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對牌仔細看了半晌,吳掌櫃還是將對牌放回了桌上,索性把話說明了:“陳姑娘,這安邦侯府的對牌自然是再合適沒有了,只是若是拿了這對牌出去,巡檢雖說再也不會有所煩擾,卻會認定水仙齋乃是安邦侯府的產業。”
吳掌櫃住了口,觀察了一下梅清的臉色,果然露出少許意外之色,便知陳姑娘多半兒並不願意和安邦侯府牽扯太多。繼續說道:“若是姑娘手上有陳三老爺的片子,應該也是管用的。”
“我三叔的片子?這文武殊途,對巡檢管用麼?”梅清並不掩飾自己的不解。
“當然管用了,貴叔父任禮部侍郎,所涉職司甚多,大家都是十分看重的。”吳掌櫃進而給梅清普及了一番禮部的職責範圍,並提出可以贈送兩分乾股。
梅清聽的十分認真,原來禮部相當於外交部加上文化部,再加上教育部。她一直認爲禮部就是負責面子活兒,譬如祭天之類。所以根本沒想到可以找三叔出面。
既然吳家願意分出兩分乾股來,梅清自然也同意試試說動三叔。
白的相對還比較好處理,黑的大家就覺得更難些。
與黑幫打交道,梅清多少還是有些經驗的,畢竟從前經營贗品業務,走得就是偏門。
黑幫比較難處理,主要在於黑幫有很多種,有的講錢,有的講色,有的講理,有的講拳頭,有的講面子,有的什麼也不講,要個隨心所欲。
而這山武會愈發難,就是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風格,按從前的情形來看,這山武會能將原來地盤上的青安幫趕走,將不聽話的鋪子整治得換東家,絕不是什麼好相與之輩。
只是……不要銀票,只要水仙瓷,這個要求有些古怪。要水仙瓷去做什麼呢?拿來賣高價?那還不如直接多要銀錢來得快。拿來自己用?黑幫堂口上擺上幾件水仙瓷?好像不對啊。
梅清想着山武會的形象,心中忽然一動。
玄色長袍、暗青色腰帶……
在什麼地方見過?
難道山武會和他有關係?
吳掌櫃見陳姑娘半天不說話,倒忽然臉色發紅,不覺有兩分納悶。陳姑娘一向大方,這是怎麼了?
“嗯,山武會那邊,先答應下來吧。”梅清做了決定。“回頭我再找找路子,看能不能找到他們的瓢把子,到時再做打算。”
梅清經常有讓吳掌櫃意外之舉,時常讚歎這個小姑娘當真不一般,但是過往種種,都不及這“瓢把子”三個字。吳掌櫃瞪大了眼睛,嘴脣彷彿缺水的魚兒,張合了幾次,才發出聲音:“瓢、瓢把子。姑娘怎麼會知道瓢把子?”
“瓢把子有什麼不能知道的?”梅清莫名其妙。
這“瓢把子”是道上對首領的稱呼,後世江湖沒落,不少江湖黑話都流傳開來,被衆人所熟知。但在大昌,還是隻有真正的江湖人士才懂得。
吳掌櫃在生意場上浸淫數十年,自然是多少知道些,可是這陳姑娘乃是官宦人家的閨秀,竟然隨口就說出“瓢把子”這樣的說法來,莫非有什麼隱情?一念及此,吳掌櫃登時出了一身白毛兒汗,口中支吾道:“也沒什麼,只是這稱呼不常聽到罷了。”
梅清也沒放在心上,送走了吳掌櫃,便思索起來,如何才能見到陸斐,問問他山武會的事兒呢?
第二日梅清便向鳳至打聽了一下,原來陸斐雖然實則爲出質,但表面上留京的理由乃是蒙薩王嚮往大昌昌盛,故此將長子留在此處教養,以學得大國統御之道。
陸斐在京城中也有御賜的宅邸,只是規制上比王府略低而已。陸斐十分低調,據說宅子只有大約一小半在使用。
自己一個姑娘家,光明正大地去陸宅會見顯然是不合適的。如何才能製造一次偶遇?梅清覺得十分頭痛。
幸好她不會製造偶遇,別人會。
這日剛從宮中出來,馱轎才起步不久,緊貼着車廂便有馬蹄聲得得的傳來。一管極清朗的聲音問道:“可是陳府的車子麼?”
那聲音十分熟悉,梅清竟忽然覺得臉上一熱,想來已是紅了。
御車的媳婦見有人招呼,便停了車子。轉頭看時,卻是一名極清俊的青年公子,騎着一匹高大的青驄馬。能在這皇宮不遠處騎馬的人,身份自是極貴重的。那媳婦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等着車裡的姑娘答話。
梅清掀開簾子,四目相對,竟一時無言。
還是陸斐先開口道:“我看這車子眼熟,果然是陳姑娘。這是才從宮裡出來麼?”
“陸公子可是有事兒?”在這大馬路上,說話還是直接快當爲好。
“呵呵,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恰好經過見到姑娘的車子。”陸斐自然是知道宮學什麼時候下課的。
“我倒是有事兒要請教一下陸公子。”梅清並不扭捏作態,本來就正要找他呢。“正好要去前面不遠的豐益綢緞莊買些布料,陸公子要不要也一道逛逛?”
陸斐倒一時沒反應過來,陳家姑娘和一般的閨秀大不相同,這是早就知道的,可是……一道去選布料?這個……真是大方啊。
見梅清睜着一雙妙目正看着他,趕緊點頭應是。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豐益綢緞莊,選了三樓一間雅室挑選布料。
看着眼前的姑娘熟稔地指揮着綢緞莊的夥計將一塊塊料子包起來,陸斐明智地默默坐着喝茶。心裡暗暗思索,陳姑娘爲什麼要邀請自己同來呢?
新年將至,梅清本來就要添置些新裝,故此很是掃蕩了不少貨色。轉頭間見陸斐面帶微笑,只看着自己挑選,心中只覺得暖暖的,微微一笑,也坐了下來,先喝了兩口茶,眼見跟着自己的梧桐只忙着和夥計們處置衣料,便低低聲詢問道:“你知道山武會麼?”
對面的姑娘聲音雖低,調子卻是十分清潤,聽在耳中舒適無比。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目,略向上擡起,直直地看過來。陸斐只覺得那眼光直看到心裡面去,柔柔的,好似這大冬天剛喝了碗熱湯水一般,從心裡直暖出來,全身都暖洋洋的。
梅清以爲他沒聽見,眨了眨眼,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