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沒想到自己還有兔子的潛質,居然飛快地跳上了牀,並立即翻身向內做出半趴睡狀。
帳子被輕巧地撩開掛起,奇怪的是耳邊並沒有傳來想象中的呼喚小姐起牀的聲音,而是有隻手輕輕但是堅定的推了她肩膀一下,她裝着沒醒,只是由趴睡轉側臥。
還是沒有想象中的呼喚,手上的力加大了,這回不好再裝睡,她慢慢坐起來,裝出睡眼朦朧的樣子,悄悄打量着來人。
牀前站着五個小姑娘,看樣子是丫鬟了,她倒是一見到這些丫鬟便知道她們的名字身份,想來都是這具身體之前十分熟悉存有身體記憶的。
推她的丫鬟正是這屋裡的領頭二等大丫鬟梧桐,長裙窄袖,穿着天青色的比甲,看起來年齡大些有十五六歲了。後面一排四個三等丫鬟則小些都是十一、二歲的樣子,還一團孩子氣,卻是小羅,小葉,阿平和小秀,手裡分別捧着錦帕,水盆,茶盅,痰盂等物。
看她坐起來了,最前面的大丫鬟梧桐微微示意了一下,小丫鬟們依次將洗漱之物捧上前來,服侍梅清潔面淨齒漱口,進退之間,規矩儼然。
只是詭異的是,這一衆丫鬟都緘默無語,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雖然也蹲身行禮,可是口中既沒有問安,也沒有日常的什麼說話,不過這具身體也沒有抗議的意思,似乎順理成章。
難道,呃,自己現在是啞巴?說起來,確實沒有試過開聲,不會真是啞巴吧?可就算是啞巴,總不會這些丫鬟也啞巴啊,該說的話還是該說纔對吧。
梅清心底納悶,不過還是明智的決定不要隨便開口。再說也沒什麼必須開口的事情,難道開口說我的記憶只剩下了身體記憶這一小部分,你們誰幫我補充補充?
牀邊兒活動宣告結束,後面四個小丫鬟像進來的時候一樣沉默而輕巧地魚貫退出,爲首的梧桐則走到了梳妝檯旁。
梅清自動自覺地聽從身體的擺佈,顯然這些每日的活動身體已經很習慣了。站起來走路的姿態也和梅清從前很不相同,沒有穩健有力的勁頭兒,倒是簡直可以稱得上嫋娜了。
嫋娜地挪了這幾步,梅清覺得渾身快冒汗了,暗下決心一定得儘快改善身體狀況才行。
這時又進來一個大丫鬟,仔細一看,原來是梳頭丫鬟木,手裡捧着全套的梳頭傢伙,依舊一言不發,兩個大丫鬟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開始給梅清梳頭。
梧桐打開蒙着鏡子的絲錦,梅清終於看到了自己的臉。
眉清目秀,這是梅清看到鏡子的第一反應,彷彿在欣賞一幅古代仕女梳妝圖,然後纔想到,噢,這個是自己啊。眉眼兒如裁如畫,五官生的十分清秀,但和從前的自己完全不相像。
從前的梅清也算是個相貌蠻說得過去的美女了,只可惜整天忙着學習學習再學習,工作工作再工作。她一直多少有些看不起外表太過美麗的女子,下意識的覺得美女都徒有外表,所以努力致力打造內涵。
母親的去世,父親的濫情更使她內心封閉,樣年華都在忙家族事務。也許是身份的緣故,同齡的男孩子也不太敢追求她,桃十分零丁,差點兒成了剩女。最後還是在半包辦的情形下將自己嫁了出去。
現在這個鏡中的女子讓她鬆了口氣,既不至於傾國傾城禍國殃民,也不至於拿不出手出不了門,一看就是有內秀的感覺,最滿意一雙鳳眼,線條清爽,眼角微微向上。
她一直喜歡這樣的眼睛,覺得最有女人味兒了,而最重要的是她在鏡中人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眼神,她暗暗對自己說:佛曰,身體只是一具皮囊。如今這皮囊的芯兒是我的了。
她衝着鏡子端詳的時候,木已經麻利地將她的齊腰長髮挽起,梳了個十分簡單清爽的少女髮型,熟手地插上兩隻青玉簪子。
接着梧桐和木一起服侍她將衣服服飾穿戴好,衣服式樣並不複雜,上身一件對襟鴨蛋青色水波暗紋短衫,下身是銀白色暗折枝卉紋錦羅裙,再加一件半長的寶藍色繡如意紋滾邊的褙子,鞋子則是暗紫色的,鞋面上繡着兩枝精巧的茉莉,看着十分雅緻。
梳妝穿戴好了,丫鬟們便簇擁着梅清走出臥房到外間用早膳,既然大家都不說話,一時也弄不清怎麼回事兒,梅清索性不管了,慢吞吞用着早點,不露聲色地將周圍打量了一番。
坐在用膳的外間可以從長窗看到外面,看來這是個獨立的小院兒,她所在的位置是正房,東西兩側各有廂房,正房與廂房均各有門廊。
用完早膳,一時也無事可做。四個小丫鬟整齊的站在正房前面的走廊下面,兩個大丫鬟一左一右站在她兩側,衆人均默默,一時只覺得氣氛十分別扭。
默坐半晌,梅清索性起身散步,將這小院看得更明白了。正房竟然有五間之多,正中自然是中堂,類似客廳,中間懸着工筆的仕女圖,桌椅案几並屏風都是紫楠木的,式樣且是端正,應該是一整套;中堂左側兩間一爲臥室,一爲日常起居之用;右側兩間則一爲餐廳,一爲書房。
奇怪的是書房雖然也和中堂一樣配着紫楠木的書桌和書架,卻是沒有一本書,連筆墨紙硯皆無,看着空空的頗有些怪異。
之前她還以爲丫鬟們就住在東西廂房,如今發現東西廂房都另有人住,似乎身份也不差的樣子,只是都不在,只有幾個丫鬟垂手立在廊下。
轉念也就想明白了,丫鬟再有臉也是奴才,這正經房子必是給正經身份的主子住的,至少也得是半個主子才能住。
正房後面還有三間抱廈,一間是小廚房,四個大丫鬟住另外兩間,後院最角落還有一排平房,住着小丫鬟們和粗使婆子,並有柴房和雜物間。
遛了彎她便回到作息間閒坐,兩個大丫鬟熟門熟路的取來針線笸籮,各自拿出自己沒做完的活計繼續忙活。
梅清認真看去,笸籮裡尚有一件繡的繃子上有一方上好的白金綢帕子,一叢翠竹才繡了幾片葉子,上面還彆着一枚半寸長短的繡針,估計就是自己的未完之作了。
她拿起來狠狠看了兩眼,那幾片葉子雖然不大,用的是極細的線不說,由深至淺用了好幾種顏色,針法細膩,完全看不出顏色的過度,兼且明暗有度,應該是極高明的技法了。
心中暗想着,不知道身體有沒有保留這個技能,拿起針來比劃了兩下,發現……嗯……完全不會啊。
木這時還十分有眼色的已經幫她挑好線遞了過來,她盯着那比頭髮絲還要細許多的絲線,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繡繃子
不說話真好,也就不用作任何解釋了。
一動不如一靜,梅清索性站起來回到臥室,開始檢視自己的財產,或者說,目前看起來似乎是自己財產的物品。
一眼看見博古架上擺着的一對兒白瓷小貓,一隻憨臥,一隻立起似撲蝶狀,動態十足,靈動喜人。梅清翻過小貓擺件的底部,卻見一正方形印,有四字曰“江右吳氏”。心中暗想看來這個時代的制瓷技術不能小窺,有機會倒可以和這吳氏交流交流。
她還流連在屋裡,卻聽得院裡漸漸熱鬧起來,到長窗邊望出去,原來是東西廂房的主人回來了,都是大約十四五歲的姑娘,離得遠隱約看不清面容,不過看行動舉止也不像是小家子的。
兩個主子連着隨身丫鬟也有差不多十多人,一邊說着話兒,進得門來,留守的丫鬟們迎上前去,頓時院子裡簡直放不下了,只是大家都沒有到正房這邊兒來的意思,兩位姑娘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多時又漸漸靜下來。
梅清心想,自己既然住着正房,想必身份上要比這兩位姑娘多少貴重些,但是看配備的丫鬟人等又差不多,一時不明白也不去想了,見招拆招罷了。
一時丫鬟又來引領去用了午膳,菜式十分清淡,一絲肉丁也不見。梅清已是見怪不怪了。隨意用了些便回房準備午睡一下,畢竟來到新環境,一下子太多東西要適應,還是養足精神的好。
躺在牀上正朦朧要睡去,忽然耳邊隱約傳來一聲呼喚,梅清登時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