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德也不想見明家這位寄養在外的女兒, 在她看來,在小地方長大的人,身上總有一股洗不去的泥味。
可是現實卻不得不讓她低頭。
自從駙馬姑父家出事後, 她跟駙馬就受到了牽連, 甚至有人懷疑這件事, 有她參與其中, 因爲她與四皇子生母關係不太好。
今天蘇貴妃……蘇後恩准她們出宮見駙馬, 她才知道,駙馬一家已經被金吾衛控制起來,連她召駙馬到公主府, 也被金吾衛拒絕。
她自知此事牽連甚廣,很多人都不敢插手, 唯一能求的只有蘇後與宸王。
蘇後對皇子公主從從未苛待過, 但也不見得有多親近。宸王更是不可能給她顏面, 說不定還能當衆嘲笑她異想天開。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放到明玖珠身上。
現在整個京城誰不知道,蘇後很滿意明玖珠這個未來兒媳, 不僅處處擡舉她,還明言讓命婦們多照顧她。
除夕那日,宸王親自把明玖珠接進了宮,兩人舉止親密,感情很好。
有人猜測, 蘇後母子如此對待明玖珠, 是爲了向步文臣示好, 表明他們對文臣的親近態度。但無論是真情, 還是形勢所迫, 都足以證明明玖珠在蘇後母子心中的地位。
求不了宸王,她還能求明玖珠。
小地方來的小姑娘, 比自小在世家養大的女子,好哄騙多了。
“公主殿下。”玖珠看了看柔德公主,又看了看桌上的禮盒,不知道她是何用意。
“縣主與五弟大婚在即,我也沒什麼好送的,這副頭面,就送給縣主添箱吧。”柔德笑容親切:“還請縣主不要嫌棄。”
添箱禮?
可是添箱禮都是女方親戚送的,柔德公主是殿下的姐姐,給她送什麼添箱?
“縣主打開看看,可還喜歡?”柔德公主很好地掩飾了眼底的不屑,她聽說這位縣主,爲了討蘇後歡心,一大早就跑到宮裡給蘇後賀千秋,眼皮子淺得很,她這套珍貴的黑貓眼石頭面,一定能讓她動心……
“多謝公主。”玖珠打開盒子看了一眼,首飾上鑲嵌的是什麼東西,烏漆嘛黑的。還是殿下與娘娘送她的髮釵好看。
她蓋上蓋子,遞給身後的春分:“讓公主破費了。”
就這反應?
就這?
柔德期待的驚豔並沒有出現,她暗暗嚥下一口氣:“請問縣主,喜歡這套首飾嗎?”
“嗯,還不錯。”人家一片好意,也不能嫌棄,那多傷人的心。玖珠對柔德笑了笑,再次向她道謝一番。
我不信!
你的眼神根本沒有喜歡的意思!
柔德再次深呼吸:“縣主喜歡就好。”
然後兩人就沒有話說了,柔德假裝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努力照着話題:“請問明大人與明夫人在何處,怎麼不見他們?”
“這會兒父親還在禮部,母親參加品茶宴未歸。”玖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公主殿下若是想見他們,還請稍等一會兒。”
“不,我今日是特意來找縣主的。”就是打聽到明敬舟與沈盈都不在家,她才特意找上門的。有他們在,還怎麼哄騙明玖珠答應她的請求?
“哦。”玖珠點了點頭。
柔德:“……”
爲什麼只會哦?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正常人不是該問一句,你找我幹什麼?
爲什麼她不問?!
“縣主。”對方不問,柔德卻不能不提,她咬了咬牙,繼續開口道:“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玖珠眨眼看她,沒問她是什麼事。
柔德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沒事,她還能繼續堅持。
“想來縣主也知道,我的駙馬牽扯進一件案子裡……”
“什麼案子?”玖珠眨着無辜的雙眼,笑眯眯地看柔德:“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
不知道?!這話說出去,三歲小孩都不會信。
“縣主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柔德陪笑,把駙馬姑父牽扯到刺殺四皇子的案子說了一遍:“我那個駙馬是個萬事不知的性子,怎麼會有膽子參與謀殺皇子的陰謀,現在金吾衛天天把駙馬家圍起來,其他百姓見了,就真以爲是他害了四皇子,你說這事鬧得……”
“春分,給公主續茶。”玖珠聽得津津有味,示意柔德繼續講。
柔德對上玖珠好奇的眼神:“……
當她是個說書人?
“所以能不能請縣主,幫我在五弟面前美言兩句,讓他幫着通融通融。”柔德陪笑道:“當然,肯定不會讓縣主白白受累,事成之後,我願再給縣主添兩千兩嫁妝。”
兩……兩千兩?!
玖珠心頭顫了顫,這位公主可真有錢。
“可是……”她把兩千兩從腦子裡拋出去:“公主是殿下的姐姐,有什麼事跟殿下直說就好,何需讓臣女來傳這個話?”
而且還要花這麼多銀子,也太虧了。京城裡的人,花錢都這麼豪爽的?
聽到這話,柔德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她懷疑明玖珠在故意嘲諷自己。
再看對方那分不清真假的懵懂眼神,雖是小地方來的,可是這裝模做樣的手段,卻是跟京城裡的人學得十成十。
柔德勉強擠出笑容:“五弟性格耿直,別人說的話不一定能聽得進去,但是縣主你不同,你是他即將過門的王妃。只要是你說的,他肯定願意聽。”
玖珠明白了,這就是母親說過的,京城有名的戴高帽大法。
先把人吹捧得忘乎所以,然後再傻乎乎地幫着跑腿辦事……
“我剛纔想了想,兩千兩添妝還是少了些,像弟妹這般標誌的人物,我這個做姐姐的,至少要掏三千兩,才勉強像個樣,縣主覺得如何?”
玖珠覺得,錢很多,她心裡害怕。
什麼樣的話,需要花三千兩來傳?
“公主殿下說笑了,今日的事,我會告訴殿下,添妝就不必了。”玖珠擡了擡茶盞,示意送客。
柔德面色一黑,今日的事告訴雲渡卿?
這是能直白說出來的事?
“既然縣主不方便,那我也不強求,至於今日發生的事,就不要告訴五弟了,免得讓他煩心。”柔德站起身:“告辭。”
出了明侍郎府,柔德公主坐進馬車,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她扭頭問隨侍丫鬟:“你說這個明玖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什麼事都跟雲渡卿說,真以爲雲渡卿會一心一意待她?
她倒要看看,等雲渡卿妾侍成羣時,明玖珠還能不能這般信任他。
城門外。
“大人,京城到了。”趕車的小廝跳下馬車,問馬車裡的人:“門口好像張貼了什麼東西,很多人都在圍着看。”
“安排個識字的人去瞧瞧上面寫了什麼。”馬車裡的男人掀起簾子,看到那張寫着公告的紙底色明黃,四周還有護龍衛把手,面色略有些動容。
宮裡發生了什麼大事,竟然在城門外張貼皇榜?
“大人。”看完皇榜內容的書童跑回來,興高采烈道:“是好事,陛下冊封宸王殿下生母爲後了!”
“什麼?”男人跳下馬車,擠到皇榜前,把上面的字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
皇上竟然真的冊立蘇氏爲後,那宸王豈不成了嫡子?
他站在原地愣神了一會。
“你還看不看?”有人擠開他:“不看的話,讓到一邊去。”
“這個蘇貴妃是誰?這麼多年爲萬歲爺打理後宮,被萬歲冷落也無怨無悔。”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這位蘇貴妃是個絕世美人,長得跟個仙女似的。”
“你知道這點算什麼?我不僅知道她長得美,還知道她生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好兒子。宸王殿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天上仙君下凡,剿匪考狀元還有嬌俏未婚妻的霸道王爺嘛。難怪皇上要冊封她爲皇后呢,能教出這麼厲害的兒子,她肯定也很了不起。”
剿匪?
考狀元?
嬌俏未婚妻?
霸道王爺?
穿着青衫的男人錯愕地聽着這段對話,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他真的只是去外地任職了兩年?
爲何宸王在老百姓心中,名聲變得這麼好?
考狀元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這一屆狀元他認識,並不是宸王啊?
還有剿匪,家裡給他寫的信中,也沒提到過此事,爲何這些百姓如此信誓旦旦?
這個京城,還是他心中的那個京城嗎?
“哎,我聽說了一個小道消息,你們聽說沒?”
青衫男人耳尖動了動,他瞥了眼面無表情的護龍衛。
當着護龍衛的面,說這些皇家小道消息,真的合適嗎?
“什麼消息,快說說?”
“聽說除夕夜那天,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
“繼續說,別磨蹭。”
“有個妖妃被處死了,因爲她嫉妒霸道王爺的才華,想要害死他。結果被英明神武的萬歲爺發現,她不僅想害宸王,還殺了某位公主的生母,萬歲爺就判了她死刑。”
“嘖,我還以爲是什麼驚天大事。不就是鄭家那檔子事,沒意思。”
妖妃處死?
鄭家?
青衫男人越聽越越糊塗,妖妃與鄭家有什麼關係?以前京城裡的某些官員,私下裡好像喜歡稱蘇貴妃爲妖妃?
怎麼聽這些百姓說的話,好像又不是這個意思?
“三公子!”
“三公子!”
幾個穿着管事小廝衣服的男人朝他這邊疾步走來,滿臉都是久別重逢的笑:“可算等到您了,給三公子請安。”
“父親母親可還好?”
“都好,都好。夫人猜測您快要抵京,這幾日天天安排人在城門口等,總算沒錯過您。”
青衫男人繼續追問:“小姐回到京城後,生活得可還習慣?”
“小姐也好。”小廝答:“小姐在家,也天天唸叨你。之前京城下雪,她還擔心雪滑路難走,你行路辛苦。”
青衫男子,也就是明家三公子,玖珠的親哥哥,明寄遠看着熱鬧的京城,難掩心中的激動,他終於能見到妹妹了。
只可惜他剛回京,妹妹就要出嫁,嫁的還是宸王。
“前方可是明家三公子,明寄遠?”
明寄遠循聲望去,看到騎在馬背上的宸王。
他有些驚訝,宸王竟然主動跟他打招呼?
望了望天際的太陽,沒問題啊,還是從東邊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