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衛洺一個月之後再來複診,已經是九月底了,從內屋裡出來到了院子裡,衛洺發現林家五小姐翹首以盼的等着自己,忽然間一個月前微妙的心情又涌上來了,沒等他開口,林清苒甜笑着看着他,“衛叔,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衛洺跟着她去了落櫻院的小書房裡,林清苒拿出一本書,翻開來好奇的問他,“衛叔,我在書上看到,紅糖水可以補中益氣,蜂蜜能潤燥止痛,那紅糖蜂蜜水一起服用,我娘生弟弟的時候,是不是可以少痛一些。”
衛洺愣了愣,一下明白了她纏着自己又醫書又問問題是爲了什麼,看她的眼神裡多了幾抹寬慰,“你看這些,是想讓你娘順利生孩子?”
林清苒點點頭,“是啊,衛叔,您說,要是娘生的時候喝一些,痛的沒這麼厲害了,是不是就能可以很快把弟弟生下來。”林清苒着重地咬着蜂蜜能止痛這一點,翻了一個多月的醫書,好歹是讓她找到了。
“丫頭,這點止痛,比起你娘生你時候的痛,差的可不是一丁半點。”衛洺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髮,真是個貼心的孩子啊,才這麼大,就知道關心自己孃親。
就算知道這止痛的效果沒這麼好,林清苒也要試一試,講道理肯定是行不通的,於是林清苒開始裝可憐。
林清苒委委屈屈的看着他,努力讓自己顯得很可憐,小手揪着衣服,“衛叔,那你說,娘能不能喝啊?這明明寫着這個能止痛的,怎麼會沒用。”說着,憋了兩滴眼淚下來。
衛洺失措了,他家裡就兩個小子,沒有女兒,眼前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就這麼看着自已,眼裡滿是不置信,衛洺覺得自己剛剛是犯了多大的錯,打擊到了人家想替她孃親分憂的心,否定了她這麼努力才找來的結果。
“衛叔,你是太醫,你一定知道的娘能不能喝,要是可以的話,把這個給娘喝了,她生弟弟的時候就沒這麼痛了,是不是。”林清苒繼續努力,打的就是他一個大人不好意思再否定自己一個孩子的話,擊碎夢想什麼的,都是壞人啊。
果然,衛洺點了點頭,“你不哭,衛叔剛纔說錯了,清苒真聰明,我都不知道的,讓你找到了,你娘懷胎穩妥,不是不能喝。”
林清苒張大淚眼迷濛的雙眼看着他,委屈問,“真的麼?”
“真的,衛叔怎麼會騙你。”衛洺哄着她,心想着,先安慰過去了啊,再打擊她,讓林文錫知道了,還以爲他欺負他閨女。
可林清苒哪裡會給他這矇混過關的機會,繼而問道,“既然衛叔覺得苒兒說的是對的,那衛叔什麼時候告訴娘,讓她生弟弟的時候喝這個。”
衛洺沉默了一下,林清苒這淚水又給涌上來了,指控道,“衛叔你想騙我。”
“衛叔怎麼會騙你呢。”衛洺此刻心裡不知道有多複雜,他有種自己被下套了的感覺,可看着對面坐着的小姑娘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又覺得是想太多了,六歲的孩子能給自己下什麼套呢,她就是堅持認爲那東西對林夫人的生產有幫助。
以林夫人的身體狀況是能喝,既然如此,衛洺想了想,還是得順了一個孩子的心啊,起碼得哄住不是。
於是衛洺保證道,“衛叔不會騙你,衛叔會和你娘說的。”
“真的?”
“真的。”
林清苒破涕爲笑,再度說了一句,“那衛叔下次來了別忘記說,忘記了的話,苒兒會提醒您的。”
“......”衛洺的腦海裡就冒過‘小鬼’兩個字,這丫頭,太難纏了...
林清苒真的是說到做到,九月到十一月,衛洺三次複診,林清苒都跟在他身後不斷的問,衛叔您說了沒;衛叔您怎麼和娘說的;衛叔,您說了我娘信不信。
衛洺他是和林夫人說起過,因爲這丫頭不斷的提醒他,他都和林夫人提醒了好兩回了,關鍵他還得顧及小姑娘幼小的心靈,不能讓她覺得,他純粹當她是開玩笑的,所以沒有和林夫人說這是她女兒翻了一個多月醫書得來的結論。
不過衛洺和林文錫說起了此事。
林文錫聽了後卻在那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問,“我們家小五是不是很聰明!”都能從醫術中看出來什麼療效,還能結合起來,真的是他林文錫的女兒,有出息!
衛洺白了他一眼,爹是個難纏的角,生的閨女也這麼難纏,他家夫人還想和林家結親麼,衛洺現在想想,還是算了,他家那兩個憨小子,怕是完全鎮不住林家的丫頭啊。
“你說你家小五,是不是太早慧了!”衛洺看他得意成這樣,忍不住說道,“白家那小姑娘出生的時候,白老侯爺說的她多聰明,我看還不如你家小五。”
“你拿白恆鎮的孫女和我林文錫的女兒比。”林文錫哼了一聲,“他孫女將來可是要進宮的人,尊貴的很,我們家小五低調着呢,當我是他白恆鎮麼,三歲會背詩就恨不得全天下知道,我們家小五六歲的時候三句詩就把迎親的人都給難倒在外了,我都沒宣揚。”
這還不叫炫耀,這還不叫宣揚麼。
衛洺看着他臉上那完全遮蓋不住的狂妄和驕傲,眼角一抽,朝中上下誰不知道林大學士就是個不羈的文人啊。
別的人家有才學的,好歹內斂低調,樣子總要裝的,清心寡慾也得擺的好看,家中孩子多了,顯得多縱慾。
他林文錫呢,逢人秀夫妻恩愛不說,這一胎雙生算下來,他都是九個孩子的爹了,清心寡慾在他眼裡那都是浮雲,內斂是內斂的,不捨得把妻子孩子給別人看,其餘的麼...
偏生皇上就吃他這套,覺得他真性情,別人還都效仿不來,臉皮沒他厚。
衛洺感覺大把大把的無力,和他做朋友久了,顯得自己某些時候也不太正常。
不過該關心的還是關心着,“你就算沒宣揚,還是有人替你說。”別看林文錫沒有世家底子,自己當官將來起不了什麼風浪,和他熟的,知道他爲人的,就清楚這林文錫,本事大着呢,別人以爲他只是小樹叉沒力道,人家是大樹樁好不好。
“說就說了,他們也就只能說說而已。”林文錫拍拍他肩膀,“小五的這事兒辛苦你了,那孩子性子擰的很,這麼認定着,我也不想讓她太失望,等她長大了自己就會知道。”還是個孩子,那就多保留一些孩子該有的夢想和堅持,做父母沒有必要老是打擊她,告訴她什麼纔是事實,什麼纔是真理。
衛洺笑了,“我有數,不用送了,我這就回去。”到了大門口,林文錫目送他上了馬車,折回落櫻院,陸氏正吩咐着王媽媽去準備臨盆的事,如今已經十一月了,算着日子應該是十二月才生,可她的身子已經沉的不好走路,陸氏怕隨時都有可能早產,讓王媽媽早些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看到林文錫進來,陸氏對他笑了笑,“衛太醫走了?”
“嗯,送他到了門口。”林文錫到她身旁坐下,給她按了按腿,六個多月的時候腿就開始腫了,每天睡在一塊,夜裡他都有替她按。
“等着兩個孩子生下來,得好好謝謝衛太醫,”陸氏摸了摸大肚子,林文錫點頭,“好,到時候給他送一份厚禮。”
陸氏靠在他身上,讓他按着舒服一些了,拍拍他的手臂,“小五怎麼就忽然要看醫書了,都好幾個月了,問了那丫頭也不說。”
林文錫笑了,感慨道,“婷兒,我們有貼心寶啊。”把林清苒先問他要書,後來問衛洺要書又替問題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林文錫看她這錯愕的神情,捏住她的手,“既然她不肯說,咱們就裝作不知道,她想你好,擔心你,咱們也不能駁了她的好意。”
林文錫並沒有提那紅糖蜂蜜水也是女兒的主意,而是說了女兒爲了她能安穩生下孩子,看了不少書,還去問衛洺。
陸氏頓了頓,繼而臉上一抹欣慰,看了一眼丈夫,眼底有感動,“是啊,我們有貼心寶。”...
十一月底的時候,洛都城已經是是深秋,陸氏的狀況都好,林家上下已經嚴陣以待。
大伯母採買夠了大堂哥明年開春成親要準備的東西,又要準備過年的事,早兩天先回去了。
清暉院那,劉氏一天好幾個時辰的在拜菩薩祈福,希望兒媳婦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十二月初的一個早上剛剛吃過了早飯,陸氏的羊水忽然破了。
落櫻院上下忙了起來,林清苒一早知道娘那要生了,扒了幾口飯跑到了落櫻院,怕給人添麻煩,留在了七妹妹的屋子裡,等的有些坐立不安。
小七還不懂事,見姐姐這麼緊張,外頭又進進出出這麼多人,想出去看看,林清苒抱着她陪她玩,過了沒多久,二姐姐她們也趕過來了。
後來祖母也過來了,這邊小屋子裡坐滿了人,一家人守在這,都等着隔壁那的消息。
過了許久,趴在窗臺上的小七忽然伸手指了指屋外,回頭對大家說,“白白。”
林清苒轉過頭去看,下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