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死爲大,紀輓歌就是再怎麼記仇也不至於跟一個死人過不去,是以送葬這一路,紀輓歌還是很誠心的哭了一哭。
可到了最後還是沒能讓老太太平靜的下葬,因爲紀家二爺回來了。
說到紀二爺,紀雷,那可真是大有說頭。作爲紀霆的同胞弟弟,在其他庶子都分家出去後,紀雷還是住在國公府上,他是老夫人的老來子,又因爲少年喪父,老夫人對他從來是寵的無法無天的。
本是最親密的一對母子,卻不知道爲什麼事情突然鬧翻了,紀雷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他是豪門貴公子,誰都覺得他出門去不過幾日就自動回來了,可這位紀二爺能耐不小,不僅沒回來過而且還在外闖出了名號。
紀雷做生意不成,做官更不是那塊料,最會的就是吃喝玩樂。
紈絝子弟都是如此,可是能吃喝玩樂到紀雷這個水平那可真不是一般人,這些年,紀雷走遍六國,寫的《山河志》不僅對山勢地形描述詳盡,就是當地的民情飲食都寫的有聲有色。
紀輓歌記得《山河志》中有一段描寫山巒的文字,直把兩座相似的山峰比作少女的酥胸,文字優美,像是在形容相戀多年的戀人。
由此,紀輓歌覺得自己這個據說小時候見過的叔叔應該是個多情的人,對山水人情都能做到如此依戀,更何況人。
這樣的人能與生母絕情到哪裡去,可是事實的發展還是讓紀輓歌傻了眼。
紀雷在送葬路上堵了路,要求開棺驗屍,這對於已經入殮多時的老夫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腐爛的身體怎麼能被人看到,更何況是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
紀霆當然不會理會弟弟如此無理的要求,紀雷卻很堅持。
叫囂着,“你是兒子,我也是,你是長子,我是麼兒,這種事母親自然會聽麼兒的。”
老夫人的喪事雖然辦得不是很大,但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還是來了不少,老夫人的孃家如今早已換了幾撥人,能來的也不過是爲了巴解紀霆這個勳國公。
紀雷提出如此無理要求,衆人都是責怪他的荒唐。
紀雷也是馬上就要四十歲的人了,這麼多年遊歷六國無妻無子,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這些世家眼裡,紀雷雖有些的名聲,但是那都是虛的,沒權沒錢,還敢來打哥哥的臉,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開棺驗屍,明顯就是懷疑他母親的死因,老夫人是由勳國公紀霆養老送終的,這般懷疑不是掃哥哥的臉面,是什麼?!
紀雷在外這麼多年,旁的什麼沒學會,撒潑倒是學了個十足十,滿地打滾不說還漫罵叫囂。
一個大男人做出這般的事情來,還真是讓紀輓歌看的目瞪口呆,再看看紀霆鐵青的臉色,紀輓歌又有些想笑。
年畫絨拉了紀輓歌一下,示意她乖一點。
紀輓歌很聽話,低眉順眼的站着也就不再出聲了。
鬧到一發不可收拾,最後紀霆拍板,開棺驗屍。
就這樣老夫人的棺木被擡進了義莊,不能在國公府開棺,只能在義莊開,這是勳國公紀霆的堅持。
開棺驗屍什麼的,紀輓歌這種小姑娘自然是不被允許參加的,但是等着外面,紀輓歌還是聽到了紀二爺的那一聲哀號。
紀明傑,紀明浩兄弟二話不說衝了進去,外面就剩下紀明嬌與紀輓歌。
回來這幾天,紀輓歌還真沒跟紀明嬌正面對上過,在紀輓歌看來,紀明媚假惺惺,成天擺出自己是大姐姐的架勢,紀明婕無知潑辣,唯獨這紀明嬌是個有心計的,從來都是挑撥着兩個姐姐出頭挑釁紀輓歌,得利的時候,紀明嬌卻是最大的受益者。
“三姐姐,過幾日太子姐夫家設了宴會請我們去呢,你跟我一起去把。”紀明嬌一派天真的說,說完還對着紀輓歌故意眨眨眼,那神情明顯就是‘你都是沾了我的光’的樣子。
“他是你姐夫,可不是我的。”紀輓歌真是弄不明白,一個側妃說白了就是妾,魏姨娘也好,紀明嬌也好,張口閉口就是女婿,姐夫的,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紀明嬌咬了咬脣,眼圈立馬就紅了,委屈的說:“我知道二姐嫁了太子姐夫,三姐姐你不痛快,畢竟太子姐夫曾休了......你,可是都是自家姐妹,他娶誰都是按着個人喜好,太子姐夫喜歡二姐姐,這旁人又有什麼法子。三姐姐這樣小肚雞腸,難道是心裡還存着太子姐夫。”
這話?紀輓歌回過味來,這是跑來探她的口風來了,紀明婕不是一貫自信滿滿嘛,怎麼還需要探口氣。
“回去告訴你那好姐姐,她的東西我從來不稀罕,太子?她還是自己藏好吧,我可無福消受!”紀輓歌說的極其不屑,當誰都把太子當成個寶啊。
“你!”紀明嬌眼看着要發怒,卻生生的忍了下來,“你記住你說過的話!”
紀輓歌還真是要高看紀明嬌三分了,就衝着這壓抑住脾氣的性子,就比她的那兩個姐姐不知道厲害了多少倍。
不過很快,紀輓歌就沒興趣跟紀明嬌鬥嘴了,因爲仵作查出老夫人是中毒而亡。
紀輓歌第一反應就是夜宸帝,雖說殺了老夫人讓年畫絨回來奔喪這件事聽起來有些荒謬,但是紀輓歌從知道老夫人逝世開始,這個念頭就在她心裡埋了種子。
先有紀雷大鬧,京中不敢說所有人,至少是大部分人都在觀望老夫人的死因。現下被大理寺查出死因是中毒,這無疑是一石激起千重浪,就是夜宸帝在朝堂上都關心了這件事。
紀霆倒是淡定,老夫人中毒,國公府裡的人逃不脫干係,這兩年國公夫人帶着嫡小姐去了南地孃家養病,根本不在府中,嫌疑自然是沒有的。紀霆這個國公與老夫人是親母子,又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殺母的可能性根本就沒有。那麼算來算去,也只有國公府大名鼎鼎寵妾滅妻的那個妾,魏姨娘最爲有嫌疑。
原本這種事根本不用找什麼證據,魏姨娘管着國公府,老太太出事,第一個要問罪的就是她,怎奈現在魏姨娘的身份今非昔比,她有個做了太子側妃的女兒,礙於太子的面子,誰都不敢說出讓魏姨娘伏法的話來。
因爲此事,多日來,衆大臣看向太子的眼神都有些怪異。
太子對紀側妃很是看重,對魏姨娘也很親厚,平日裡夜未瀾從未有所隱瞞,大大方方的做這些事,可是到了今日,他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要真是魏姨娘膽大包天殺了老夫人,那魏姨娘跟國公府可是結了大仇了,現在勳國公看在他這個太子的面子上,沒有對魏姨娘怎麼樣,但是想讓勳國公以後幫着自己登位,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太子又氣又急,他現在不僅忌憚夜未泓,更怕即將凱旋迴京的七皇子,夜未澤。
夜未澤的母親,不過是宮裡的宮女,皇帝寵過一段時間,生下夜未澤後失寵,後來是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夜未澤從小不受重視,兄弟們誰都沒把放在眼裡,可就是這麼個沒人關注的皇子,五年前自請去了邊關,那時候的夜未澤只有十二歲。
沒人認爲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活着從戰場上回來,可是夜未澤不僅回來了,而且還打了個打勝仗。
便是夜宸帝,都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兒子能這般厲害,六國天下,戰事頻起,一個能帶兵打仗的皇子,比太子,泓王這些只會紙上談兵的皇子厲害的太多。
太子心裡恐懼,一個泓王就已經逼得他殫精竭慮,現在再加上老七,那他的這個太子位......
夜未瀾找到紀明婕,開門見山的問:“讓你請你三妹妹來府裡,可定下日子了?”
紀明婕低頭不語,她內心深處是不想讓紀輓歌來的,若是紀輓歌來了就能看到她過的是什麼日子了,嫁到太子府一年,太子雖每天都會來她這裡坐坐,但是肌膚之親是絕對沒有的。
大婚至今,紀明婕還是完璧之身,每次回國公府,魏姨娘都會告訴她,要生兒子,有了兒子才能當家作主。
太子因爲休了紀輓歌的事,到如今還沒有迎娶正妃,這太子府裡的女人,也就她紀明婕一個。
可是太子碰都不碰她一下,孩子,從哪裡能得來孩子。
紀明婕的態度,更是讓太子不喜,果然是姨娘生的下賤女,讓辦這點子事都辦不好!
太子拂袖而去,大步走回他每日休息的旭日院,進門就看到心愛女子的笑臉,身上的寒氣這才降了些。
“你懷着孩子,別累着。”夜未瀾接過女子遞上來的茶水。
“看你這般生氣,出了什麼事?”
夜未瀾心情煩躁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末了氣憤拍桌子,“因你,孤與恭王府已經交惡,現在勳國公府又成了這樣,都怪紀明婕那個廢物!”
女子因夜未瀾的話深深的皺起眉頭,想了良久才說,“大公主的賞花會要到了,到時候您必是能見到紀輓歌的。”
“見到她有什麼用!她纔不會幫孤!”
女子笑的深遠,“幫與不幫,端看殿下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