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破曉,待宮門啓鑰,沈嘉玥纔回承乾宮,外頭的宮人看見她請安後立刻跑去妱悅殿稟報,而沈嘉玥卻一步一步走着並未着急,瞧見妱悅殿還亮着光,心中一暖,竟有些哽咽,眼眶發紅。裡面的人影匆匆出來,擡眼竟是皇上,他眼中滿是擔憂與關心。
皇上得知沈嘉玥直到天黑都沒回妱悅殿,不免心焦,奈何不能明着找,若是明着找人,宮中的流言會淹死沈嘉玥,只能暗地裡瞧瞧去找她,可一夜都沒找到,他也等了一夜,沈嘉玥一直沒有回來,離上早朝的時辰快到了,只好不再等她,換上龍袍,正要用早膳,沒成想聽宮人來報,急急趕出殿,見她失魂落魄,不免心疼,本想好好訓斥她一番,可話到嘴邊,嚥了下去,想起上回她數日不說話,語氣軟了下來,“去了哪兒?一夜都沒回來,朕都急死了。”
沈嘉玥並不知道皇上等了她一夜,她也沒揣摩話中的意思,有些不耐煩,道:“臣妾沒事,臣妾累了,先去休息了,皇上還是去上早朝吧。”
掙脫他的手,徑直入殿,如花等人早就急死了,如今見她平安回來,安了不少心,跟着她入東偏殿服侍她,讓她好好休息。
而殿外的皇上亦負氣而去,沒有在妱悅殿用早膳,轉而去了永福宮福柔殿用早膳,用了早膳徑直上朝去了。
天漸漸亮透,沈嘉玥仍舊躺在牀上,無人去打擾她,指尖劃過燙傷的地方,隱隱几絲疼痛,比昨日也減輕了許多,臉上生生擠出一抹冰冷的笑,正在思索間,外頭的殿門‘吱呀’一聲開了,身子不由一顫,雙手緊緊攥着錦被,只露出一個頭,輕輕問:“是誰?”
昨夜皇上遣了親信去同心宮和錦瑟宮問沈嘉玥的去處,趙箐箐和傅慧姍才知道沈嘉玥沒回妱悅殿的事,雖心焦但也不敢派人出去找,直到天亮纔敢入承乾宮詢問,索性沈嘉玥已經回來了,又知沈嘉玥還躺着,她兩連着章芳儀章若芷才入殿探望。聽她這樣有氣無力一問,三人不覺生疑,而趙箐箐卻開口,“是我們,慧姍和若芷,我們三人來看你了,你怎麼樣啊?”
沈嘉玥這才安心,遂道:“快過來吧,我剛醒。”見她三人過來,坐在牀前,連忙起身,披了一件宮裝,坐起身,沈嘉玥的臉有些白,訕訕道:“讓你們笑話了,這樣早便過來了,可有事?”
趙箐箐板着臉,肅然如一尊閻王,瞪着眼,責怪道:“昨兒去哪兒了?竟一夜未歸,你倒是真大膽。”
章若芷與趙箐箐同一宮,兩人常常一起說話,深知她的性子,這個樣子必然是假裝的,可瞧見沈嘉玥一臉疑惑,便知沈嘉玥不知趙箐箐爲何會知道昨夜意味未歸之事,連忙補上一句,既緩和氣氛亦解了沈嘉玥疑惑,“昨夜皇上遣了親信去了同心宮和錦瑟宮詢問沈姐姐的去處,我們才知道沈姐姐一夜未歸,甚爲擔憂,這不一早趕過來了,昨夜沈姐姐去了哪兒?究竟發生了什麼?”
章若芷與沈嘉玥等人處了一段時日,覺得她們人很好,便常常與她們來往,自然而然成了朋友,別人看來她們三人成了一派。傅慧姍本就因着女兒才與慕容箬含走得近的,但並不是慕容箬含一派,雖然慕容箬含一直向她投出橄欖枝,只是她爲人低調,不喜黨派,故而一直沒有接那橄欖枝,如今麗妃隱隱有些失勢,可她也不能完全與慕容箬含脫離關係,偶爾也會入她的福柔殿,畢竟宜安公主的養母便是慕容箬含,衆人眼中一直將她視爲麗妃一派,可如今她頻繁與沈嘉玥等人來往,竟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沈嘉玥免不了尷尬,她不想說昨天的事,卻忽略了‘皇上親信’四字,只道:“沒發生什麼,皇宮這樣大,一時迷路了。”
三人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也知她不願說起,便不再提這事,隨意閒聊了幾句,見沈嘉玥累了,便各自離去。
待她們走後,沈嘉玥鑽入錦被中,卻再也睡不着了,於是喚來如花,問她昨天發生了什麼。如花只說了沈嘉玥一夜未歸之事,沒有再說別的事。沈嘉玥竟有些泄氣,愣住了。如花不知沈嘉玥在想什麼,便一股腦兒連皇上在妱悅殿等了一夜之事都告訴了沈嘉玥。
沈嘉玥微微震驚,“你說什麼?可是真的?”嚥了咽口水,想起早上敷衍皇上的情景,有些小小的愧疚,又不敢相信,問:“皇上真的等了一夜?”
如花點點頭,以爲沈嘉玥沒有聽清楚,又講了一遍“昨兒傍晚天要暗了,奴婢都沒見到娘娘回宮,只好讓宮人悄悄去找,又去皇極殿稟報皇上,只是皇上不在皇極殿,奴婢一直在皇極殿外等,索性後來皇上回來了,便將此事告訴皇上,那時天已經黑了,皇上便讓親信去尋,皇上與奴婢來妱悅殿看娘娘有沒有回來,皇上讓親信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娘娘,皇上也在妱悅殿等了一夜,直到天破曉,也就是娘娘回來那會換上龍袍要去皇極殿上朝,後來不知怎的皇上直接離開了,只是皇上還未用早膳,後來才聽說皇上去了福柔殿用膳。”
沈嘉玥竟有些不敢面對皇上,無奈的閉上眼,揮退瞭如花,靜靜的坐在牀上,直到中午時分才喚錦織進來。
錦織匆匆入內,沈嘉玥讓她拿來筆墨紙硯,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後,疊起來,讓錦織親自送去皇極殿給皇上。錦織得命匆匆往皇極殿趕,皇上正在批奏摺,聽外面的太監來報妱悅殿的宮女求見,不免心中來氣,早上沈嘉玥的敷衍着實讓他有些生氣,他是一國之君,並不需要看妃嬪臉色,生生擠出兩個字,“不見。”
錦織聽後,只好讓寒瀧將信交予皇上,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皇上看,自己卻沒在皇極殿外繼續等候,而是回去覆命。當沈嘉玥聽到皇上沒有見錦織的時候,便知他是真的生氣了,一時也沒辦法,唯有等字。
寒瀧拿着信如燙手山芋,他深知皇上是真生氣了,一時不敢將信交給皇上,於是試探道:“皇上,殿外的錦織沒說什麼,便回去了。”
皇上濃眉一挑,一本奏摺批好,遞於寒瀧,發現寒瀧手上有份信,以爲是錦織交給寒瀧的,並未想到是沈嘉玥給的,而是想到‘對食’二字,不免火氣更盛,“這是什麼?誰給的?”
寒瀧作爲皇上身邊最得臉的內監,又從小跟着皇上,自然覺察出皇上口中的火氣,連忙跪下,“回皇上話,這是錦織交予奴才的,讓奴才務必交予皇上,奴才正要交給皇上呢,好像是惠貴嬪娘娘寫的。”
皇上聽這話,氣才消了些,讓他起來,奪過信,打開信,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寥寥數字,卻含着幾分深情。皇上笑了笑,卻沒有去回,只是將信原封不動的放好,囑咐一個小太監將信送回妱悅殿,還讓那個小太監告訴惠貴嬪,皇上沒有看過信。
小太監自然照做不誤,拿着信送去妱悅殿,此時沈嘉玥已經起身,見他來還信,又聽了皇上沒有看過信,只是微微失望,讓如花好生送他出承乾宮。
待那小太監一離開,便將信燒了,只當沒有這回事。恍然間明白,一切終究是一場夢,可夢不管做的多久,終有一日會醒來,而醒來後將是一片迷霧。
沈嘉玥一天都在做女紅,做了一件又一件,沒有停下,試圖讓自己不要去想那個人,那個夢,天漸漸暗下來,月亮掛在空中,.沈嘉玥梳洗過後,倚靠在窗前,望着每日都會出現的月亮,內心卻無比淒涼,習慣般的等了一會子後早早睡去。
皇上卻踏月而來,聽到沈嘉玥已經睡下了,躡手躡腳的入殿,讓人換上寢衣,睡在沈嘉玥身邊,抱着她沉沉睡去。半夜恍惚間覺得身邊的人兒有些異動,睜開眼原是沈嘉玥夢魘了,皇上從不知道沈嘉玥自從厭勝之術後經常夢魘的事,之前他很少招幸沈嘉玥,何況妃嬪不得在西暖閣過夜他自然不知道,這些日子雖經常招幸沈嘉玥可也未見她夢魘過。皇上不忍喚醒她,只是緊緊抱着沈嘉玥,過了好久沈嘉玥才慢慢平靜下來,而他竟未曾再入睡,只這樣抱着她直到天亮。
沈嘉玥緩緩醒來,發現皇上抱着她,身子扭動間,皇上亦有所發覺,輕聲道:“昨夜朕過來,你已經睡下了,朕便沒有喚醒你,半夜你夢魘了,你自己可知道?可是身子不適,讓太醫來瞧瞧罷。”
沈嘉玥淡淡道:“臣妾自己知道,不必讓太醫來瞧了,老毛病罷了,有幾年了,自從出了宮正……沒什麼,皇上不用擔心。”
皇上一下子明白了,話鋒一轉,“朕昨夜來有話要與你說,沒想到你卻早早睡了。”附耳過去,“你寫給朕的,朕自然要回你:定不負相思意。”
二人相視一笑,留下無盡甜蜜。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出自《卜算子·我住長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