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擋箭

大夫人因爲分家時填補虧空之數而少分了不少家產,因而落得大老爺喬健林的埋怨兼痛罵,竟一病不起,在自家屋裡養病,兩個兒媳也圍着她團團轉,因而陪同喬家一衆姑娘到清平侯府賞花的差事落到了二夫人與四夫人的頭上。

雖然下貼子的是姑娘家,但是到別府做客還是須有長輩女眷陪同纔像話。

三房沒有女眷長輩在,遂由四夫人負責陪伴。

喬姚氏自那天出了祠堂後,一時間也無人知道她到哪兒去了,喬蓁派人尋了喬芽身邊侍候的聽雪與聽霧過來詢問,她們均表示就連八姑娘也不知曉,她正因爲到處找親孃而寢食難安。

喬蓁聽聞,也只能暫時做罷,暗地裡卻是遣人去喬姚氏的孃家尋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對於這繼母,她是不可能真的放下心來,總要防着她暗地裡使壞。

對於清平侯府的賞花宴,聽露早早就備妥了衣物,連頭飾都搭配好了,就等着日子到來,喬蓁見狀不禁搖了搖頭,這侍女比她這個正主兒還要熱衷,不禁打趣了一句。

哪知聽露卻道:“姑娘總要出門多交際交際,那纔好呢,將來出嫁婆家人也不敢小瞧了姑娘。”

這話聽得喬蓁的頭搖得更甚,就算清平侯府的賞花宴頗具名氣,但她也不可能在那樣的場合出風頭,這丫都在盤算着什麼呀,遂敲了敲她的頭,“好了,別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了,我看大門的改造都差不多,正好到店輔去巡視,你趕緊下去吩咐老楊頭備車。”

聽露嘀咕着應聲,走出去時嘀咕聲順風飄來,“就是要多見世見纔不能被永定侯府的世子矇騙了去,姑娘還是未嫁之身,他就敢使壞,指不定背後不知有多醃髒……”

喬蓁當場石化,這個侍女會不會想得太多了?

不過也不能怪聽露多想,這些天改造門楣之故,她時常要親力親爲,倒是聽了不少以前沒聽過的傳聞,聽說早些年有權貴之家的爺們私下打賭,看誰破的新嫁娘的身子多,遂在那年不少纔剛嫁進門的新娘不是當夜被夫家以失貞當即送返花轎,就是三尺白綾吊死在夫家,失貞可是不得了的,就連孃家人也只能吞下這口氣,斷斷不敢爲自家姑娘出頭討公道。

官府更是不了了之,反正那些權貴之家都是得罪不起的,哪真敢動真格的去抓人?死的又是屁民一個,更是連多看兩眼都欠奉,至於這位父母官,喬蓁也見過,正是那天坐在明鏡高懸之下的衛京府尹。

這些傳聞越聽越讓人膽戰心驚,她不得不概嘆這世道果真如舅父所說越來越差,這是以前窩在喬府裡面聽不到的。不過傳聞歸傳聞,她從未這樣想過年徹,不知道是不是對他的觀感已變,一切又往好的方向看,思及此,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待得備好了車,喬蓁與喬維交代了幾聲,這才披上厚重的毛皮滾邊繡荷披風坐上馬車,想到上回出行的一波三折,希冀這回能一切順順利利。

這回分家倒是分了不少間店輔,加上從大伯母那兒得來的,約莫有十間之多,可見喬府哪怕落魄了,底子還是有些的。巡視了好幾間店的生意,發現並沒有受到分家的影響,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最後來到的這間位於繁華大街上的店輔正好是經營古琴買賣的,這正合了喬蓁的意,不用費心思再改造,只是以往生意頗冷淡。

待得由聽露扶着下了馬車,她站在原地看了看上面的牌匾,上書清音閣,字龍飛鳳舞的倒還不錯。

一進店裡即聞到撲鼻而來的木材特有的香氣,這在大魏早已司空見慣,琴行可不單單賣成品琴,兼營斫琴的木材,想要什麼材質的都有,只要你給得起的錢,另尋斫琴師來斫,就是一張好琴的誕生,產業鏈早已成熟。

她剛想到後院喚掌櫃,就看到掌櫃正在招呼客人,說得口沫橫飛,遂駐足傾聽。

掌櫃看到東家已到,正要撇下客人前來請安,喬蓁朝他打了個手勢,讓他先忙着招呼客人,不用管自己。

這舉動卻被那正拿着琴細瞧的男子看在眼裡,只見他笑得一臉溫文儒雅,身上頗有謫仙之氣,“姑娘也看上了這琴嗎?”明顯誤會了喬蓁與掌櫃,舉了舉手中的琴笑問。

喬蓁一眼就看到男子手中的琴正是她之前剛斫好的,本來沒想賣的,只是因爲這家店生意較清冷,遂拿來擺在這兒裝裝門面,沒想到才擺了不足兩日就有人問津,她當然也不意外,只要是行家裡手,自會明白她所斫的琴的價值。

“這位爺喜歡這把琴?”她笑着上前,伸手接過謫仙男子手中的琴,橫放在手中輕輕地撥弄琴絃,一時間,古琴特有的明亮古樸的聲音響起,音質上佳,不過她卻是搖了搖頭道:“這聲音還是缺少了幾分亮度,而且琴面與琴板的木質也稱不上絕佳,倒是頗爲可惜。”

這都是事實,畢竟當初斫這張琴也是爲了給維哥兒籌藥錢,自個兒也沒有更多的資金來購買上佳的木頭,那過百年適合斫琴的木頭售價驚人,非一般人家可買。

謫仙公子卻是微微一笑地搖搖頭,“姑娘此言差矣,這琴的選料確稱不上極品,不過勝在斫琴師絕佳的手藝,給予它與衆不同的價值。”越說臉上的光彩越是照人。

喬蓁一愣,她的琴價值幾何她自個兒清楚,只是不明白他所謂的與衆不同到底在哪兒?

她正要發問的時候,這位謫仙公子的僮僕卻已是不滿地道:“爺,我們在此已經逗留了很久,是時候要走了,再拖下去只怕不妥,”不屑地看了眼喬蓁手中的琴,“爺,我們在來的路上不是已經買了張簡陋的琴,現在還要買?”

這小廝的話讓喬蓁的眉頭一皺,她既是斫琴師,其實也是古琴的愛好者,對於那天的秦公琴,她就非常感興趣,只是君子不奪人所好,所以她沒有向秦家兄妹提出購買這樣無恥的要求。

雖然自己斫的琴並非選用上等木頭,但是斫琴的手法卻彌補了不足之處,這一向是她引爲自豪的。畢竟在現代已經難覓到好材料,很多時候斫琴手法都會有些許改動,以求最大發揮木材的特質,這是最考驗斫琴師功夫的。

“小北,不懂就不要亂說。”謫仙公子朝自家小廝怒喝了一句,然後一臉歉意地看向喬蓁,“姑娘不要聽信他的胡言亂語,”然後又看向掌櫃,“這琴我買下了,掌櫃的開個價。”

掌櫃看向喬蓁,這琴是東家送來的,曾言明不出售,只因這公子爲此琴跑了兩趟,他開始拒絕了,現在見他又不死心再提購買,遂又滿臉歉意地道:“這位爺,不是小的不賣,小的早就說了東家有言不出售的。”

“那麼可以聯繫你們東家嗎?”謫仙公子皺眉道,沒想到他一進京就能碰上把好琴,這機會難得。

“這……”掌櫃爲難地看向喬蓁。

謫仙公子頓時臉上一驚,立即轉頭看向喬蓁,“莫非姑娘就是東家?”

這人心思真活絡,喬蓁這會兒也不好再否認,只能點點頭,“這位爺說對了,這確是小女子家中的產業,不過這琴真的不賣,這位爺對不住了,還是請回吧。”

謫仙公子卻以爲她是因爲自家僮僕出言不遜纔不同意賣琴,遂誠意道:“我這小廝一向說話不經大腦,都被我寵壞了,姑娘莫要與他計較,這琴我真是有誠意購買,俗語說得好,琴配知音人。”

一句琴配知音人,喬蓁愣了愣神,這回她對於這位氣質溫和的公子更具好感,因而也沒再堅持,自己斫的琴能到達愛惜它的人手裡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既然公子是其知音人,那就請公子好好保管它吧。”

謫仙公子聞言,臉上大喜,忙朝喬蓁行大禮感謝,“多謝姑娘割愛。”

喬蓁屈膝回了一禮,將琴交給掌櫃放到琴盒包好。

謫仙公子看了一會兒,見到掌櫃的下去,方纔與喬蓁說起話來,這位姑娘長相雖然不太起眼,劉海太厚了些,他也沒看得真切,但是一笑卻又十分燦爛,頗惹人喜愛,不禁打開話匣子比平日多說了幾句。

“姑娘可知斫這琴的人是誰?”

說着說着,話題就轉到了斫琴師的身上,喬蓁頗有幾分意外的看着這謫仙公子,一般饕餮食客吃到美食都只會注意到食物身上,是很少有人追問這背後的廚師是誰,現在這人如此問,到底有何意圖?

只是看了半晌,卻沒能從他一臉溫雅中看出名堂來?

後方跟着的聽露,一聽到這問題,想着給姑娘揚揚名也好,遂一臉自豪地道:“自是我家姑娘……”

喬蓁忙搶斷她的話,用帕子掩脣一笑,“自是我親自尋來的,這斫琴師確是行家裡手,只是行蹤飄浮,爲了尋找上等木材常年遊走於林間,這位爺要尋他怕是不易,只因這會兒我也不知道他到了何方?”帕子一收,露出她歉意的笑容。

謫仙公子臉色一怔,隨後不以爲然地笑道:“那真是可惜,我還以爲可以拜訪他老人家再求得一張好琴,”臉上惋惜之情一現,“我在來衛京的路上收購了幾塊適合制琴的木材,正想尋個靠譜點的斫琴師,哪知還是錯過了。”

喬蓁一聽到有好木材,手就癢癢的,真想開口讓對方拿來給她看看,最後想到這世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再說她與這位公子只是初相見,還是不要招惹禍端爲好,遂也笑得一臉惋惜,“確是可惜了,不然我相信他會非常感興趣的。”

謫仙公子一直在細細留意喬蓁的表情,這姑娘一臉真誠倒不似在說謊,原本他以爲她是爲了清平閣的生意纔不願讓他接觸到斫琴師,看來自己多想了。之前就試探過掌櫃,對方卻也不知道這琴是何人所斫,那麼想尋到斫琴師,怕是隻能從眼前這位姑娘下手了。

此時他暗暗地想。

待小北抱着琴盒出來的時候,謫仙公子方纔與喬蓁客氣道別。

喬蓁站在原地目送主僕二人離開,待見不到人影后,方纔吩咐掌櫃與她到後院去,“他可有向你尋問什麼?”

掌櫃不知道這嫡七姑娘這樣問是什麼意思?自從分到了三房維哥兒的名下,與這喬七姑娘接觸不多,倒也領教過她的厲害,遂也沒隱瞞,把自己之前與這位顧客所交談的內容都一一道出。

喬蓁不動聲色地一一聽着,沒想到那溫文儒雅的公子已不是第一次詢問斫琴師,心下不禁暗道好險,沒出那風頭還是保險的,不然難保對方會不會有壞心眼?

坐上馬車的謫仙公子卻是一臉沉重,哪怕是在晃動的馬車上,他的手極能穩穩地談着琴,從他緊抿的脣角可見他此刻的情緒不高。

“爺可是怪小的亂說話?”小北偷瞄自家公子一眼,他不過才十四五的年紀,對於這主子又一向極爲敬重。

“沒有,你多想了。”謫仙公子淡聲道,心中卻是暗道要如何才能從喬蓁的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這琴有何古怪?爺想要頂級的斫琴師斫琴又不是難事?爲何非要找出這琴的製造者?”小北疑道。

謫仙公子不語,只是又微微一笑。

這把琴的真正價值在於它能承受住念力的衝擊,能做出這樣的琴的斫琴師,當世只有十人,還是捧着千兩黃金也難求得一把,況且多爲大勢力所服務,不願委身於大勢力中的大斫琴師又都有自保能力。

再說能製出這樣的琴多爲上等佳木,像手中這把用頗爲劣質的材料能出這樣的效果,還是他生平僅見,這樣的斫琴手法更爲珍貴,也就顯得這斫琴師的不凡。

古琴在上古之時只是風雅的愛好罷了,自從聖琴被人發現擁有能承載念力從而變得身價不凡之後,這漸漸成爲一部分擁有念力的斫琴師所追求的境界,只是至今無人能造出另一把聖琴,而聖琴又擁有排它性,駕馭它者必爲它所選。

聖琴不可求,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出能製造與聖琴一樣能承載念力的斫琴師成爲少數大勢力最爲隱秘的手段,稍爲有此傾向之人都會成爲重點培養之人。

“來人,”他輕喚一聲,外頭即有人小聲地應聲。

只見他眼一沉吩咐道:“給我好好地盯着清音閣的東家。”

無所如何要把這位斫琴師弄到手,連家之前所延攬的大斫琴師於年前得病去逝了,現在正是極需人才的時侯,他的手此時輕輕地撫摸着光滑的琴身,思忖着製造它的人。

“小北,你還記得之前我們一路北上所收購的那把不但製作連木材都極爲簡陋的琴嗎?”他輕聲問道。

小北焉能不記得?剛剛他還提過,只是不明白爲何自家主子對那把琴情有所獨?在他看來連漆都沒上實在稱不上漂亮,這是自家爺花了不足十兩銀子買來的,遂撇嘴道:“爺太小看小的,這哪還能記不住?”那十兩銀子他念叨了不久。

謫仙公子呵呵一笑,最後正色道:“那把琴與現今我手中的琴正是同一人製造的。”

小北頓時嘴大張,險些能吞下一顆蛋。

主僕倆的對話,喬蓁並不知情,待揮退了掌櫃,她即嚴聲吩咐聽露不可大意,聽露不明所以,但看到喬蓁並不好的臉色,自是不好輕捻虎鬚,急忙點頭應允。

喬蓁這才稍稍放心,只要不出亂子就好。

整理了一下清音閣的賬目,喬蓁想着明天還要去清平侯府出席賞花宴,遂不再逗留,而是在傍晚時分就啓程回府。

回到府裡時華燈初上,喬維等得心焦不已,看到她平安歸來,方纔鬆了一口氣,就怕她出了什麼意外。

喬維的緊張態度惹得她訕笑不已,伸手掐了掐他略微有些肉的臉,好不容易纔養出了—點,可不能再讓他瘦了。

提及自己弟弟的病,她自然想到年徹,算算手指頭,好像已有好些日子沒見他了,心下不知頗爲有幾分想念,之前忙着分家一事倒還不覺得。

“姑娘在想什麼?”輔好牀正等着就寢的聽露好奇地問。

喬蓁的臉一紅,總不能說她在想年徹吧,遂揮了揮手道:“沒什麼,啊?我要去睡了,你也早早歇下吧,今兒個都在外都累了。”

聽露更是一臉古怪,接過喬蓁的外衣掛在屏風上,姑娘怎麼一副思春的樣子?莫非真的愛上了永定侯府的世子?

“姑娘在想年世子?”她小心翼翼地問,果然看到喬蓁的神色不太自然地一紅,臉朝裡翻去沒回她的話,她一邊給她蓋好被子,一邊想好自己要說的話:“姑娘,不是奴婢愛嘮叨,只是年世子說要與大姑娘解除婚約,現在都等了這麼些日子,也不見有行動,奴婢怎能不擔憂?也不知道他的話可信不可信……”

如果年徹知道喬蓁身邊有這麼一個專拆他臺的侍女,必定會早早把這聽露解決掉,哪容得這樣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奴僕壞他的好事?

喬蓁聽不下去她的話,轉過頭看她,“聽露,我知道你對他有意見,可能以前我說了太多質疑他的話,不過退婚不是簡單的一件事,自然需要時間,也不是你着急他明兒就能退的。再說我現在還沒做好嫁他的心理準備,一切言之尚早,你啊,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好了,去睡吧,別在說這些個話,傳出去徒惹笑話。”

聽露聞言,這才停下口,拉好帳幔執起油燈出去時,微微嘆了口氣,姑娘這婚事真讓人發愁,如果老爺與夫人還活着那該多好。

翌日,喬蓁起來剛用過早飯,四夫人喬李氏就遣人來找她,讓她趕緊換好衣物到老夫人的院裡去一趟,待會兒好一起出發到清平侯府去云云。

喬蓁對於自家人小題大做頗爲頭疼,但也只得依令好好地整飭自己免得失禮,沒聽從聽露的建議換上那大紅大紫的衣物,而是選了套淡綠色繡風荷的衣裙,外面的氅衣卻是新做的,滾了一圈白絨絨的兔子毛,摸來頗爲柔滑厚實,現還是初冬,這樣的裝束正好。

看着鏡中少女的巧笑俏兮,梳好的墮馬髻上插着一朵粉紅絹花,釵頭鳳流蘇釵點綴其中添了幾份柔美,她看了還是頗爲滿意,這樣甚好,既不失禮又不會太過搶眼。

帶着聽露走到昔日秋華院的出口時,她就碰上了喬芽,今兒個的喬芽頗爲明豔照人,怎麼看都是豔光四射。

她脣角微微一笑,喬芽卻是冷冷一哼,姐妹倆見面連個招呼也沒打,可見互相的芥蒂有多深。

“看她那個拽樣……”聽露不屑地道,這八姑娘越來越不像樣,“穿成這樣八成是去引蜂招蝶的。”誰不知道這樣的宴席可不全是女眷,也會請一些衛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兒。

喬蓁朝聽露看了一眼,聽露就自動閉嘴不再說了,只是低聲嘀咕必不可少。

喬老夫人的精神頭養了幾日好了不少,分家一事對於她的衝擊已經漸漸過去了,看到四房及笄的姑娘都到齊了,一一仔細打量後,皺眉看向喬蓁,“蓁姐兒怎麼打扮得如此素?”

“祖母見諒,孫女兒覺得這樣尚好。”喬蓁微笑應對。

喬老夫人的神色黯了黯,“本來你們的事情各由你們的爹孃來管,我這該入土的老婆子也不好多說,不過這於喬家而言還是極有面子的,你們得好好表現,莫丟了喬家人的顏面。”然後又看向二夫人、四夫人與長房的孫媳婦喬葉氏,“你們得看好自家姑娘,千萬不能出了紕漏,不然可要損壞喬家姑娘的名聲。”

“婆母(祖母)放心。”衆人皆一致行禮道。

喬老夫人這才揮手讓她們趕緊出門,自己扶着潤珠的手腳步有些打顫地回到內室,這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了,她感嘆着,哪怕分了家,還是要爲這些兒孫操心。

喬蕊與喬葉氏兩人上了一輛馬車,把庶出四姑娘喬芝給撇下了,在拉下車簾的時候,喬葉氏看了眼咬着下嘴脣的喬芝,這四姑娘不聰明,得罪大姑娘,豈有好果子吃的?哪怕這大姑娘確實卑鄙的讓人瞧不起,奈何她是嫡出,她是庶出?

喬茵看到大房就要揚馬鞭,遂笑道:“四姐姐,你到我的馬車上來坐,還寬敞得很呢,我可不像某些人,連容人之量也沒有。”

還沒走遠的喬蕊聽到身後的嘲諷聲,氣得臉都歪了,最近的她越來越容易動怒,喬葉氏這大嫂見狀忙安撫起來。

後出來的喬蓁看到喬芝上了二房的馬車,瞟向喬蕊馬車的目光都帶了幾分不善,這喬蕊拿個弱小來出氣實在讓人不恥。她對庶出之人並沒有偏見,出身不是一個人可以選擇的,只是家中的喬芽行事乖戾,這才讓她起了厭惡之心。

正要由聽露扶着上四房的馬車,就看到喬茵身邊的懷柔過來相請,說是請她與喬荏一道去她馬車上坐,姐妹倆好說說話。

喬蓁爲難地看了眼四夫人,“四嬸母……”

“你們年輕人一塊坐正好可以說說話,甭管我們這些老人家,二嫂,不如你與來我馬車上坐。”喬李氏朝二夫人邀請道。

二房與大房交惡,自然要拉近與四房的距離,遂笑着點頭,喬蓁與喬荏這才上了喬茵的馬車。

惟有喬芽咬着牙暗恨地看着那一羣姐妹,她與她們任何一個關係都不好,湊上前去也只會惹人嫌,只好硬着頭皮坐上四房的馬車,與兩位長輩同坐一車。

二夫人與四夫人見狀都沒吭聲,對於喬姚氏,她們沒好感,對其女雖不厭惡但也絕不會故作親熱。

這一路,喬芽都過得極不舒坦,有兩位長輩在,她沒有說話的對象,只能自己卷着帕子玩耍,想着自己的心事,如果能在宴會上遇到心儀的對象那就好了。

喬蓁卻是趁機與喬茵瞭解清平侯府的家事,這些多知道一點沒壞處,到時候如果出了什麼狀況,自己也能有個衡量的標準。

清平侯府是隨着太祖爺打天下得封的,一直頗得皇帝的賞識,所以下了恩旨許其再世襲三代爵位,地位也頗爲穩固,只是在勢力上不及永定侯這極品勳貴,永定侯府一直都在軍功上頗有建樹,兼之又娶了有皇室血統的盛寧郡主,這都是清平侯府所欠缺的。

清平侯府這一代在軍功上並沒有多大作爲,反倒在政事上混得頗開,在衛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權貴世家,並不是喬家這樣的沒落世家可以比擬的。

清平侯府的賞花宴在衛京城頗具名氣,據傳聞這位嫡三姑娘出生那晚全府菊花盛開,香氣四溢,所以這姑娘也就有菊花娘子的稱謂,家中的長輩當中不乏菊花愛好者,十大名菊在此都能覓得影蹤。

喬蓁仔細地聽着,連帶喬荏也投以目光注視着喬茵,她對於這些不如喬茵熱衷,反正聽過也就算了。

喬芝卻是一臉的豔羨,暗中的目光卻是看向喬蓁的,能得到永定侯世子的青睞,將來哪怕越不過喬蕊去,至少也能分庭抗禮,得到夫婿的全心愛慕,畢竟她原本纔是正室,不知自己是否有這好運能得到惜花之人。

在喬家一衆姑娘各有心思的情況下,清平侯府已然到了,遞了請柬,馬車駛進了府內,喬蓁掀起一旁的車窗簾子悄然打量,就外表看來,建築上與喬家的分別並沒有太大,不過卻顯得更爲恢宏氣勢,大概喬家沒落,這樣的氣勢早就散了。

一路行駛到內院,方纔有管事娘子等候迎接,可見清平侯府的接待工作做得有多到位,喬蓁被請下馬車的時候想到。

喬茵落落大方地走在前面引路,這裡泰半的姑娘她都認識,隨着管家娘子到了那菊林裡,與她打招呼的人絡繹不絕。

喬蓁見狀想避開,喬茵可不依,急忙拉着她的手笑着給她介紹人,這交際必不可少,將來嫁進永定侯府,這些人情往來都是要應付的,趁着還在閨閣中就趕緊練練,再說姑娘家的心思遠比婦人單純,這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喬蓁沒有辦法,只好臉上堆着笑容與衆人打招呼,有好些個姑娘一聽到她是喬茵的堂妹,立即表示好感,有些甚至姐姐或妹妹地喚得親熱,這讓她頗覺怪異,但也只好一一應付,至少不失禮於人前。

至於喬荏就自在得多,她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也不太在乎別人是否熱情。

喬芽卻是暗咬脣,想上前插話,只是無奈沒人搭理她,只能恨恨地拿腳跺地。

施嵐與馮珊站在二樓,把樓下的一切都看在眼中,這賞花宴還沒開始,就已經有人在聯絡感情了,其中喬家女兒最讓她們關注。

“那個就是喬蕊?”施嵐的手指向臉色紅潤的喬蕊朝身邊的管事娘子問道。

“回姑娘的話,正是。”管事娘子忙應聲。

馮珊的眼睛立即盯上喬蕊,那雙眼細細地打量,長得也不怎麼樣嘛,真不知道年家母子看上她哪點?遂捏了捏閨中密友的手,“我去會會她。”

施嵐點點頭,着自己的貼身侍女給她開路。

待馮珊離開,她的身邊漸漸走出兩名器宇軒昂的男子,與她一起看着下面的熱鬧場面。

“你怎麼看?喬蕊會是那天在平江郡王府的人嗎?”其中一名抱胸的男子倚着柱子問道。

施嵐嬌滴滴的嗓音道:“林子爵家的女子我試過了,似乎沒有疑點,惟獨這喬家姑娘我看不透,不是傳聞喬蕊身體病弱嗎?可你們看看,她的神色多好啊,哪像個虛弱的病人?我看倒有幾分裝的可能。”

另一邊的男子皺眉道:“年徹似乎正鬧着退婚,只是退了這麼些日子還沒成功,我猜疑着年徹必有把柄在她手上,這喬蕊有必要好好地徹查一番,”頓了頓,“想要賬本現世,惟有逼得他們的婚事做罷纔有可能,不然喬蕊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也就沒有我們動手取回的機會。”

施嵐皺眉道:“正好威武侯的女兒也有此意,我借勢運做一番,要毀了婚約不難,事後我暗中放出風聲,就說是馮家姑娘使的壞,自也不會讓年徹疑心到是我們在佈局。”眉眼一擡,嬌滴滴的一笑,“絕不能讓年徹先我們一步得到賬冊。”

正說着話,那抱胸的男子卻用手指着其中一個綠衣女子道:“那是哪家的女孩?”

“哪個?”施嵐打眼望去,只見到對方頭上那朵粉紅絹花,以及綠衣上的風荷,遂朝管事娘子看去。

管事娘子忙答道:“那也是喬家的姑娘,好像是三房那位失怙的姑娘。”

喬健斌的女兒?

三人立即想到,對於這位正四品的秦州防守尉,他們都有印象,拉攏軍官也是他們的手段之一,只是很可惜這個武將一直沒能拉攏到就死了,據說倒是與年徹有幾分關係。

“你問她做甚?”施嵐不解道,“她爹已死,不然還有幾分價值,再說長得又不是絕美至極,這些年你破過身的女子哪個不是長相美貌的?莫非現在又轉了趣味,不再喜歡那些新嫁娘,對於破落戶的女兒更感興趣?”斜睨對方一眼頗具風情。

抱胸男子有張娃娃臉,笑起來像個陽光少年,只是誰也不知道正正是這樣一個外表俊朗的少年是前些年姦污新嫁娘的罪魁禍首,現在更是挑眉笑道:“有何不可?鮑魚吃多了也會膩味的,正好可以換換口味。”說完,即轉身走下樓去,“你且弄清楚喬家大姑娘爲妥。”

“呸,又去做些齷齪事。”施嵐哪怕做出這樣不雅的動作,也仍是嬌俏可愛的。

另一邊的男子神色連變也沒變,“不用管他,他現在色心一起什麼事都不會管的,我們還是先把目標解決掉纔是正策。”

此時正與衆人說話的喬蓁卻感到背脊一涼,有種遭人惦記的感覺,轉頭朝那背涼處看,只見到二樓一片陰隱,除此外什麼也沒看見。

“七妹妹,怎麼了?”喬茵發現她的異狀,關心地詢問道。

喬蓁搖搖頭,“沒事……”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身着月白色長裙的少女與另一個着藍裙的少女一塊走過來,兩人看着她們的目光頗爲不屑。

喬茵卻是皺眉挺直胸膛,一臉沉穩地看着她們。

喬蓁卻是不明所以,這兩人是誰,怎麼五姐姐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五姐姐,你認識她們?”

“喲,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呢?沒想到還是厚着臉皮出席這宴會,怎麼?以爲歐世子來了,所以你還想着不要臉的纏着他?”月白衫女子率先道。

“就是,就憑你一個六品官的女兒也配纏着歐世子?怎麼就這麼不要臉呢?我若是你,趕緊就躲在家中不敢出來見人了,這會兒還怎麼好意思出來招搖過市?”藍裙少女同樣也牙尖嘴利。

這怎麼那麼像爭風吃醋的場面?喬蓁一臉黑線之餘,心中同樣也十分氣忿,這兩個女子一看就是那什麼歐世子的愛慕者,雙雙前來耀舞揚威。

喬茵冷冷一笑,“你們一個是薜尚書家的嫡六姑娘,一個是安御史家的三姑娘,怎麼也抓起雞毛當令箭,莫不是這就是你們的家教?那還真可悲,我都替你們爹孃感到羞愧。”

這話一出,周圍的少女都掩嘴偷笑,薜尚書的女兒與安御史的女兒愛慕定波侯府的世子歐博一事,人人皆知,兩人內鬥不止,對外卻是頗爲團結,這在衛京早已不是密聞。

薜六姑娘眼一瞪,“你好大的膽子,也配說我們家教有問題?”

“我回去一定要告訴我爹,絕對要給你們這些個小官的女兒好看。”安三姑娘也不遑多讓地道,御史手中的筆,誰能不怕?

喬茵拍拍小心肝,一副“怕怕”的樣子,“你儘管去,我等着,反正丟臉的是你們。”

“五姐姐,好樣的。”喬蓁當即誇道,喬茵這性子看似冷漠,其實卻是古道熱腸。這時候她也怒視了一眼那對來惹事的女子,這樣低下的手段來驅逐愛情的競爭者,可見這歐世子的眼光真不咋的。

“在說什麼呢?如此熱鬧?”一道戲謔的聲音響起。

一衆少女都把目光看向那出聲的人,只見到對方娃娃臉頗爲俊帥,一笑如萬丈陽光高掛天空燦爛不已,大多都紅暈飛上臉龐,嬌俏不已地行禮問好。

薜六姑娘與安三姑娘也停下找碴的目的,立即變得柔情似水般趕緊問好。

喬蓁被喬茵拉着也跟大衆一道行禮,“這什麼人?”

喬茵皺了皺眉頭,“四皇子蕭王劉洙的嫡次子劉佼……”

皇族子弟?怪不得排場這麼大?那不是與嫡皇孫同一輩的人?

劉佼卻是笑得燦爛地讓衆人平身,“我又還沒封王,你們這麼多禮數做甚?不然我都不敢現身了,衆花都因而收斂起來,花神可要罰我。”

一番話說得頗爲風趣,惹得一衆未嫁姑娘們笑得花枝亂顫。

喬蓁卻是打了個冷顫。

喬茵見狀,以爲她也同其他人一樣受到這笑容的蠱惑,遂小聲提點,“他這人不能看……”

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劉佼把目光對準喬蓁,欣然舉步走上前來,一衆姑娘都給他讓路,只見他站定在喬蓁的面前,手法極快地變出一朵粉紅絹花拿在手上,躬身遞給喬蓁,笑露一口白牙頗爲可親,“這可是姑娘的絹花?”

喬蓁愣了愣,摸了摸頭上,沒摸到那朵絹花,心中不禁起疑,她又沒有過多走動不可能掉了,這怎麼到了對方的手裡?

喬茵心中警鈴大作,別人不知道這劉佼的底細,她至少還是瞭解的。

這別廂的喬蓁遭人惦記,另一邊廂的年徹卻在第一時間得知宴會上發生的事情,臉上不禁露出不快。

“劉佼啊,沒想到你心心念唸的女人居然會被他看上,嘖嘖。”歐博笑道,“你打算怎麼辦?我們畢竟是不同陣營的人,這宴會也沒被邀請。”

年徹的臉色卻是徹底的黑了,本來以爲喬蓁跟去只是走走過場,如果不去所有的矛頭懷疑都會落在她身上,畢竟勾魂之術可以沿着河流大概確定之前所找的人的方向,喬家必會被盯上。

所以他纔會趁勢佈局,引對方的人將目光都集中在喬蕊這擋箭牌上,這樣隱在暗處的喬蓁會更安全,一切不利的算計也只會讓喬蕊承受下來,這也就是他這麼久還沒有到喬家宣佈退婚的原因之一,只是暗中放出風聲,利用心理戰術把喬蓁藏得更深。

“不怎麼辦?自然是涼拌。”他冷冷一笑。

敢動他的人?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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