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回思以往,感慨萬千,此時站在這泰山山頂,迎風獵獵,便等待着與東方不敗決一死戰。
他手中長劍,長三尺七寸,鋒銳無匹,明耀熾烈,自得此劍之後,便從未有一物不曾斬斷。
一直以來,長白劍伴隨着他,會過了天下無數高手,而在這長劍之中,更隱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慢慢擡起長劍,斜指西南,使出個華山劍法的起手式:有鳳來儀。感覺此劍便如同右臂那般與他渾然一體,長風掠過,他的髮絲輕輕飄起,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豪氣,充塞‘胸’臆。
長白劍上散發着一種莫名的炙烈光亮,猶如星辰般璀璨,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只覺得這長劍漸漸從大睡之中甦醒了一般,似乎與他微微有些心意相通。
他略一提氣,強行壓抑住體內傷痛,將紫霞神功催動至第八重境界,頓時一股內息緩緩自丹田內流轉開來,綿綿密密,生生不息。
他眼角略微看着那一衫紫衣之人,只要她稍微一動,便要立刻使出最爲‘激’昂壯麗的劍法,與其一奪這劍與氣的最高境界,究竟誰纔是無敵之道。
東方不敗略微等待片刻,便道:“你休息好了?”
齊御風道:“是。”
東方不敗緩緩擡頭,雙目澄澈,月眉星眸盯住了他,突然身形一動,衣袂飄飛,便如同一團紫墨突然入水化開了一般,將周圍浸染開來。
齊御風陡然覺得面前似乎突然出現了一副水墨丹青,寫意揮灑。氣韻靈動,其中筆情墨韻。便如同一副山水‘花’鳥一般,超凡脫俗。而其中意境空靈,山水林石、‘花’鳥魚蟲,無不栩栩如生。
他將長劍一抖,護住身前要‘穴’,心道:“拼了這許多時候,也不知過了多少招,她居然還有這等功夫未使,當真深不可測。”
陡然間,那似乎在水中化開紫墨水突然一收。復而聚集在了一處,便如同一朵爭奇鬥‘豔’的‘花’蕾突然閉合了一般,從絢爛多姿變得‘陰’風陣陣,氣韻雖依舊靈動,意蘊卻變得矩度森嚴了起來,東方不敗身上衣衫所有的線條都似乎爲之一閉,凜然化爲一支長箭,如矢應機,暴然‘射’出。當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
齊御風見此招數神采飛逸、一動一靜,法度嚴謹,不由得心中爲之一讚。隨即長劍橫翔捷出,也在電光火石之間接連刺出三劍。
兩人如此跌宕起伏,再一次戰在一處。只見東方不敗武功‘花’顏秀麗,嫺雅超脫。而齊御風招數恣意流暢,絕無破綻。用的全是劍宗一‘門’用意不用勁的絕招,長劍所至,只以鋒刃所向,對準了東方不敗,決不讓她趁機再磕飛自己的長劍。
這一番他出招並不迅捷,但所攻的部位卻都是妙到巔毫,攻擊守禦,揮灑如意,全是‘精’微奧妙之極的劍法。衆人瞧得他戰到如此境地,劍法上的神妙招數卻始終層出不窮,變幻無方,不由得都目爲之眩,無不暗暗喝彩。
桃谷六仙原本大話說的滿滿,以救世主之姿凌空飛入,此時見到兩人這般武功,不由得也是目瞪口呆,便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齊御風此時生死繫於一線,頭腦中異常清明,往往東方不敗下招未曾使出之際,便已能看出她即將攻向之處,頭腦中種種繁複神奇的拆法,便滾滾而出,絕不重複的一一閃現。
令狐沖見到這般劍術,儘管看得早已麻木不仁,卻不由得依然嘆息了一聲,心道齊師弟這人天‘性’聰敏,內心純淨,雖然記‘性’不如自己,悟‘性’卻是奇佳,這“獨孤九劍”雖然自己也有所得,但想練到這般境地,卻是千難萬難,終一世也未必可得。
兩人如風雷電閃,瞬間便‘交’手了五六十招,儘管拼鬥的‘激’烈異常,但雙方卻無半點軀體相碰,只是在寸釐之間,爭奪不休。
衆人都知道,憑藉着齊御風長劍之利、東方不敗的內功之強,倘若兩人近身纏鬥之時,衣襟飄帶碰上對方身軀半點,這場曠世之戰,便即有了分曉。
齊御風越鬥越疾,長劍落落,氣勢雄峻,劍光稠密遒勁,想以此之道,‘逼’迫東方不敗降下速來,可不過三招,陡然間他‘胸’口一陣發悶,嗓子一癢,不由得輕輕地咳了一聲。
這一聲輕咳,在場的高手無不陡然一驚,知道這般較量,便是半點瑕疵,也可能導致萬劫不復之局。東方不敗耳目靈敏,自然聽得更爲真切,當即她順勢變招,凌空一掌,便朝着齊御風頂‘門’擊來。
這等劈空掌法,原本她也使過幾次,只是齊御風長劍圓轉,有太極之意,每次都能將她勁力輕輕卸開;或者乾脆以長劍之鋒,劈風斬影,硬生生將氣勁斬斷,是以都徒勞無功,但這一次他體內真氣不純之際,這雷霆一擊,任憑他長劍舞得再巧,也難免身受重傷。
齊御風心中也陡然一驚,急忙變招,只見他長劍下垂,突然立在地上,隨之劍如滿月彎弓,身似一條灰箭,猛然借力‘蕩’出,身形暴退之際,還不忘長劍上挑,一點一劃,卻刺向東方不敗的手掌。
他這一招儘管趨退得當,步伍嚴整,但畢竟體內之傷已然壓抑不住,逐漸蔓延開來,是以出招之際,時見缺略,意周而劍不周,終算上略有缺憾。
他‘蕩’開一丈之遠,身形一凝,猛然手上抖一朵劍‘花’,斜斜刺出,擺了個“上步摘星”的起手式,但隨即便覺得體內似乎接連有什麼東西爆裂開來,疼痛難忍,不由得爲之一嘔,一連吐出幾口鮮血。
那鮮血帶着唾液,染透了衣襟,粘粘糊糊地十分難受,齊御風頭暈眼‘花’。四肢無力,身形隨之一軟。便不由得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面前砂石之上,俱是自己的鮮血。其中黑中帶紫,顯然已然受了不輕的內傷,知道方纔那一掌的掌風,自己畢竟還是未能躲了過去,當即不由得心中一嘆,苦笑道:“我在家好吃好喝,有人伺候,這般拼命,真不知爲了什麼。”
東方不敗步步生蓮。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你若再不投降,三招之內,必將死於我的掌下。”
齊御風此時覺得‘胸’口便如同被重錘敲過一般,疼痛‘欲’裂,手腳微顫,幾乎便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是沒有,但他卻只搖搖頭道:“這些人對我有傳藝之德,知遇之恩。我絕不許你殺了他們。”
東方不敗嘆息道:“傻子,你方纔傷了我一隻手掌,今日這些人我已然允諾他們離開了。”
齊御風頭腦恍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當即不由得笑道:“是麼?噢,可是你想要稱霸這天下有什麼好,不如跟着我們回去。做個華山派壓寨夫人如何?”他先前通過兩人對答,便已然猜出兩人關係。是以心中一鬆,不由得調侃了一聲。
東方不敗臉上凜然變‘色’。咬牙切齒道:“小子,你找死!”說罷長袖一轉,如一朵紫蓮飛動,便朝着齊御風襲來。
齊御風咬緊牙關,心中後悔不迭,但此等生死關頭,他突然感覺小腹之中一股暖氣升騰,流經四肢百骸,瞬間便有了一股力氣,當即長劍揮灑,舒展秀逸,劃了一條弧線,便朝着她掌心刺去。
東方不敗見他重傷之餘,劍法依然使得有模有樣,矩度森嚴,凜不可犯,心中不由得一陣疑‘惑’,當即故伎重施,身形一閃,退了開來。
齊御風這般猛攻,突然覺得肋下卻又是隱隱生疼,渾身力氣宛如‘抽’絲一般一點一滴的流逝,可他總覺得今日之戰,模模糊糊之中似乎抓住了點什麼,卻又看不真切,便唯恐錯過今日,便永世不可得,是以雖有‘性’命之憂,卻也想要一戰到底。
正當此時,突然間一陣颯然風起,飛沙走石,地上塵土飛揚,漫天遍野,天‘色’‘陰’沉,直如末法降臨,東方不敗秀眉一皺,轉頭看去,但卻見煙塵橫天,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只覺得‘陰’霾四起,竟似自己也未必能有的神通。
她有神功護身,自然片塵不染,但遠遠幾丈之外,卻又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了。
齊御風也是納悶,勉力施展長劍,左旋右‘抽’,以防偷襲,心底卻也一陣納悶,心道這時候風沙便已如此厲害,都襲到山東境內了?難道是沒有三北防護林的緣故?
兩人細細聽之,只聽的幾人得意非凡,不斷大呼小叫,吆喝來去,似乎在說着什麼,但具體卻夾纏不清,聽不真切。
齊御風聽得那幾人說話,明明便是桃谷六仙,心中不由得陡然一動,心道:“莫非是那隻金雕……?”他尚未想透,只聽的颼颼之聲,一陣罡風席捲,他腳下一個不穩,便跌了一個跟頭。
倒在地上,他只覺得昏昏沉沉,頭疼‘欲’裂,彷彿連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他凝神片刻,強打‘精’神,睜眼之時,卻發現自己原來倒在了一塊大石之上,便是連腦袋都摔得破了。
正自懊惱之際,突然聽得一聲嬌吒道:“鯤鵬罡氣,世上當真有此神通?”
他擡眼一看,卻見原來那金雕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欺上前來,與東方不敗打在了一處,那畜生剛烈勇猛,雙翅飛揚,利爪如鉤、不斷翻騰捲起,迅猛迴旋,場面煞是壯觀。
而東方不敗身形飄飄,風致翩然,一起一落,兩人正纏鬥不已。
齊御風乍在身邊見到如此豪壯的打鬥,不由得一呆,只見那金鵬長翅如雲,真有一番“絕雲氣,負青天”的氣概,而呼扇之際,若垂天之雲、若遮天之影,如風嘯雨哭,當真煌煌然壯於天地之間。
東方不敗運轉神功,凝神以對,一連施重手拍了這大鳥腦袋幾下,可這大鬧似乎渾然不覺,長喙如電,一撲一啄,便朝着她身上啄來,同時翅如長劍,颳起一陣疾風,吹到她吹彈可破的臉上,也是一陣生疼。
東方不敗怒極,當即運轉內勁。接連擊下,使得全是內家真力。那金雕卻似乎依仗着皮羽結實,也不躲避。依舊閃電般不斷進擊。
東方不敗見它力大,也不敢硬接,當即身形飄忽不定,不斷閃躲,並不與它近身而鬥,而是在兩丈之外連番走動,同時乘隙進擊,乍一看似乎是閒庭漫步,好不瀟灑。但任憑那金雕速度再快,卻也只是一次次將地上砂石劈出火星,一次次擊空。
這大雕身形巨大,面對着小巧玲瓏的東方不敗便有所不逮,此時雖然它幾番無功,憤怒到了極點,卻也拿她毫無辦法,只能不斷施展神力,鼓‘蕩’雙翅。將一條如利刃般的長嘴發揮到了極限。
東方不敗與它鬥了半天,心境漸漸平和,遂生出降服之念,便並不刻意傷它。只是遊鬥,但她趨退之際,猶如鬼魅神靈。那大雕再鬥一會兒,發現已不能勝。便轉轉眼珠,生了逃遁之心。
只見它展開雙羽。雙翅各自暴長,雙翼一拍,便要藉着一股旋風直上高空。
東方不敗哪裡肯依,當即足下一頓,飛‘射’如空,凌空一轉,便站到了大雕頭上。
那大雕轉轉眼珠,似乎十分爲難,它體態龐大,身子靈巧,但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自己頭頂之上,無奈之下,它急忙低下頭顱,大步急邁,便朝着東方不敗所壘的石柱撞去。
這一下雖然它效仿上古共工之舉,猛志可嘉,但東方不敗又豈能被一隻禽鳥的智慧所欺,只見她抿嘴一笑,舒展超逸,輕輕一抖長袖,隨風旋舞,便將崩裂的石塊推開,另外一隻手擒住它後腦的一根翎‘毛’,穩住了身子。
這金雕埋頭急奔,復而撞上石柱,其間多踏中了無數武林人士,其中日月神教以及正教人士俱有不少,而這‘亂’石飛空,更是砸死了許多豪傑之士,其中這具體是它一頭撞飛還是東方不敗信手拂走的,便是也數不清了。
一時間山上哭爹喊娘,哇哇大叫之人俱有不少,其間鮮血橫流,腦漿遍地,直如地獄修羅。
大雕見一計不成,遂轉動腦袋,如同被‘波’‘浪’鼓一般,想將頭上之人摔掉,與此同時,六道身影齊齊上撲,便朝着東方不敗襲來。
桃根仙頭上被一塊石屑所傷,雖然受傷不重,卻也怒髮衝冠,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喊道:“兄弟們,將這‘女’人撕了!”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算準了時機,見着六人齊至,身在空中之際,長袖一擺,如同一條生龍活現,勁風吹至,便將這六人彈開。
大雕跌跌撞撞,不斷奔走,只見它一時翻轉身子,一時揮舞長翅在頭頂掠過,如發瘋中魔,踩踏裂石,但東方不敗始終氣定神閒,安安穩穩,沒叫它顛了下來。
那大雕狂奔‘亂’走,幾次想要跳下山崖,竟是‘精’神愈來愈是旺盛,但每次它奔到山邊之時,東方不敗便拔下它一根翎‘毛’,令它全身一顫,痛不‘欲’生,
四面之人包括桃谷六仙在內,都嚇得呆了,從未想過人力居然如此神奇,能在這靈獸身前還佔得上風,桃谷六仙雖然不斷大聲叫嚷,但卻也不敢再次上前進襲。
東方不敗童心乍起,始終全身貫注貼在它頭腦之上,雙足涌泉發力,便如同膠水黏住了一般,隨着大雕高低起伏,始終‘波’瀾不驚,饒是如此,這大雕神力非常,她卻也累得喘息不定,香汗淋漓。
又過了半晌,她心中不耐,便接連將大雕頭上翎‘毛’拔掉,那大雕翻騰跳躍,擺脫不開,到了後來氣息喘喘,全身顫抖不停,本來英武神駿的頭頂,居然被拔得光禿禿一片。
此時它才心中懼怕,不敢再動,緩緩收住了腳步,趴伏下來。
東方不敗得意一笑,跳了下來,拍拍它的脖頸,那大雕又是無奈,又是懼怕,當即退開兩步,斜過腦袋,傲然昂立,側首斜睨。
東方不敗笑道:“敗軍之將,也敢這麼神氣!”但欣喜之餘,卻也並未加以懲罰。
此時這日觀峰上,早已‘亂’成一團,一邊向問天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全身也是狼狽不堪,他向東方不敗一拱手道:“恭喜教主降服此異獸,我等教徒欣喜倍萬,此等瑞獸出世,乃是上天賜予我神教的吉兆,我等在教主的帶領之下,必定能文成武德,一統江湖。”
東方不敗心中甚爲舒暢,當即哈哈笑道:“你看這物,像是什麼?”
一邊上官雲拖着半邊血淋淋的身子,搶步拱手道:“上古有言,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此物身高五丈,皮羽華‘豔’,風采焜耀,又兼刀槍不入,麗如金箔,想必便是傳聞之中的金翅大鵬罷,教主得此神獸,當真乃曠古一遇!預示我神教在教主的庇廕之下,必將揚威四海,僵住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東方不敗聽了此言,不禁笑罵道:“胡說八道,世間哪有什麼金翅大鵬。不過是一隻大得出奇的金雕罷了,你們都沒學過生物學,不懂這個……”但她略微凝思,忽然又覺得倘若真能得到傳說中的金翅大鵬,確是人生至樂,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桃谷六仙聽得這幾人的意思,竟然是想將他們千辛萬苦才降服的大鳥納爲已有,當即不由得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東方不敗大笑,忍不住又牽動手上內傷,其實她在此傷之外,齊御風那一招劍氣迸‘射’,卻也暗中傷了她的內府,當即她陡然心中一動,又想起那個劍術通神的少年來,可是回身一望,卻見方纔相搏之處,空山寂寂,卻哪有什麼人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