚事件被楚晏掩蓋的很好,也只是在各國的上流圈子裡被人知曉,但是平民百姓卻是全然不知的。
如此這樁婚事就變成了一女嫁二夫,這可真是大逆不道,妖狐妹子才能做出來的事。
而因新的法令威望空前高昂的彭厲鋒,顯然是不能迎娶這樣子不堪的女孩子的。京中夜宸帝朝僅存的那些家族,也不可能坐視不理,他們現在的身份尷尬,不被重用也就罷了,難免的還怕被彭厲鋒清算,畢竟恭王剛剛離世的那段時間,他們可是不遺餘力的刁難過彭厲鋒的,現在彭厲鋒得了勢,翻過來算帳,那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們怎麼能夠不害怕。
而緩解這一局面的辦法,當然就是將自家的女兒嫁給彭厲鋒,成了姻親,彭厲鋒就是想清算,也得顧慮牀頭美人不是。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的噼裡啪啦響,也就有了恭王府面前人滿爲患,要求拜見彭厲鋒的帖子簡直是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