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要等十一月才趕赴暖陽行宮避寒,只是今年的初冬來的尚早,比往年早了足足半月,如此一來,皇上決定十月中旬便趕赴行宮避寒,省得十一月裡被大雪覆蓋,難以啓程。陪同前往暖陽行宮的妃嬪名單早已擬下來,禁足的皇后、恭妃杜旭薇、定充媛慕容箬含、安逸宮自省的華婉儀及嬪主以下妃嬪皆留於皇清城,皇清城一切事宜交由定充媛處理。
其餘妃嬪皆趕赴行宮,原本愉貴人許妙玲是不得前往行宮的,奈何慎寧夫人非要她前往,在帝前撒嬌撒癡,皇上也只好晉她位分爲愉芳儀,一同前往行宮。嬪主以下妃嬪皆不服氣,不敢明着說,只背地裡咒罵不休,以泄私憤。
唯秦選侍秦夙蘭聰慧,使了小計,手抄一本《金剛經》奉於太后,得太后青眼,她入宮至今循規蹈矩、安守本分,太后亦不介意給她一些薄面,不僅當面稱讚她,還晉了她位分,又破例允其一道前往暖陽行宮避寒。如此這般,不得前往行宮的妃嬪亦紛紛討好太后及皇上,只是凡事可一不可再,太后。皇上對這種討好一旦厭煩反而會弄巧成拙。
清晨文淑儀將衆妃嬪行宮居住地名單送往壽康宮,現下太后正讓待詔女官讀着名單,沉穩內斂的聲音劃過壽康宮東偏殿。
“慎寧夫人居水天一色殿、文淑儀居和漣堂、謙貴姬居沁心館、惠貴嬪居清榮堂、福……”
太后聽到‘清榮堂’不免生疑,連忙打住待詔女官的說話,暗襯文淑儀做事的不妥當,又一想不對勁,問:“清榮堂?哀家若記得沒錯,清榮堂是海晏河清殿後頭的偏院罷?”
待詔女官方纔讀到這兒亦覺得不妥,又聽到太后這樣問,聽不出太后的心思,不敢有所隱瞞,恭敬回答:“太后娘娘記得不錯,確實是海晏河清殿後頭的偏院。”
太后想起了當年居住在那兒的時候,她也曾住過那兒,那些與先帝纏綿的歲月中,有不少時光住過那兒,清榮堂亦成了先帝與太后情意的象徵之處,一片紅楓從窗外吹入,太后讓宮人取撿來,紅楓在太后漸漸蒼老的手中,它紋路清晰,太后不由心中一動,收了起來,夾在經書裡。對於清榮堂沒有再說什麼。
念湘一直貼身伺候太后,她明白清榮堂對太后意味着什麼,正是因爲這樣才覺得奇怪,輕聲問道:“太后娘娘,要不換了清榮堂吧?畢竟以惠貴嬪的身份……”
有些話太后不想讓旁人聽到,遂揮了揮手讓宮人們退下,緊閉殿門,哀嘆一聲,“這…本是…一場孽緣啊,惠貴嬪本該是禮王王后,卻陰差陽錯成了東宮側妃。”
念湘從不知這個事,不免驚訝,禮王王后與東宮側妃,孰高孰低,立竿見影,雖說東宮側妃會成爲天子宮嬪,但也不過是妾侍,而禮王王后確是妻子,一妻一妾又怎麼會出錯呢?她一向沉穩很少吃驚,現下倒真的唬了一跳,半晌才說出話來,“這…這是怎麼回事?旁人知道麼?”
太后憶起當年之事,如今事情過去多年,沒了隱瞞的必要,何況她信念湘是不會說出去的,遂娓娓道來。
原來當年幾位朝臣之女,一同參加寧徽太后舉行的的中秋賞月宴,預備着給六皇子、七皇子迎娶皇子妃,先帝和如今的太后看中了沈嘉玥和申晴茹,沈嘉玥是要給六皇子做正妃的,而那申晴茹是給七皇子做正妃的,先帝預先透露了一些想法給申家,申晴茹知道後卻死活不肯依,不願成爲七皇子妃,她與太子有過一面之緣後寧願做妾也要入東宮,先帝得知後很是生氣,但寧徽太后好意說服先帝成全申晴茹,只是在寫詔書時那待詔女官寫錯了詔書,寧徽太后本就不知沈嘉玥與申晴茹的閨名,草草看後便發下旨意,一心以爲成全了申晴茹,哪知陰差陽錯申晴茹成了六皇子妃,而沈嘉玥成了東宮側妃。當發現陰差陽錯之時,已然來不及了,旨意已下,一切再無轉圜餘地。
如此卻導致了三方悲劇生活,造成了六皇子夫妻天天在府中吵架,夫妻二人常年不睦,便是如今的禮王和王后;太子亦不喜歡沈嘉玥,沈嘉玥常年不受寵。而七皇子與他正妃亦常年關係僵硬,雖不至於吵架,但也算相敬如冰,便是如今的肅王和王后。
念湘簡直不敢相信還有這樣一段往事,可謂異常曲折,“這也太……若非從太后口中說出來,奴婢還以爲是一場戲呢。”實在不信,又接了一句,“這可是真的?哪有這樣的事發生?”
太后應了一聲,“確實如一場戲,這樣的曲折只有戲臺上才能看到罷?”
又問:“自然是真的,否則你以爲緣何東宮側妃入東宮以皇子正妃之禮?還不是寧徽太后知道後覺得對不住惠貴嬪才允她以皇子正妃的儀式入東宮的麼!
何況,你見過哪個皇親國戚的側妃是以禮聘入府的?慶朝開國以來,禮聘只能是皇親國戚正妃或是天子宮嬪。惠貴嬪她是唯一一個禮聘入東宮的側妃,還以皇子正妃舉行儀式的側妃。”
說到這兒又是一嘆,“其實惠貴嬪與禮王性情相同,他兩是很合得來的,如果惠貴嬪嫁於禮王,必然生活幸福。可偏偏陰差陽錯她嫁入東宮,或許這便是姻緣罷,也是一個人的命,更昭示着惠貴嬪與禮王沒有緣分。
當初看中她爲六皇子正妃,也是爲着這個緣由,否則以她的家世入皇宮是免不了的,不過她與皇帝的性情卻大不相同,他兩並不合適。看着如今他兩關係甚好,但也是惠貴嬪換了性子對待皇帝,若還是從前不溫不火的性子也不會得皇帝寵幸。”
沈嘉玥今兒受了皇上的明裡暗裡的示意來討好太后,她也不知爲何皇上會這樣示意,不過仍照做不誤,遂做了些吃食往壽康殿而來,壽康殿中空無一人,便往東偏殿而來,東偏殿殿門緊閉,而殿外亦無宮人守着,只覺奇怪,殿內傳來太后和念湘的聲音,很明顯她二人在談話,好奇心促使她輕輕走近,沒成想聽得這番話,旁的她也沒聽進去,腦海中只存着‘惠貴嬪本是要嫁於六皇子爲正妃的’這幾個字讓她不知所措,手中的食盒亦翻倒在地。沒過多久,殿門打開,念湘和太后則一臉震驚的看着沈嘉玥,她們還以爲是哪個宮女聽見了,沒成想原是沈嘉玥,這個陰差陽錯的受害者,從正妃爲側妃,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是好事……
沈嘉玥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不知所措,硬生生福了一禮便要告退,卻被太后身邊的念湘攔下,請進了殿中,三人就這樣氣氛尷尬的在殿中,誰都不說話。
良久,太后才緩緩問道,神情卻不怒自威,“這事…你全聽見了?”
沈嘉玥被她這樣一問,才明白偷聽上頭,一個弄不好是要處罰的,倏爾起身,未站穩身子顫顫巍巍,支支吾吾,“臣妾…臣妾…方纔做了一些吃食,想…臣妾並不知……”
太后有些不厭煩,輕斥道:“好了,”卻多了幾分不忍,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這事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也沒什麼可瞞的了,知道了便知道了罷。只是……皇上並不知道這事,權衡輕重,你該明白的?”
沈嘉玥輕輕點頭,如今她只想儘快離開這兒,“臣妾知道,方纔吃食讓臣妾給…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回妱悅殿再去做一份,臣妾告退。”福身一禮,欲離開。
太后卻攔住她,與她說了好一通子話,過了大半個時辰才讓她回去。可臨前卻將壽康殿裡的卿言嬤嬤賜給她,讓她跟着沈嘉玥去妱悅殿,美其名曰爲她調理身子,實則去監視她。沈嘉玥想了想,接受了那個嬤嬤,雖說卿言是監視妱悅殿,但也是爲沈嘉玥保得一份安寧,若妱悅殿出了任何事,逃不過太后的眼。而衆妃嬪明知她身邊有太后的人,若想對付沈嘉玥也要三思而後行。故而一個嬤嬤的監視未必全是壞事。
沈嘉玥攜着卿言一邊走一邊想,神情恍惚,而一旁的卿言一直扶着她,說是扶着她,其實是提醒沈嘉玥不要失了妃嬪身份,其實卿言也不知道沈嘉玥爲何會這樣,或者說不知道那樣陰差陽錯的事。
見沈嘉玥臉色暗沉,身子一直不停的顫抖,卿言是壽康宮中最重規矩的人,少不得出言提醒,“娘娘,請您注意您的舉止,這樣的舉止被宮人們瞧見對娘娘的聲望不利。”
沈嘉玥彷彿被人重重一擊,聽了這話並沒有因此振作,反而癱軟在卿言身上暈了過去,急的卿言一把攔住身邊走過的小太監,讓他去備軟榻,再去請太醫往妱悅殿。
小太監去了太醫院,太醫院空無一人,恭妃的胎不好,皇上一急,將所有太醫都招去淑意殿給恭妃診脈,那小太監只好又去淑意殿請太醫,而淑意殿的宮人卻以皇嗣要緊爲由攔下了那小太監,小太監不敢耽誤只好去妱悅殿稟報,再跑回淑意殿,太醫已經離開了,再去太醫院請太醫,如此費了不少時間,足足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太醫纔去妱悅殿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