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料到沈清雨會突然吐血暈倒。
連清寧都眼眸閃過一絲訝異,訝異過後便是平靜,如水一般的平靜。
母女連心,又是舍了命救她,是誰都會在如此的場面下,會突然暈倒的。
只是,就算是沈清雨吐了幾口血,倒下了,也不會改變什麼。
祖母與父親兩人太在乎面子上的東西,而沈清雨這一次出手是實在是太過狠毒了,若楚姨娘不捨了那條命,那沈清雨就沒有這般簡單過了這一關了。
退一萬步,若就這般放過了沈清雨或是楚姨娘,清寧不會答應,憤怒到了極致的李芸娘也不會答應。
也是因爲心裡明白清楚,沈清雨纔會急火攻心,突然吐血倒了下去。
“雨兒!”楚姨娘尖叫了一聲,撲過去把沈清雨抱在了懷裡,急得雙陽都紅了神情悲切地哭着叫道,“你怎麼了?雨兒,你怎麼了?”
覆在沈清雨臉上牙白薄紗,上面的血漬鮮紅而奪目,如盛開的幾朵紅花。
終究是自己疼愛又在自己膝下長大的孫女,縱老夫人剛心裡有那麼一瞬間對沈清雨有些生氣,但如今見着她突然吐血還暈倒了,也心疼了起來於是急忙說道,“快,快,翠香你快吩咐人去請大夫。”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倒下了?是不是她的傷還沒有好?”沈峰眼中閃過些許焦急,忙問道。
“這孩子,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吐血暈倒了?”裴氏站了起來,又急又驚的問道。
李芸娘雖臉上閃過擔憂,但到底她們母女如此算計的是自己的女兒,所以硬了心腸是沒有出聲
也沒有動作。
老夫人看了眼李芸娘,暗歎了一口氣,指揮幾個丫頭說道,“翠珍,你們幾個把二小姐先負扶到那邊的榻上去,你去準備安神的茶,還有你去準備水和帕子……”
一時,屋裡的丫頭轉頭忙了起來。
就是出去叫人的林媽媽剛走到門口,見得這狀況也忙折了回來。
跪在地上的杏白臉色灰白。
翠珍翠蘭幾人七手八腳地把沈清雨扶到了軟榻上躺了下來,楚姨娘跪在軟榻旁,淚流滿面,握着沈清雨無力綿軟的手,嘴裡一直低聲說道,“是賤妾的錯,都是賤妾的錯,都是賤妾害了你,雨兒你醒醒。”
若不是自己煽動,雨兒不會動心,那麼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
自己這都做了什麼?
給了不了女兒尊貴的出身,什麼事都幫不了女兒,女兒原本是就那般吞下了那口氣的,可因爲自己,把女兒逼到了吐血的境地!
自己舍了命保住了女兒,可也是在她心窩上插了一刀。
都是自己蠱惑了女兒。
搬起了那石頭狠狠地砸在了女兒的腳上。
“姨娘,你別哭了,二小姐定是一時激動纔會暈倒的。”林媽媽低聲勸了一句楚姨娘,眼眸看向老夫人的方向悄悄給了她一個眼色。
當年,林媽媽與楚姨娘的娘都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之人,對於故人之女,林媽媽自是疼惜的。
楚姨娘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淚,目光哀求地看向老夫人與沈峰,“老夫人,侯爺,賤妾死有無辜,賤妾別無他求,但求二小姐一生康順,可眼下如今二小姐這個樣子,賤妾怎能安心?”
女兒是雖是庶女,但血脈相連,加上女兒從小几乎是在老夫人眼前長大的,老夫人對她的疼愛自是非比尋常的。
女兒這個樣子,她實在是不放心。
她怎能就這麼拋下女兒?
希望老夫人與侯爺能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念在女兒的面子上,能暫且饒了自己這一回。
聽得這話,清寧幾乎要笑了起來,這個時候,楚姨娘還真有臉敢求饒?
她一個姨娘敢謀害嫡女,她不想想,就算是她舍了命救了沈清雨,這傳了出去,這沈清雨有一個如此狠毒的生母,加上這容貌毀了,她以後親事肯定是——難於登天。
屋裡伺候的丫頭婆子幾乎都是心腹。
可是禁不住人多,人多就嘴雜。
更何況,爲她沈清雨守了這事,自己可沒有那麼好心。
“雨丫頭是侯府是我沈家的小姐,當然是會一生康順的。”老夫人皺着眉不悅地說道,她平日裡心思伶俐,分得清輕重的,可今日看來,那眼皮子終究是太淺了。
“是啊,楚姨娘,莫說別的人,就說母親,這侯府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道老夫人最寵愛的是二小姐啊?你這般說,是不是懷疑二小姐沒了你,就不會得到善待?”裴氏憤憤不平地看向楚姨娘落井下石。
見得老夫人臉上的表情,還有剛纔老夫人的話與口氣,以及裴氏直白的話楚姨娘蒼白着臉,忙辯解道,“老夫人,侯爺,賤妾不是那個意思,二小姐是賤妾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賤妾只是……只是擔心二小姐。”
“哭哭啼啼的還有完沒完?”沈峰被楚姨娘的哭聲哭得頭痛喝了一聲,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你做了這樣的事情,還敢求情?你做這事的時候,你怎麼就不爲女兒想想?她的臉毀了,這輩子若是就這麼毀了,也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自己親手毀了女兒。”
沈峰這一番話完全一點都不顧念往日與楚姨娘一起長大的情份。
楚姨娘聽了,蒼白的臉色更是灰了幾分,止住了哭聲,無聲地流着淚。
林媽媽又是給沈清雨掐人中,又是讓丫頭給她擦臉,忙乎了一會沈清雨才低低唔了一聲,幽幽睜開了眼睛,“姨娘。”
楚姨娘見得沈清雨醒了,蒼白的臉色閃過喜色,“二小姐你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大夫馬上就來了,你別動。”
“我好的很,姨娘你不用擔心。”沈清雨搖頭。
“沒事就好。”楚姨娘哽咽道,“二小姐,這都是賤妾害了你,賤妾命如螻蟻,不值得二小姐這般惦記,以後你要孝敬長輩,尊敬長姐,愛護謙讓弟妹,還有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姨娘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沈清雨點頭。
楚姨娘含着淚不捨地看着沈清雨,似是要把她牢牢地記在心裡。
“林媽媽。”見得母女兩人生離死別,老夫人轉開了目光朝林媽媽揮了揮手。
林媽媽點頭
楚姨娘卻朝老夫人,沈峰,李芸娘磕了三個頭,無聲地走了出去。
杏白見狀,也拖着顫抖着發軟的雙腿慢慢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外面遠遠地傳來了棍棒之聲,還有杏白淒厲的痛喊聲。
聽得外面的聲音,屋裡的人都沒有說話,老夫人沉着臉,沈峰臉色也非常難看。
裴氏手捧着茶杯,臉色也頗爲沉重。
李芸娘臉色微微蒼白。
清寧臉色平靜如水,沒有任何的波瀾。
沈清雨低着頭,手緊緊地拽着膝蓋上的羅裙,身子幾乎跟着那棍棒落下的聲音而輕輕顫抖着,緊緊地咬着脣,血跡慢慢地滲了出來,卻仍是一聲都沒有吭。
丫頭婆子噤若寒蟬。
屋子裡寂寥無聲。
半響後,外面的聲音才漸漸歇了下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傳來楚姨娘的喊聲。
然後林媽媽很快就進了屋子,朝老夫人點了點頭表示外面的兩人已經煙了氣。
“那丫頭的屍身讓她家裡人領了回去,至於楚姨娘……。”老夫人道,“你安排下去,買副棺材把她葬在她爹孃的墳邊吧。”
這也算是對楚姨娘的最後一點情誼了。
老夫人說完了然後目光一一掃向屋裡的人,“今日的事,誰都不許透半句出去。”
衆人點頭。
“祖母,父親,母親。”沈清雨起身跪在了地上,說道,“雨兒想搬入修心院,想每日早上誦經,晚上抄寫佛經爲祖母,父親,母親祈福,還望祖母,父親,母親成全雨兒。”
面上覆着輕紗,纖弱的身段,低着頭淚盈於睫跪在中央,看不到她全部的面容,面紗之外露衆人眼中的膚色白得已近乎透明,紅腫的眼睛。
楚楚可憐如風雨中飄搖的花兒。
清寧不由得挑了下眉頭,這沈清雨這一步實在是走得極妙!
修心院是什麼地方?那是侯府裡的小庵堂。
她這般不哭不求不鬧地自請去那,這是以退爲進,博取得了老夫人與沈峰對她疼惜。
在七夕那晚,沈清雨嚥了那口氣沒有說什麼不得體的話,可是她今日卻是鬧出了這麼一出來,真是失敗至極了,清寧想了下,恍然,雖不知道她們母女具體是怎麼商議的,但是清寧卻是很肯定了,今日這一鬧,想來是那楚姨娘的主意。
那楚姨娘是把她自己給送上了死路。
“你的孝心,我們自是都明白的,你還是好好在桂雨苑養着,想要祈福,就在桂雨苑抄抄佛經,誦誦經也是是一樣的。”果然,老夫人立馬就駁回了沈清雨的提議。
“祖母,您就應了孫女吧,孫女除去爲祖母,父親,母親祈福外,也想爲出姨娘她做點什麼。”沈清雨擡頭看向老夫人,悲切地說道。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點頭,“那就這樣吧。”
“謝謝祖母。”沈清雨一臉感激地磕頭。
老夫人看了眼她身後的杏仁,說道,“如今你身邊只有杏仁一個人伺候了,這去修心院的事還是暫緩兩日,等挑了合適的人,你再去。”
杏白死了,這沈清雨身邊的貼身丫頭就只有杏仁一個了,自是不夠的。
“你院子裡可有提拔的人?”老夫人問道。
沈清雨想了想,懂事地搖頭,“多謝祖母厚愛,但是這事不急,慢慢來,我身邊有杏仁也夠的。”
“這倒也是,這貼身丫頭,就得慢慢挑。”裴氏點頭。
“不行!你身邊一個丫頭怎麼夠!”老夫人搖頭道。
沈清雨的貼身丫頭?
清寧擡眸看向老夫人身後的翠蘭。
雪蘭就是翠蘭的妹妹啊,如今算來應該是有十四歲了。
那吃裡扒外,賣主的雪蘭,上一世,自己從莊子上回來後,老夫人給自己的人,後來作爲陪嫁丫頭隨自己到建安侯府。
雪蘭其實一開始就是沈清雨的人呢?
還是其實是朱眉的人?
還是她隨了自己嫁入了建安侯府的那幾年裡被侯府裡的人收買了?
如今已經不得而知了。
但是清寧很肯定是,雪蘭的事,那沈清雨定是知情的,因爲那個當時,對於雪蘭的叛主,沈清雨以及她那日帶的丫頭都沒有半分的驚訝之色!
這一世把她弄到沈清雨的身邊好了,一個狠毒,一個心狠。
兩人一起狼狽爲奸,正好!
可是現在的雪蘭在哪呢?
自重生來,清寧特意注意過了,這翠蘭雪蘭姐妹兩是都在陶然居,可這麼長時間卻沒有見到過雪蘭的身影。
清寧目光望了眼翠蘭,想了想看向老夫人說道,“祖母您不用如此擔心費心了,祖母這陶然居的丫頭不都是一個個心思靈巧,手腳勤快的嗎?祖母這般疼愛二妹妹,不如割愛給二妹妹一個丫頭唄。”
李芸娘隨着清寧的目光看了一眼,點着頭與老夫人說道,“嗯,母親這裡的丫頭一個賽一個,我瞧着這翠蘭幾人就頂頂的好。”
“翠蘭幾個是母親用慣了的人,哪能隨便離了身的。”裴氏搖頭道。
“嗯,二嬸說得不錯,翠蘭幾人是祖母跟前的大丫頭,這祖母的生活起居她們最是熟悉的,這若萬一離了,祖母定是不習慣的。”清寧點頭贊同了裴氏的話。
“那——。”裴氏想了想,目光在翠蘭,翠珍,翠香,翠玉四個翠字輩的大丫頭身上掃了掃,目光在翠蘭身上頓了頓,眼眸一亮,“啊,我倒是記起來了,翠蘭有個妹妹不是也在陶然居當的三等丫頭的差?我瞧着那丫頭極是伶俐的,對了,她叫什麼名字來着?不過最近怎麼沒有見得她的人?”
見得裴氏不遺餘力地對沈清雨表達自己的一片關愛之情,又把雪蘭帶了出來,清寧嘴角含笑,不再插話。
“謝二夫人謬讚,奴婢的妹妹叫雪蘭。”翠蘭忙道。
“嗯,雪蘭倒是個機靈的,今春的時候我讓她老子娘去趟妙州,我讓跟着去了路上伺候她老子娘去了,這還真是趕巧了,她們這前幾日剛回來,翠蘭你去找她過來,若是二小姐喜歡,那她以後去桂雨苑伺候二小姐。”老夫人朝翠蘭說道。
妙州是老夫人的孃家祖籍,這翠蘭與雪蘭的老子娘雖不在老夫人眼前當差,但很得老夫人的信任,這派去妙州,自是重要的事情。
衆人心裡都瞭然。
原來如此,清寧更是恍然大悟。
“是,奴婢這就去。”翠蘭點頭,臉上卻是沒有半分的喜色。
若是往日裡,自己妹妹從三等提爲二小姐身邊的一等大丫頭,翠蘭肯定會高興的,但是,二小姐如今這樣的情況,雪蘭她的將來——恐是要毀了!
可是從來都是主子選奴才,哪輪到她們當奴婢的選主子的?
興許,這也不是一件壞事!二小姐容貌毀了,這將來的親事要費些波折,這費的時間長了,那雪蘭年紀也到了。
到時候與老夫人,二小姐求個恩典配個小廝或在外面找個老實憨厚的人,也是不錯的。
翠蘭如此想着搖了搖頭,往外走了去。
“謝謝祖母厚愛。”沈清雨道謝說道。
“就是叫過來看看人,你若不喜歡,就再挑。”老夫人道。
“嗯,這身邊人就得知根知底,貼心,還要用得順手。”裴氏點頭,“你祖母自是疼你的。”
“雨兒知曉的。”沈清雨含着熱淚,目光孺慕地看着老夫人。
祖母院子裡的人,她自然是都是認識的,這雪蘭是翠蘭的妹妹,她以往便是瞭解透徹的,
老夫人心裡的不快一掃而光,對沈清雨的很是滿意。
對生母姨娘孝順不忘生她之恩,但對她這個下令處死她姨娘的人,也沒有一絲的不滿,老夫人心裡非常的滿意。
這侯府的小姐就得如此孝順,懂禮,知進退,大方,拎得清。
可看到她臉上覆的輕紗,思及她臉上可能好不了的傷,想到她將來的親事不能爲侯府添助,了不得需要侯府的庇佑,老夫人又覺得頭痛。
見着面前沈清雨楚楚可憐,嬌弱的模樣,終是疼惜多年的孫女,老夫人心底暗歎了一聲,罷了,不能給侯府帶來好處,那就養在侯府好了,這侯府不多她一口飯。
不一會,翠蘭便返了回來,身後跟着妹妹雪蘭。
“奴婢見過老夫人,侯爺,大夫人,二夫人,大小姐,二小姐。”進了屋,雪蘭屈膝行禮。
清寧目光看向她。
藍色的裙衫,清秀的眉眼,聲音清脆。
清寧卻清楚地感覺到當日她死死地抱住自己雙腳那感覺。
那些年,雖不如玉簪一般倚重信任她,但自己對她也算好的,可她卻是如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毒蛇,在你面臨危險的時候,她伸出毒牙咬一口。
不由得清寧眼底深處便帶了一層如冰雪一般的冷意。
“起來說話。”老夫人看向沈清雨,問道,“雨丫頭,可喜歡?”
沈清雨擡頭看了看雪蘭,扭頭看向老夫人點了點頭說道,“孫女自是喜歡的,謝謝祖母。”
老夫人點頭,對雪蘭道,“那就雪蘭你以後就跟着二小姐,要盡心伺候。”
“是,老夫人,奴婢一定會用心照顧二小姐的。”來的時候,翠蘭已與說了這件,還簡單地與她分析了利弊,於是雪蘭應道。
“嗯,那你回房休息一下,這就跟着二小姐去吧。”
“是,老夫人,奴婢先行告退了。”雪蘭屈膝,又與沈清雨說道,“二小姐,奴婢這就去收拾東西。”
“你去吧。”沈清雨點頭。
“我就說得了這丫頭伶俐吧,定合二丫頭的心。”裴氏呵呵笑了起來。
說着,請來的大夫也進了屋。
老夫人忙讓大夫給沈清雨診了脈。
聽得大夫說沈清雨沒有無礙,老夫人這才放了心。
等大夫走了,沈清雨起身彎了彎膝蓋,告辭。
“大夫雖說你沒事,但是你也不能大意了。”老夫人點頭。
“是,祖母。”沈清雨道,“祖母,如今雨兒身邊添了雪蘭,雨兒這就回去收拾一番,即刻搬去修心院。”
“這般急……。”老夫人皺了皺眉頭,終是點了點頭,應了沈清雨的請求。
沈清雨含着淚謝了老夫人,行禮帶了背了包袱的雪蘭與杏仁往外走。
走到了院子裡,沈清雨頓住了腳步,院子裡已然被是收拾乾淨了,不見楚姨娘與杏白的屍首,只餘下地上的血跡以及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
沈清雨眼睛朝地上的血跡看了會,閉了閉眼把眼底的淚水壓了回去,低聲說道,“杏仁,等會你拿些銀子派人送去給杏白的家人。”
至於姨娘,她揹着謀害嫡女的罪名,自己想爲她守孝都只能找了藉口,退到那修心遠去。
“是,二小姐。”
“哎。”屋裡的老夫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揉着額頭擡眸看向李芸娘說道,“老大媳婦,你養了這麼長的時間了,這府裡的事你就接手過去吧,我如今年紀大了,愈發的精神短了,你若是顧不來,就讓老二媳婦幫襯着,讓她幫你分擔着。”
這是——
清寧擡頭看向神情透着頹色的老夫人。
上次被擋了回來,今日就當着父親與二嬸的面,與母親說,看着這語氣與架勢,這是讓母親不得拒絕啊!
這是打算把侯府撂給母親。
要吸母親的血呢。
李芸娘目光鎮定,狀若大驚地站了起來,很是內疚地朝老夫人說道,“讓母親勞累,是兒媳的不是。”
“一家人說這些見外的作甚,你身體不好,自是得安心修養的。”老夫人說道。
當日可是出了王家的事,她要回去的!
經歷了這麼多了,李芸娘是徹底熄了要重新掌管侯府中饋的心思,於是想了想,坦然地看向老夫人說道,“爲母親分憂是兒媳的職責所在,但是,母親……。”
李芸娘看了眼沈峰,又看了眼清寧,又是爲難又是傷心又是內疚地繼續說道,“這麼多年來,兒媳膝下就只有寧兒一個女兒,想來,兒媳此生怕是再難生養的,如此,侯府將來的世子必不是爲我所出,這侯府將來是要交到未來的世子夫人手裡的,兒媳打算過兩年等寧兒出閣了,兒媳打算就此在慕瀾院吃齋唸佛……所以,還請母親原諒兒媳的不孝。”
這話明明白白坦然地表達了她的態度,她不再接手侯府的事了。
老夫人臉色一沉,“胡言亂語,這將來的世子還不是你名下的嫡子,將來的世子夫人還不是你的兒媳?我就當沒有聽到過你今日說的話,瞧瞧你媳婦說的什麼話。”
老夫人說着扭頭目光看向一旁的沈峰。
沈峰看向李芸娘,說道,“夫人,你身體如今也是大好了,母親年紀大了,這大熱的天,母親若是累倒了可如何是好?你便聽了母親的,接了這府裡的事,再說你是侯府的夫人,這侯府的中饋自是應由你掌管。”
“母親,侯爺,我心意已決。”李芸娘目光堅決,毫不退讓。
“你……。”老夫人氣着指着李芸娘說道,“忤逆不孝!”
“母親。”沈峰忙倒了一杯茶給老夫人,擡頭看向李芸娘不虞道,“瞧你把母親氣成啥樣了?母親年紀大了,你順着點不行嗎?說什麼再難生養的話,不管是不是你所出,那將來的世子,母親說的極是,那還不是你膝下的嫡子?你不用有顧慮這麼多,只要有人誕了兒子,便會抱養在你的膝下,你親手養着,還不是與你親厚?”
“母親,息怒。”裴氏忙起身走到了老夫人的身後,輕輕地慢慢給她順氣。
“侯爺,人心隔肚皮。”李芸娘搖頭否決了,又道,“還有院子裡那姨娘生的兒子,出身終是不妥。”
“眉兒如今有身孕,出身官家,我瞧得就是極好的。”沈峰道。
“父親,朱姨娘若是能生個弟弟,那母親自然是高興萬分的,可是……”清寧帶着笑容,皺了皺眉頭,“可是萬一是妹妹呢?”
兒子!
想得美!
至於那幾年後的兒子,父親這般貪新喜美色的性子,今世不同前世,朱眉如今是一個沒了孃家的姨娘,那弟弟還不定是從誰的肚子裡出來。
李芸娘嘆了口氣,點頭,“侯爺說的沒錯,朱姨娘自是好的,但寧兒說的也不無道理。”
是啊,這還沒有生下來呢!
萬一是女兒呢?一心想要兒子的沈峰也有些泄氣。
李芸娘目光看向站在老夫人身後給老夫人順氣的裴氏,說道,“母親,侯爺,這姨娘生的兒子,終是有些上不得檯面,將來侯府交到了他的手裡,可能會受人排擠,我瞧得弟妹的兩個兒子是千般的好,侯爺與二叔是一母同胞,弟妹又出身名門,母親,侯爺,不如——。”
裴氏聽得李芸孃的話,雙眼直放光。
李芸娘看了眼裴氏,繼續說道,“再過個幾年,若情況還是如此,不如就過繼一個吧。”
沈峰雖臉上不喜,但是也沒有說否認的話,畢竟若再過幾年,他膝下再無子,那過繼是勢在必行。
二弟沈幀膝下有三個兒子,與沈清韻雙生的沈清鈺,今年十一歲,排行老五,還有沈清晢剛滿四歲排行老七,兩個都是裴氏所出的嫡子,還有一個是楊姨娘所出,排行在第六的沈清輝。
若過繼,沈峰微一思量,那剛滿四歲的老七沈清晢最是合適,而且還是嫡出,身份也尊貴。
老夫人皺着眉頭,沉思了起來。
李芸娘看着裴氏笑了笑,與老夫人說道,“如此,這侯府的中饋不如就讓二弟妹打理,等將來事定了,世子成了親,二弟妹再交給世子夫人手裡便是了,只是,要辛苦二弟妹了。”
“不辛苦,不辛苦。”裴氏欣喜若狂地擺手表態。
瞧得裴氏如此,老夫人氣得怒氣上涌,低聲咳了一聲。
裴氏忙收斂了臉上欣喜的神色,忙推拒說道,“能爲母親大嫂分憂我樂意至極,但是大嫂,這掌家我是萬萬不能的,這別人知道了,還不笑話咱們侯府沒規矩嗎?”
“這很多世家,當家的夫人身體不好,自然也是其餘的夫人掌家的,二弟妹你心思手巧,辦事又妥當,待人又寬厚,你就不要謙虛了。”李芸娘笑着誇讚了裴氏一番、
裴氏聽了剛褪下的笑容立馬就爬回到了臉上,“哪裡,哪裡,大嫂謬讚了。”
兩個兒媳一來一往,瞧得裴氏這沾沾自喜的模樣,老夫人氣得臉黑了,看向兩人說道,“老大媳婦你也別說什麼吃齋唸佛的話,好好地調養身體,你既是下了決定,我也就不勉強你了,但這吃齋唸佛的話,你也別再說了,我這把老骨頭還是能管幾年的。”
裴氏見得老夫人的態度,立馬說道,“母親,您年紀大了,怎麼能如此操勞?這不是讓外面的人罵我們做兒女的不孝嗎?”
“就這麼定了,你大嫂身子骨嬌弱,就好生養着,好好養幾年,調理好了身子,興許就能傳出好消息,你還是照常從旁幫我分擔着一部分事。”老夫人瞪了眼裴氏,沉聲說道。
讓裴氏掌了這侯府的中饋?
這段日子不過是讓她分擔了處理一些事情,她都想着法子千方百計地從中撈油水,這侯府到了她的手裡,本就是入不敷出的侯府,還不得讓她挖空了?
這目光短淺,眼皮子淺的。
李芸娘那麼多的嫁妝,這將來她過繼了一個兒子到了大房,李芸娘掌着這侯府的中饋,本就是侄子,等成了兒子,自然感情就更親厚了,李芸娘難道還不籌謀一二?
這好處,將來還不是她兒子的?
可李芸娘攤手不管,看樣子是打定了主意鐵了心要把東西都留給唯一所出的女兒了。
如今這入不敷出的侯府,到時候,到了孫子的手裡,還不更加頭痛?
裴氏張了張嘴,見得老夫人陰沉的臉,把話都吞了回去。
“如此也好,芸娘正好好好養養身體。”沈峰聽得了老夫人的話,目光也乍然一亮看向李芸娘平坦的小腹。
若能有嫡子,自是最好不過的。
不過——
沈峰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老夫人。
“多謝母親疼惜。”李芸娘笑着道謝,如此,至少這幾年這個話題都不會再提起,至於幾年之後,那時候女兒都出閣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更加沒有理由接手了。
清寧心底百轉千回,母親的話她很明白了,母親這是下了決心,等自己成了親便打算吃齋禮佛了。
但是——
清寧看着李芸娘端麗的容顏,心如針扎。
這段時間,母親被接二連三的事情所傷,爲了自己,她堅強了起來,可是同時那顆三十不到心,也如死水了。
“放寬心,好生調養着,回頭再找幾個大夫來給你探探脈,雜事你都別操心。”老夫人囑咐了一句。
“是,母親。”李芸娘點頭,帶了清寧告辭,裴氏也跟着告辭離開。
等她們走了,沈峰這才把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母親,芸娘既是不想管事,她既是那麼說了,心裡也就是那麼想的,你就把事情交給弟妹處理便是了,您也享享福,可你爲何硬要把這侯府交到芸孃的手裡。”
老夫人長長呼了一口氣,給了林媽媽一個眼色,林媽媽立即領會地進了裡屋捧了本賬冊出來呈給了沈峰。
“你自己看看。”
沈峰疑惑地接了賬冊,低頭看了去,一看嚇了一跳,擡頭看向老夫人,“怎麼會這樣?”
“這就是侯府如今的狀況。”老夫人道。
沈峰又翻開了幾頁,不敢置信地說道,“這怎麼可能?不過,我瞧着這賬面上公中的收入倒沒有可疑之處,可是這支出怎麼會……?這些年都好好的,難道最近支出多了許多嗎?”
“不是有變化,而是這些年,都是你媳婦自掏腰包在填着這府裡的支出。”老夫人實話實說道。
沈峰臉色錯愕地一窘。
他自是從來都不過問這府裡的瑣事,只他沒有想到的時候,侯府竟會到了這個地步。
“到底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也別聽了風就是雨,對她好點。”老夫人說道。
沈峰考慮了一會,點頭道,“我明白了,母親放心,我會與她好好談談的。”
“那兩人,你好生處理了,可不要讓牠們嚼府裡的舌根。”
“是,母親。”
從陶然居出來,沈峰臉上有着從未有過的凝重,吩咐了親隨去處理那兩個混混之後,這才擡腳去了慕瀾院。
李芸娘正坐站在廊下吩咐秋佩事情。
頭髮挽了個簡單的髮髻,用一根瑩潤白玉簪固着,一身淺黃色常服,簡單淡雅中透着華美之感,李芸娘笑容溫柔地站在廊下,嫺靜端莊中透着明媚。
陽光,拂過的微風,院子裡的盛開的花,垂下的樹枝,雨後滴翠的綠葉,廊下的佳人如入了畫一般美麗,令人移不開目光。
沈峰不覺得頓住了腳步,定定地看着李芸娘。
李芸娘擡頭,見得定定看着自己的沈峰,屈膝,“侯爺。”
“嗯。”沈峰迴了神,往屋裡走去。
李芸娘跟了進去。
兩人面對着坐了下來,等丫頭上了茶,沈峰朝秋佩等人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秋佩幾個腳步沒有動,目光看向李芸娘,見李芸娘輕輕點了點頭,這才都躬身退了出去。
沈峰歉意地看向李芸娘說道,“芸娘,對不住,今日是我一時情急,對你與寧兒口不擇言了。”
“侯爺言重,妾身擔當不起。”李芸娘忙起身。
“坐着吧,今日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到,讓你們母女受委屈了。”沈峰忙伸手按着她回了座位,“我其實是本也是爲了寧兒好,不想把事情鬧開了,我是沒有想到……。”
沈峰內疚地看向李芸娘道,“芸娘,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事情查清楚就好,更何況還見了血,死了人。”李芸娘心裡嗤之以鼻,面上卻沒表露淡淡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侯爺,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了,不要再提了。”
再也不會了?
早年,他納一個美人的時候,便是會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說,是最後一個,再也不會了,可是還不照樣往房裡納了一個又一個?
“是我惹你生氣了,是我不對,爲夫這給你賠禮了。”沈峰起身朝李芸娘作揖說道。
“侯爺,使不得。”李芸娘驚道。
沈峰坐了回去,和氣地與李芸娘說道,“可是,你不能連帶着也生了母親的氣,母親這麼大的年紀了,等過些日子,你就把母親的事接了過來吧!”
“侯爺,妾身不是生氣。”李芸娘正了臉色。
“瞧你,還不是生氣。”沈峰笑着道,“不過母親既然這麼說了,你也就好好休息休息不過母親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可得要幫把手。”
這她是侯夫人,是自己的妻子,這打理侯府的庶務是她的職責所在,她是自己的妻子,與自己與榮共焉,侯府如今境況不好,她拿銀錢出來貼補是應當的。
就差直接開口要銀錢了!李芸娘卻是笑道,“侯爺您可真會開玩笑,母親打理庶務最是有經驗,哪能輪得上我幫忙?”
話沒說到一處去,可沈峰又開不了那口直接了當地說,於是只好暫且放下,笑着說道,“剛母親說的也是有理的,你這些年要打理這偌大的侯府,想來是累着了的,就好好調養調養身體。”
說着目光灼熱地看向李芸娘,並是伸出了手往李芸孃的手覆去。
李芸娘瞧得他的目光,心裡便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不着痕跡地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笑着道,“妾身謝過母親與侯爺的厚愛了。”
“芸娘!”沈峰抵啞地呢喃了一聲,目光如灼地看着李芸娘端麗的臉容上,喉結上下滑動了下,“芸娘,給我生個兒子可好?”
李芸娘眉頭一皺,眼底閃過一絲不喜,臉色暈紅了起來,“侯爺,瞧您說的,大白天的。”
“夫妻敦倫天經地義。”沈峰不以爲意地道,見着李芸娘臉上那層淡淡的紅暈,如塗了最好的胭脂一般,說不出的豔麗動人,更是身心難捺,眼裡的慾火更加旺盛了起來,“這院子的人,誰若是敢亂嚼舌根,就拔了那舌根便是。”
“侯爺!”李芸娘蹙起了眉頭,臉上的不悅之情不溢於言表。
沈峰只當她是害羞,伸手拉住了李芸孃的手,“芸娘,我有多久沒有來你房裡了?你是不是生氣了?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一定好好待你,你不要與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姨娘們捏酸吃醋,她們不過是些玩意而已。”
“侯爺誤會了,妾身哪會這般小肚子氣,吃她們的醋。”李芸娘蹙着眉頭,道。
“芸娘最是賢良大度,我心裡都知道的。”沈峰摩挲着李芸孃的手指,乾脆起身坐到了李芸孃的旁邊笑着道。
“這是妾身應該的。”李芸娘手往回抽,臉色垮了下去,正色地看向沈峰道,“侯爺。”
沈峰完全無視她的目光,一放一鬆地逗捉着她往回抽的手,臉色很是愉悅。
逗弄之間,把李芸娘面前的茶杯給弄倒了。
李芸娘驚呼了一聲,茶杯沿着沈峰的大腿摔到了地上摔成了四分五裂。
“侯爺,夫人怎麼了?”守在門外的秋佩等人聽得響聲,推開門涌了進來。
“沒事,不小心灑了茶而已。”李芸娘說了一句,看着站在面前被茶水撒了一褲襠的沈峰,忙抽出了帕子,道,“侯爺,你有沒有?都是妾身不小心。”
秋佩等人忙低頭收拾。
沈峰伸手拿了李芸娘手裡的帕子說來,自己擦了擦,搖頭,“沒事。”
心裡卻是呼了一口氣,幸得夏天,這上的茶是溫熱的。
“侯爺,妾身這就給您去找衣服。”李芸娘說道,並讓秋佩去準備水。
如此一鬧,沈峰沒了興致,換好了衣服坐了一會,便離開了慕瀾院。
雖老夫人下了明令,但是楚姨娘的事還是透了出去,同時沈清雨臉上可能會留下疤痕的事也傳了出去。
京城的人唏噓之餘,對沈清雨也涌了幾許同情。
還傳出了謠言,這楚姨娘是知曉了女兒的心思,所以纔想出了這樣的毒計,可不想,惡果卻讓自己的女兒給吃了。
一傳一傳,想到前面的傳聞,世人更加確信沈家二小姐與建安侯府的世子真心相愛的事來。
清寧聽了哈哈大笑,衆口鑠金可真是厲害。
老夫人盛怒,查來查去卻是那混混露的口風。
然混混已被沈峰遠遠地打發去了,老夫人也只好作罷。
興寧侯府盛名滿城。
世家各夫人不禁就揣摩着,這侯府接二連三地傳出這醜聞,恐那皇后娘娘怕會遷怒建安侯府與興寧侯府,雖然皇后娘娘待興寧侯夫人好。
但這與宋世子相愛的事,也是興寧侯府的二小姐。
聽得滿京城傳得神乎其神的謠言,老夫人也擔心了起來。
到了八月的時候,皇后娘娘派了宮女到了興寧侯府傳話,說久沒見到李芸娘與清寧,甚爲想念,讓她們母女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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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大豺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