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目送着他遠去的背影,轉身進屋:三年了,已經過去三年了嗎?三年前的一幕一幕還是會那麼清晰地出現在她面前。
那些她走過的地方:綺夏,莫府,滿天山莊,臥龍山;那些出現在她生命中的人:爹爹,伯父,姑母,素敏,千寧,嘯天,如墨,榆叔,師傅,阿翔,還有君北宇,她曾經那麼深愛過的宇哥哥—
在答應棋凌風要跟着他回去凌閣之後,她一度想過放棄曾經的一切,可是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這樣的安排,那麼就乖乖順從吧?環顧四周,這裡是她成長的地方,能回到這裡看到爹爹跟伯父安息的地方,她知足了!
至於綺夏國,她知道這一輩在綺夏人的心裡她已然死了,那是永遠都不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可是她還是想回去看看姑姑,她已經不恨她了,只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滿天山莊,沒有了五爺的滿天山莊應該是再也容不下她的吧?
還有臥龍山,師傅—師兄—
“孟裡哥哥,對不起!嫣兒還是決定離開,離開你,剩下的日子,嫣兒要一個人去面對。你是屬於素敏的,你這一生要守護的人只能是她,就算是爲了我,也請你好好替我照顧我的素敏妹妹,她爲了我放棄了帝姬的身份,放棄了尊貴富足的生活,她不能再失去你了!至於千寧表哥,替我說聲謝謝,謝謝他爲嫣兒受的苦。幫我告訴棋哥哥,小陌不怪他,也從來沒有怪他,這一切就當作是贖罪吧,爲他這一生所受的痛苦贖罪,以後的日子是他自己的了!不要問我去了哪裡,也不要來找我,放心!哪怕是爲了棋哥哥,我也會讓自己好好的。”
夜幕降臨的皇城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卸下了一日的疲憊準備休息了,唯有晚班的守衛還在一波一波井然有序地巡視着四周的動靜。
嫣然換上了夜行衣,竄上了屋頂,急速着朝着她記憶中的清寧宮方向掠去—腦海裡閃過的是那年帝姬大婚,棋凌風帶着她來參加婚禮的時候,那一夜他也是這樣帶着她掠過大街小巷的—
思緒收回,穩穩落在了清寧宮的屋頂。
“太妃,這些日子您都睡的不安寧,奴婢從太醫院拿了些安神的香,您試試?”
“擱着吧—”儷妃疲倦地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婢女們有序地一一退下了。
癱坐在梳妝檯前的儷妃默然地看着鏡中那張已經漸漸蒼老的面容,害死了親侄女,逼走了親女兒,現在連唯一親生的兒子都失去了蹤跡,她得到了最尊貴的地位到頭來卻是一無所有。
嫣然透過窗紙看着這樣的姑母,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既然是她一生所追求的,那現在的她應該知足了吧?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偶爾想起那個被她放棄摧毀的莫家呢?不知道她的心裡對當年發生的事有那麼一絲的後悔呢?嫣然不敢去求證什麼,現在的她已經死去了,她不能出現在綺夏國任何人的面前了—默默離開,看到她還好好的,就足夠了!
熟悉的地方,嫣然一度以爲此生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可是終究還是能回來看看,看看這個曾經充滿了她歡聲笑語,見證着她成長的地方。繞過巡邏的衛兵,眼前的建築掩映在樹林陰翳中,她記得這裡是曾經爲她蓋得中寧宮—低頭,腳下是在夜色中依然閃着斑斕的五彩石,一路通向中寧宮的大門口。回憶如潮水般涌來,以爲真的放下的,在親眼目睹他爲她做的那些還是會感動的吧?
遠遠的有兩個匆匆而來的內侍,嫣然急忙閃進一旁的假山後面。兩個人在嫣然藏身的巨石不遠處停了下來:“陛下呢?還在中寧宮吶?”
“是啊,你這麼急忙把我叫出來是怎麼了?”
“哎喲,晚膳的時候陛下不是翻了咱們娘娘的牌子嗎?都這會了,主子都發火了,非打發着來看看—”
“去回了你主子吧,今兒個估計又在這裡過夜了!”
“你說陛下這是何必,天天宿在這中寧宮,又不肯再立後—”
“誰說不是呢?那一位一天都沒在這中寧宮住過,況且又都走了這麼久了,哎—”
兩個聲音嘆息着朝着不同的方向離開了—
嫣然將身體靠在假山上,有些無力有些無奈,遙遙看向依舊亮着燈火的窗戶:宇哥哥,何必呢?嫣兒已經死了,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來吧!再見了—
快馬加鞭一個月的路程,嫣然漫步在臥龍山的樹林裡,熟悉的上山路,熟悉的景色,熟悉的氣息。閉上眼,在這裡快樂生活的日子仿若還是昨日,睜開眼還是能看到師傅,看到那些辛苦習武的師兄們,還有阿翔—
可是,現實卻是大火之後一片狼藉的殘垣斷壁。心微微疼痛,那些熟悉的場景,那些她曾經日日流連的地方如今卻已是面目全非。都是因爲她,都是因爲她的存在才害的這麼無辜的師兄們遭到這麼殘忍的屠殺,心裡好恨,若真是要她的命,又何必對這些無辜的人下手?
後院裡,憑着記憶找到了自己的住所,整個房間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了。手拂過那些她曾經用過的物件,在大火之後都蒙上了黑色的菸灰,慢慢走進,在牀邊腳被地下的棍子絆到—蹲下身,拂開地上的積灰映入眼簾的是兩張被燒焦的畫卷。
細細地將畫卷擦拭乾淨—殘破的畫卷早已沒了當初了精美華麗,但是殘留的圖案還是讓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兩幅畫,一幅是一直掛在這房間她的丹青圖,另一幅竟然是她那個時候爲祁陽畫的—
看着這幅本不該出現的畫卷,嫣然的視線漸漸模糊,但心卻一片清明瞭:她終於懂得爲什麼她的師傅沒有跟師兄們一起從大火裡逃出來了?如果那個時候師傅也一起出來的話,憑師傅的身手,師兄們可能就不用犧牲了—又是因爲她,又是因爲她對不對?
抱緊那幅殘破的畫卷,這個後知後覺的丫頭不禁淚流滿面...
發現視線漸漸模糊是在那天從祁陽的墓前回來之後,靜靜地佇立在臥龍山後山漫山遍野的花叢中,看着眼前從未改變過的景色仿若回到了那個時候在這裡,蔚翔教她劍術輕功的場景歷歷在目—她在努力回想着那些美好的場景,卻捨不得閉上眼:這些天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她知道時間到了!
棋哥哥,小陌好想能再看看你的樣子,這樣哪怕以後的世界真的一片漆黑,也不會有遺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