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定,省親的隊伍只能在月牙灣停留三天。
第三天的一大早,嫣然早早地起來拉着曉夜進了廚房:“今天孟裡哥哥他們就要回去了,我要親自下廚做點吃的給他們餞行!”
“嫣然還會做菜哦?”曉夜好奇地湊上來。
嫣然笑:“那當然了,我以前在莫府的時候也會給爹爹和伯父做吃的啊!”
“那少主這下有口福了!”曉夜一邊幫忙洗菜,一邊繼續她的調侃事業:“這麼貌美如花又賢良淑德的媳婦,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嘖嘖嘖,真的羨慕啊!”
“曉夜!”被白眼了的曉夜仿若未聞,繼續笑得開懷。
兩人忙活了一個早上,剛剛將勞動成果擺上飯桌,外面七夜就衝了進來:“不好了,出事了!”
“又出什麼事啊?”曉夜推開他:“一驚一乍的做什麼吶?”
“君北宇來了!”什麼?!嫣然吃驚,他來做什麼?“而且是帶了三千宇靈軍來的!”
“宇靈軍是什麼軍隊啊?”曉夜沒聽過這個名詞。
“那是君北宇暗地訓練的死士,就是這羣死士,在莫家被滅那日,擋住了伯父在城外的三十萬大軍!”嫣然沉靜地開口,三千抵三十萬,而且還是擋的如此成功,宇靈軍真的是個個如幽靈一般。
“這麼厲害啊?”曉夜嘖嘖稱讚:“看不出這君北宇也不是草包啊?”
草包?怎麼可能,能在登基之後短短數月就剷除了根基如此之深的莫家,又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平定一場叛亂!君北宇,從來都不是他表面看上去那麼雲淡風輕的,嫣然想到這裡,頓時生出恐慌感,這一次他帶着宇靈軍來月牙灣,究竟是爲了什麼?
正廳裡的氣氛有些古怪,素敏站在孟裡身邊不知道該說什麼,皇兄跟棋大哥的眼神廝殺好恐怖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是皇兄啊,嫣然姐姐已經不喜歡你了嘛,你帶着宇靈軍來搶也是沒有用的啊!心底默默地吐槽,卻礙於兩人強大的氣場沒敢開口,這得多大的心理承受力才抗的住這樣的兩個人啊?嫣然姐姐,素敏太佩服你了!
“棋凌風!”
“君北宇—”君北宇站起身,走到棋凌風面前:“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我以爲你已經墜崖死了!”
“是麼?”棋凌風笑:“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吧?”
“嫣兒呢?”
“你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吧?”棋凌風悠閒地笑,轉身在一旁的椅上坐定:“我說過,你好好做你的皇帝,只要你不犯我,我定然不會犯你!”
“棋凌風!!”君北宇勾起嘴角:“你以爲我真的不敢動你麼?就憑你的身份,我就不該讓你繼續活着!”
“是麼?”棋凌風依舊漫不經心:“想取我性命的人很多,可是—這麼多年,我還活着!”
“那也只是到今天爲止!”君北宇狠狠地放話。
一旁的素敏急了:“皇兄,棋大哥只是搶走了嫣然姐姐而已,況且嫣然姐姐也是心甘情願的,你怎麼能爲了這個殺人呢?”
“素敏,你住嘴!”君北宇阻止她:“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他—不是嫣然姐姐喜歡的人嗎?”素敏覺得莫名其妙,他們之間本來就有仇?
君北宇一時語塞,棋凌風悠然地喝了一口茶:“你怎麼不告訴她,我的身份呢?”
“你—”
“怎麼,你怕讓你妹妹知道什麼嗎?”棋凌風笑得很無害:“你怕讓世人知道你的父皇是如何靠着一個女人坐上帝位的?你怕讓他們知道你君北宇也是靠着一個女人坐穩太子之位的?你怕讓天下人知道你們君家是如何過河拆橋的?”
君北宇氣得青筋盡現,卻無可奈何—
“皇,皇兄,棋大哥在說什麼啊?”素敏推開一旁想拉她出去的孟裡,衝到君北宇面前:“他到底是誰啊?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孟裡上前,將素敏拽了出來:“小敏,跟我來,我來告訴你!”
“孟裡哥哥?”素敏呆呆地跟着他走出廳堂:“你知道?”
“所有的事情都要從十多年前開始講—”孟里拉着素敏坐在後院的涼亭裡,開始給她講述那個戰亂年代,因爲三個兄妹而引出的那段關於天下之爭,關於愛恨情仇的故事—
而正廳中,君北宇的怒火被挑起,兩個人終於不再侷限於口舌之爭了,那場架是嫣然看過最驚心動魄的一場,兩個人從廳中打到院中,又打到後山的月牙坡上。
嫣然拉着曉夜追了出去:“曉夜,怎麼辦?”
“看熱鬧啊!”
“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君北宇嗎?”曉夜很認真地看了一會:“看來君北宇也不弱,而且少主也沒取他性命之意,他不會死的啦!”
“我是說棋哥哥啊!”
“嫣然,如果少主知道你在君北宇跟他之間選擇擔心他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曉夜轉頭又極其認真地說了這麼一句,轉頭又繼續觀戰了。
嫣然無語,目光跟隨着那一黃一白兩個身影移動—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打了多久,待到他們終於分開的時候,棋凌風氣定神閒地飄開,穩穩落地擡頭看向被他用掌風打出去幾丈遠的君北宇,堪堪站住腳步,一口鮮血吐出。
一旁有侍衛上去扶他:“陛下!”
君北宇狠狠甩開他,擡頭眼神掠過對面的人,目光在嫣然身上停下。他就這樣直直地看向她,真好,她還活着!她又一次讓他在以爲她死了之後完好無缺地站在他面前—嫣兒,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那一刻君北宇困惑了,她還是那個被他護在身邊精心守着長大的女孩嗎?
嫣然看着眼前這個身着明黃龍袍的少年,嘴角還遺留着一絲鮮血,那麼觸目驚心—可是更觸目驚心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那是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君北宇,他從來沒用這麼陌生的眼神看過她,好像他從來都不認識她一樣...
時間仿若定格,那樣的場面誰都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君北宇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緩緩走向嫣然,在她面前站定。曉夜下意識想去攔他,嫣然衝她搖頭。
君北宇看向她:“嫣兒,你真的決定要跟着棋凌風?”
這是在詢問她的立場嗎?嫣然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棋凌風,後者依舊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嫣然收回目光,落在眼前有些狼狽的少年君王身上:“是的,我會跟棋哥哥一起回凌閣!”
“回凌閣?你以爲你們真的能回得去嗎?”君北宇笑着轉身:“宇靈軍已經將整個月牙灣都包圍了,你們是不可能走的出去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嫣然發問:“君北宇,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你就算帶我回去也沒有可能了!”
“嫣兒,我是很想把你留在身邊,天下美人,我君北宇爲什麼不可以都要呢?”君北宇幽幽開口:“我是選擇了天下,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
蔥蔥月牙坡,這個少年君王第一次這樣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了這麼多年一直藏在心底的話:“嫣兒,從我遇到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會是那個控制我一生的人!因爲你,我的太子之位能保住;因爲你,我能順利坐上帝位;也是因爲你,我第一次想忤逆父皇的意思!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置你的父親跟伯父於死地—雖然那是父皇留給我的最後一個課題”君北宇的聲音仿若從天邊傳來那般,那麼空寂:“嫣兒,一直以來我沒有放棄過找你,你知道當我發現你可能還活着的那刻,我想,哪怕你會恨我怨我,我也要把你帶回來!哪怕你殺了我報仇,我也想把你留在身邊—也許你會覺得我選擇了天下負了你,可是不管發生過什麼,嫣兒,我真的愛你!”
嫣然捂住嘴,淚順着臉頰滑落—看着眼前男子落寞的背影,嫣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卻又很無奈!君北宇深深呼吸,沒有回頭看她:“可是,棋凌風跟這羣凌閣餘孽,我今天不會再放過他們了!”說罷大步流星向前而去。
曉夜回頭看了一眼躲在暗處的七夜,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嫣然轉身看向棋凌風皺起的眉頭,棋哥哥也在擔心嗎?都是因爲她不是嗎?從開始到現在,爲了她,棋哥哥選擇放棄了爭奪天下以致今日又爲了她身陷險境;爲了她,孃親選擇以死回報凌閣;爲了她,父親伯父在朝中集權才致滿門被滅;還有師傅,阿翔,那些爲了她而死的臥龍師兄們...
那一刻,嫣然的腦中一片清明,她擡頭看向那個大步向前離她越來越遠的君北宇,突然就笑了:“宇哥哥!”
君北宇怔住,回頭—少女純白的衣衫在風中翻飛,她對着他笑,然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拔下了頭上的髮簪,深深地刺進了自己的胸口,瞬間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嫣兒求你,放過他們吧!”
君北宇就這樣怔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小陌!”棋凌風大驚,衝過去接住她墜落的身體:“小陌?”
“棋哥哥,對不起啊,小陌可能不能陪你回凌閣了—”嫣然吃力地笑:“不過,這樣也好,你以後就可以爲自己而活了!”棋凌風咬緊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嫣然伸手覆上他因爲激動已經開始抽搐的臉頰:“要好好活着,不要怪任何人—”
“小陌!”棋凌風抓住她墜落的手,曉夜驚在原地已經說不出話了,七夜撇過頭去。
“嫣然姐姐!”剛剛從孟裡那裡得知一切的素敏再次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一把推開扶着她的孟裡,素敏衝到嫣然面前,看到的是已然昏死過去的嫣然。看着痛苦地抱着嫣然屍體的棋凌風,素敏衝到呆愣着的君北宇面前:“皇兄!是你逼死嫣然姐姐的對不對?!”
“素敏—”君北宇被她晃過神來,木然地看向那個靜靜躺在棋凌風懷中已經沒有氣息的少女: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被他逼死的?踉蹌着退了幾步,癱倒在地。
素敏被他的動作嚇到,一旁有侍衛去攙扶他:“陛下—”君北宇無力推開他,任憑侍衛將他扶起:“陛下,您還好吧?”近身的內侍小心翼翼地開口,君北宇閉上眼,一滴淚落下,心彷彿被挖去了一塊,生疼生疼的。
她死了那麼多次都能繼續站在他面前,可是這一次好像就是真的一樣,她那麼安靜地躺着,再也站不起來了!
棋凌風沉默許久,將懷裡的少女抱起來,穿過人羣走向遠處。有守在暗處的宇靈軍想衝上來,冷目掃過去,一隻手攬住懷中人的腰,另一隻僅僅是揮手瞬間,那些宇靈軍還未近身就被打飛出去!
站定:“君北宇!”他的聲音仿若蒙上了一層冰,直直刺向君北宇的心口:“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嗎?!”君北宇沒有接話,棋凌風低頭看了看懷中少女閉着雙眼彷彿只是睡着了:“所以,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君北宇垂頭,沒有再阻攔他們—
芒三年夏,綺夏國主發佈詔書:宸元皇后莫氏殤,舉國同哀!據說一直與綺夏交好的滿天山莊的莊主因爲一直身體抱恙,也在同年秋末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