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幻見她長久沉思卻不言語,自想話說到這裡,也不該再多說什麼了,想了想,忽而話鋒一轉,笑問道:“對了,你提及夙雪,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這英王妃做的可還踏實?”
“多年未見了,我心裡也是惦念着,只是那一年我離開時,夜楓、夙雪之間還是少不得彆扭,哎……”說着,她想起夙雪,也是總少不得去掛念的,“但願他們的心結能解開。”
絨幻雖是幼時便離開了盛京,那時亦不與夙雪過於熟識,只是那次回盛京時,卻也對他們之間的事有所眼見耳聞,自小與那些皇子之間的兄妹情分,總讓她對夙雪那個姑娘過多留意一番,現在想來,從那時起直到如今,卻不知他們倆之間的彆扭究竟是否有所渙然,“那一年我回到盛京時,也曾見過他們,那時夙雪尚不是英王妃,我已經從九哥的神情眉目中依稀見得他對夙雪的在乎和執拗了,只是這種事呀,總是旁觀者清的,聽說他們成婚後關係也是冷冷淡淡的,真不知什麼時候能放下那些無端之事,好好的做對夫妻。”
歸根結底,他們倆之間的事大抵也只能用無端二字形容,本是心心相印的情愫,卻因着這些無端的惶惑糾結耽擱誤會了那麼些年,輕幽想着,但願今時今日他們倆夫妻之間能夠再不相敬如冰。
輕幽這裡正在沉思此事,卻不想忽而一陣輕靈響脆的童聲入耳,喚的人心裡柔柔軟軟的鬮。
“娘、娘……!”
這樣的聲音,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了。
循聲看去,只見一個正裝錦衣的小男孩歡快的往院子裡跑來,雙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絨幻,身後是一個衣着華錦、手執拂塵的宮監,一看便很是有身份的樣子哦。
絨幻看見那孩子,遠遠的便伸開手臂,只等他撲到自己懷裡,一邊疼惜的抱了抱他,一邊笑道:“還沒見過這位姑姑呢!”
男孩兒又膩了好一會兒,方纔從孃親懷裡出來,彼時目光落在輕幽身上,又是好一會子的驚喜,“娘!娘!這位好看姑姑是誰啊?”
扯着孃親的衣袖,小戰祈看着輕幽,一面好奇,一面掩飾不住心裡的歡喜
。
絨幻淡淡一笑,在兒子鼻子上颳了一刮,起身往輕幽那邊一指道:“可不正是你的姑姑!”說罷,不管孩子依舊糊塗的小眼神,她便給輕幽使了個眼色,隨即迎上前去,與那宮中來的人說話。
“丞相夫人。”輕幽亦是站起身來,只是卻未曾往前移去步子,只是站在原地,雖說與他們那裡有些距離,但說話行止也都看得分明,而那位公公的確是很是有禮的向絨幻行了個禮,言止自若。
絨幻背影看來,亦是淡淡一頷首,輕聲道:“勞煩宗總管親自跑來一趟,真是愧不敢當。”
那宗總管臉上依舊是不鹹不淡的樣子,說道:“折殺老奴了,大少爺安穩無虞纔是重要,夫人不必多禮。”
神色很淡若,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意味。
輕幽雖是隻聽了這麼兩句,見了這麼一眼,但是總覺得這位宗總管對面前尊敬有加的丞相夫人,總是有些牴觸的。
說話間,卻見那位總管大人的眸光不經意的看向了自己的方向,輕幽面色無瀾,只是微微欠身示禮,宗總管不覺被她那容色驚了一驚,好半晌才緩過神來,象徵性的向絨幻道:“卻不知丞相府中有貴客到?”
“不是什麼貴客,”絨幻微微一低頭,卻是笑着擡眸,神情泰然,“是親戚。”
“哦?”這一句卻似微微燃起了總管大人的些許好奇,說來也不過是丞相府中的男女主子向來都是府門上人丁稀薄之人,這位安沁公主自不必多說,即便是有親人,也是遠在盛京的敵國太子妃,至於丞相大人,則更是從未聽過還有什麼親戚的,故此如今聽聞,更是這樣一個人間難得的絕色佳人,免不得叫人疑惑的,“請恕老奴孤陋寡聞,竟不知丞相大人府上還有什麼親戚?”
這句話說得雖是事實,卻不免無禮了多少,亦是這一句話,輕幽聽在耳裡,方纔料定了這位總管大人即便是不與相府爲敵,也絕對沒什麼好意來的。
絨幻卻是不急不緩,不慌不忙,回身看了看輕幽,嘴角一挑,道:“哪裡怨得了總管大人?只是奈何這位親戚同我那姐姐一樣,是個身份特殊之人,不好說,故此總管大人不知。”
“呵……”他淡漠一笑,語氣中恍若有一分帶着敬意的不屑,“哪裡還能有人與那位夫人能相提並論的?難不成也是位……”
說到這,適時的戛然而止,很有分寸
。
絨幻仍是靜然處之,輕嘆一口氣,悠然道:“卻不是公主,”她直言不諱,隨即看到宗總管略有驚訝的眼神,她接着道:“若是真真算下來,非但是我相府的親戚,亦是宋國的……怎麼說呢,翁主罷。”
果然,最後的一句讓他眉眼一凜,旋即雙眉緊蹙,“夫人,老奴無狀,這話可是不能隨便說的!”
恍若警告一般的語氣,卻絲毫嚇不住這位前朝公主,只見絨幻低頭俯下身子,拉起兒子的小手,笑意溫柔的問道:“祈兒乖,祈兒,告訴孃親,按照宋國律法,公主之女是個什麼身份?”
“我知道我知道!”孩童的心性,總是喜歡在人面前張揚自己學來的知識的,聽絨幻這樣問,小男孩毫不猶豫的揮開了小手,“老師教過,凡親王、皇子、公主之女,皆爲翁主,孃親孃親,祈兒說的對不對?”
絨幻笑的輕柔凝麗,拍了拍兒子的頭,“嗯,很是,祈兒真乖!”說罷,復站起身來,見宗總管此刻神色已微微有了一些顫動,她神色如常接着道:“故此我說,曇陽公主的女兒,不是該稱翁主麼?”
雖然從絨幻早先的說話裡輕幽便隱隱覺得她會說出自己的身份,可真到了聽她說出這一句時,自己還是有些不適應。
不是不適應將自己的身份公諸於衆,只是不是應作爲自己的母親,那個人曾是宋國最尊貴的公主,先皇帝視之如珠如寶的摯愛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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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宗總管聽了絨幻這樣悠然的道出輕幽的身份,這位先帝身邊的大總管,終究還是抵不住目瞪口呆。
“您……您是說,這位姑娘她是……”說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絨幻身後清麗絕姝的女子身上,難怪,瞧着她總有那麼兩分眼熟,“她難道是……”
絨幻卻沒有因爲他的詫然而亂了陣腳,依舊平靜道:“聽說輕幽妹妹的容色,生的雖說多數不像父母,但眉目之間……”說着放下了這一句,卻對總總管道:“總管當年,也是看着曇陽公主長大,應該依稀辨認得出是有哪裡相像罷?”
宗總管聽到這裡,已是面色蒼白了
。
許久穿過絨幻的位置看向她身後的步輕幽,與那個自己從小照看長大的小公主比起來,依稀只有那麼幾分相似,氣質上更是全然不像,但說不準究竟是哪裡,或者就因爲血緣,母女之間,總有那麼一股子說不出來的相像。
輕幽見事已至此,雖不知絨幻何故如今便要說出的她出身,但也料定她定是有所安排的,故此自己如今要如何面對面前這位‘看着曇陽公主長大’的大總管,也成了她腦子裡飛快轉動的思緒。
一切都彷彿安靜下來,就連一旁的小戰祈都好像配合着大人的情緒,低頭蹲在地上,顧自一聲不響的玩弄起地上的土石來。
思忖片刻,輕幽終於下定了決心打算走上前去,起碼也要先行了禮是以說話纔是,卻不想,更爲驚人的一幕就這樣發生在眼前,在她全無預料的情況下。
面前這位與絨幻說話都言語淡漠的宮中總管,竟是三兩步間恭謹的走到自己面前,就那樣毫無徵兆的,屈膝下跪,先行拜了三拜。
“這……”輕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行止嚇了一下,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過去,目光在地上之人與絨幻之間遊走了一番,只見絨幻此時卻是眸光微低的注視着跪在地上的總管大人,那種眼神裡,毫不顧忌的是一種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情緒,雖說輕幽心裡千百個想不明白,但當下還是上前欲扶起地上之人,“總管如此,小女愧不敢受。”
就在此時,宗總管卻是跪地向後蹭了幾步,甚至不敢擡頭去看面前的絕色女子,只道:“老奴無狀,竟不知是翁主殿下,往翁主殿下恕罪纔是。”說着,躬身又是幾拜。
翁主,聽着這個稱呼,輕幽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輩子,步大小姐,榮王妃,如今還多這麼一個所謂翁主,自己身上的身份,也算多了。
可說到底,沒有一個能讓她痛痛快快的去喘氣,沒有一重身份,讓她覺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