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一笑不答,突然猱身而上,右臂內彎,在空中劃了半個圈子,右手化掌,猛然向前一擊,東巴眼看他故技重施,又是一招“亢龍有悔”的功夫,當即臉色一正,不敢大意,運起氣來,任憑他一掌砸在胸口。
他心中想着,先前我以十分之力防禦,這一次我卻以五分防禦,五分進擊,當可一招令他受到重創,接着我只要接下這一掌,便勝了賭約,但這小子武功卓絕,對我大事有礙,必然留他不得,只要雙掌齊出,同樣打在他胸口之上,便可教這小子斃命身亡。
他凝神觀看,卻只見齊御風這一掌襲來,到了他胸口,卻突然手掌一低,邊如同一尾滑溜無比,迅捷無倫的游魚一般,在他胸前輕輕一抹,隨後襲向他的肋下。
東巴心道,他臨時變招,功力不純,而且自己這“瑜伽不壞體”的功夫,一經運行起來,周身綿綿密密,無所不至,他換一個地方進攻,便能破得了我這這佛祖所傳的絕世神功麼?
當即他微微一笑,不縈胸懷,只是任由他施爲,只是在心中存着一口真氣,自巋然不動。
卻只見齊御風一掌在他肋下內勁將觸未撞、方遇未接之際,突然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盤旋一帶,如此右捺左收,如行雲流水,瀟灑無比,在他身前劃了一個漩渦。
他一個漩渦未停,另外一個漩渦又至,如此掌力在他身前急轉七八下,東巴頓時覺得身形有所飄忽,似乎如踩在水中一般,使不得力氣。當即急忙使出千斤墜,定住身形。
但就在這一剎那,齊御風掌力忽吞忽吐,閃爍不定,突而發力。一掌劈向他的肩頭,便如同一條玉龍盤旋,但卻於此時卻展開身形,化成一道飛虹,橫於天際一般。
他這般以太極之力,引開敵人內力。然後再行發力,實在是內家武學之中精奧之極處,若非五散人日夜教導,斷然無此功勞,旁觀衆人之中,不乏武學深湛之士。眼見他這一掌出襲,漩渦飛舞,實在柔到了極處,而一掌打出,如石破天驚,剛柔相濟,不由得都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東巴只覺得這一掌如棉似絮。似乎並無甚威力,但一經着身,身軀卻忍不住一歪,幾乎便要跌倒,當即他邁出右腿,向後退了半步,想要抵消這一掌之功,卻不料這一退之後,只覺得對方掌力綿綿密密,勢不可擋。便如同一股颶風一般將他纏繞其間,情不自禁的左腿也向後一邁,雙步交替,一連退出了七八步,卻還感覺到似乎餘勁未消。腿膝一麻,便要摔倒,急忙雙膝微屈,定住了身形,卻已滿臉脹得通紅,狼狽萬狀。
他這一下大爲驚奇,幾乎懷疑對方使出的是妖法邪術,當即伸出一指,急刺如電,劈手向齊御風刺去。
齊御風遙遙見他指如寒星,如電石火光般向自己襲來,擡手一把從背後擎出長白劍,心使臂、臂使指、指使劍、在月光下一道光華閃耀,劍氣凜然,一道青光如離弦之箭,疾射如電。
他習練九陽神功,此時已有所心得,再加上他紫霞神功內蘊深厚,此時這道劍光激發出來,當真有形有質,攝人眼目心魄,加上殺氣瀰漫肆意,觀着無不心驚膽戰。
東巴本來想要上前一躍,一指頭點中他的要穴,就此將他斃命,但眼見這一道青光射來,卻也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就此一躍而退,直撲三丈開外,才就此站定。
衆人定眼觀瞧,只見月色之下,齊御風手持長劍,青芒隱隱,流光閃耀,而東巴卻手持一根手指,低頭默然不語。
過了一會兒,有眼目伶俐的,登時看出,東巴手指之上,卻緩緩滴下了一滴鮮血。
齊御風喘息片刻,定眼望去,冷笑道:“我還道你一個天竺和尚,爲什麼好端端的跑到中土來撒野,卻原來是我那個手下敗將,蠱惑你來的。怎麼樣,你這一陽指功夫,使出來的滋味如何?”
東巴身形原本一動不動,靜如塑像,聽到這話卻微微一顫,只見他尚未開口說話,一截手指卻悄然無聲,滑落在地。
羣匪本來稀裡糊塗,都是貪圖了東巴大筆賞銀,再多加是亡命之徒,纔來黑風寨行險,此時聽到東巴居然是受了傳他“一陽指”功夫的人的蠱惑,不由得羣情聳動,心道這“一陽指”神功,乃是大理段家不傳之秘,怎麼剛纔這大和尚使的,卻是這門神功?
跟這蓋世絕學相比,自己領了這些許銀子,又算得了什麼,當即衆人不由得都心生怨懟,默然無聲的看着東巴,覺得這一次的買賣做得甚是虧本。
東巴嘆一口氣,低頭撿起斷指頭,搖頭道:“從此這一指功力不復純矣。”他擡手將斷指接在遠處,一偏頭,咬下一塊衣領,纏繞其上,打了個結。
做完這一切,他擡頭凝視着齊御風半晌,說道:“二百年多前,有人名孤獨求敗,自號劍魔,在中土之地,以一口神劍天下無敵,遂往西去,到我天竺國,敗盡全國力士尊者,無一敵手,遂飄然而去。”
“當適時,他一口長劍鋒芒閃爍,劍氣鋒芒所致,隔空激發,遠可及三丈開外,人皆以爲神,看來你便是他的傳人了?”
齊御風聽到這話,驀然一呆,心說這獨孤求敗還去過印度?
當即他心道,自己這劍芒功夫,雖然是從《長白劍經》中自然而然的參悟而來,但自己學了獨孤九劍,也算是獨孤九劍的半個傳人,當即他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獨孤前輩的傳人。”
東巴點了點頭,說道:“既見得劍芒,此行無憾,和尚心服口服,先前魯莽無禮。還望居士海涵。”
他對着齊御風拜了一拜,又對着史家人雙手合十,鞠躬行禮,隨後一轉身,便要飄然而去。
齊御風怔了一怔。心說這人雖然有些兇惡狡猾,腦子也不是很清楚,但還算是個人物,只可惜雙方是敵非友,卻是不能相交,他望着對方背影。感慨兩聲,突然道:“喂,你還沒說清楚,你這‘一陽指’功夫,是不是段子羽傳給你的?”
東巴轉過頭來,點頭道:“不錯。我做客吐番大輪寺之時,結識了這一位姓段的施主,他武功高明,與我相交數日,指點了我不少迷徑,生平疑義,頗有所解。此等深恩厚德,無敢或忘。”
齊御風道:“那你知不知道,這位段施主究竟是什麼人?”
東巴道:“他是大輪寺主持的座上之賓,其餘我卻不知。”
齊御風道:“就是他跟你說的,這賀蘭山是你們黑教發源之地,佛祖誕生之所了?”
東巴正色道:“不錯,段施主生於妙香佛國,得贊陀崛多衣鉢教誨,對佛理、佛史頗有研究,老僧有所不及。”
齊御風曾經聽段思邪等人說過。大理一向崇佛,與西藏一樣修的都是密宗佛法,甚至歷代皇帝,都有不少出家爲僧之人,所謂“葉榆三百六十寺。寺寺半夜皆鳴鐘”一句,便是形容當年大理佛教之昌盛了。
這段子羽知道一些佛門典故,倒也不足爲奇。
齊御風當即道:“然後你就以爲他說的都是真的?”
東巴道:“這個自然。”
齊御風搖頭道:“據我所知,你們黑教的聖山好像叫什麼岡底斯山,位於念青唐古拉山脈,你回去查查。這座山貫通東西,乃是現在中華打仗的必經要道,你覺得就算你奪了這山,能擋得住千軍萬馬來回奔沓麼?段子羽現在野心膨脹,與吐番合作,想要圖霸中土,他只不過是想借你之力,爲他掃平敵人罷了。”
東巴將信將疑,膛目結舌,正當此時,突然一聲笑道:“不錯,啊彌陀佛,黑教立身之本,遠在西方,你卻向東尋來,無異於緣木求魚,可笑可笑。”
齊御風回頭一看,卻是彭瑩玉終於甦醒了過來,正站在他身後,拱手而談,只是他現在一頭長髮,俗家打扮,並非昔日和尚裝扮,如此作爲,倒是顯得不倫不類,有些好笑。
東巴擡首道:“你是何人?”
彭瑩玉道:“老衲彭瑩玉。”
東巴微微驚詫道:“你便是彌勒化身之佛?”彭瑩玉起義之際,自號彭祖,立彌勒教派,世人皆以彌勒老祖相稱,這等做法,在西域之人眼中,無疑於活佛降世,在人間有極大地位。
而一般活佛,雖然是前代高僧應化,不過也是普通僧人,也會退轉犯錯,而這彌勒佛化身,地位自然大大不同。
彭瑩玉道:“我即我,並非彌勒。”
東巴面色猶疑不定,開口道:“還請高僧明示,我苯教立身之本,究竟是在何處?”
彭瑩玉微微一笑,從身上解下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衝東巴一展,卻見裡面空無一物,隨後他收起布袋,用繩子繫上,卻又一次鼓鼓囊囊,好似裝滿了東西一般。
東巴登時大爲驚奇,他直着眼睛看了半天,卻也無所領悟,當即搖頭道:“小僧不解,還請高僧細說端詳。”
彭瑩玉提起布袋,搖頭不語,徑直向後走去。
東巴苦思半晌,終究無解,當即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說道:“如此小僧告辭,這些俗物,算是以酬叨擾之罪。”他一揮手,門下十幾名僧人解下背囊,丟在地上,放在一堆,就此離去。
那身邊其他三山五嶽的人物,見到頭面人物離開,也只能含恨而去,心道這一次得罪了黑風寨與明教,回去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齊御風驚奇的看着彭瑩玉,問道:“你這個戲法是怎麼變的?”
彭瑩玉做莫測高深之狀,笑道:“行走江湖,若沒有兩個戲法傍身,豈不是等於沒了吃飯的飯碗。”
齊御風道:“我明明看見你從那布袋裡拿出東西,怎麼一眨眼就沒了。”
彭瑩玉哈哈笑道:“說不得那裡有都是戲法,你若是想學,去找他去,可莫拆穿了我的老底。”
齊御風心道。說不得在後世創下衡山一脈,便是以走江湖變戲法爲生,這點小伎倆,對他來說,當真算不得什麼。
正當此時。那老嫗領着一干人上前拜見,道:“老婦人拜見彭天王,齊少俠。今次多謝二位援手之德……”
彭瑩玉連忙阻止了他道:“莫說,莫說,我與尊夫有同門之誼,這些小事。算得了什麼?”
齊御風心中腹誹,心道你不過是來睡了一覺,最後出面變了個戲法,所有戰仗,還不是我打下來的。
彭瑩玉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你這山上機關重重。虎豹上千,況且有三千軍馬,怎麼卻被人輕易的上了山來?”
史婆婆道:“唉,還不是家門不幸,出了變故,本來我在雪山凌霄城安度晚年,聽說了此事。急忙忙趕來,卻還是着了這些人的道,此事不提也罷。”說着他轉頭看向齊御風笑道:“不知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的高徒,武功當真出神入化,只怕咱們這些老骨頭,也沒一個是他的對手。”
彭瑩玉笑道:“這是我們五散人新教出來的徒弟,你看怎麼樣?”
史婆婆啐道:“你胡吹大氣,這少年武功純屬道家一脈,並非佛道兼通,劍術更是出神入化。你們五個人合在一起,也未必能擋住他的一劍。”
彭瑩玉哈哈一笑,也不以爲意,道:“本來我拳腳內功比他強上一些,不過他要是使出劍來。就比我強上半籌了。”
史婆婆搖頭道:“我看未必,他這降龍十八掌,已經有昔日史火龍大半的火候,我看你未必抵擋得住。”
彭瑩玉笑容頓斂,驚訝的看着齊御風道:“你還會降龍十八掌?”
齊御風苦着臉道:“就會七招,其餘十一掌,師傅都沒傳。”
彭瑩玉臉色肅然道:“會得七招,也可行遍天下了。”
史婆婆驚訝道:“你可是張三丰張真人新傳的弟子?”
齊御風搖頭道:“不是,不是……”
史婆婆又道:“那便是貴教教主張無忌的徒弟了?沒想到他隱居才幾年,徒弟武功居然都這般高明瞭。”
齊御風趕緊再一次搖頭道:“不是,不是。我師傅雖然是個道人,但卻不是張真人,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史婆婆笑道:“如若你真是張真人的徒弟,或者張教主的弟子,這輩分可就亂了。如此正好,我們還能仗着年紀,高上你一籌。”
齊御風聽到這話,知道她要倚老賣老,當即鞠躬行禮道:“拜見史婆婆。”
史婆婆搖頭道:“今天是我們該拜見你纔對,若沒你今日援手,咱們可就大難臨頭了。”
彭瑩玉道:“咱們別乾站着說話,還是進去堂中,給我碗水喝,你這玉露梨花,可當真厲害得可以。”他此時雖然得以從迷陣中解脫,頭腦之中卻還是有些迷惑,當即便想喝一碗水,清醒過來。
史婆婆嘆息道:“再厲害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破解了。香兒,你去給你彭爺爺打一碗清水;風兒,你去燕子樑駐軍之所看看,看那些不中用的東西,到底死了多少,中了毒沒有;雲兒,你帶領家丁,去山裡看看,咱們的虎豹,到底死了多少,是否中了迷藥毒藥;雷兒,檢查四下陣法,看咱們的蘑菇、劍蘭到底還在是不在;電兒,檢查門戶內的機關暗道,各處房舍破壞之處,務必記錄清楚明白。”她如此安排下去,諸人無不遵從,當即一干人各自散去。
彭瑩玉道:“你那些蘑菇都在,冰劍蘭被人拔了幾顆,也無大礙,不過對手此次對你如此熟悉,卻是怎麼一回事?”
他先前見史婆婆吞吞吐吐,不肯詳說,便知道她要驅散了衆人,才能明訴。
史婆婆聽到這話,嘆息了一聲道:“我史家綿延百年,自襄陽一戰,雖然歷次蒙元圍剿,卻也不曾傷筋動骨,這一次,卻險遭奇禍,卻都是因爲自家而起,當真是作孽。”
彭瑩玉來的稍晚,不明其意,當即道:“怎麼,是史家出了叛徒,這人是誰?”
史婆婆轉過頭去,看着齊御風道:“齊少俠,你已經猜得到吧?”
齊御風微微一思忖,點頭道:“是段子羽。”
彭瑩玉道:“這人不是姓段……是了,是丐幫幫主,史紅石?他嫁得那人,就是段子羽了。”這幾日他忙着練兵安頓,雖然阿蓋將這一行所遭遇之事,對他已經明言,但他一心只撲在如何攻城略地上面,卻也無暇他顧
史婆婆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個史家丫頭,雖然自她祖爺爺一輩,就與我等早已分家,混跡中原,可是一直卻也沒斷了聯繫,我等祖宗,當年都是神鵰俠楊過所轄部屬,可萬萬沒料到她父親一身正氣,論到她來,卻被大理段氏,那種家風不正、滿堂負心寡義之徒給勾引的五迷三道,居然聯絡吐番、天竺,想要奪我的這份產業。”她說到最後,幾乎要咬牙切齒,狠狠的詛咒起段家來。
彭瑩玉咳咳兩聲,正色道:“切莫這麼說,那段功也算不錯,還是冷謙的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