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慧姍在妱悅殿過了幾夜後,以不便打擾爲由,整理些衣物帶着自己的侍女回到毫無人氣的瑤光殿,沈嘉玥再三挽留,傅慧姍仍舊要走,攔都攔不住,沈嘉玥也只好隨她去了。
瑤光殿內傅慧姍坐在貴妃榻上,青黛端着茶盞走到她跟前,雙手奉上,傅慧姍笑着接過,抿了一口,花香果味的碧螺春含在嘴裡,沁人心脾,別具一番風韻。
青黛這人做事仔細,就是話多,對自己不明白的事非要弄得很清楚,傅慧姍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這會子進來必然有事沒搞清楚,開玩笑着問:“青黛,你自己說吧有什麼想不通的?”
她嘿嘿一笑,雙眼彎成新月,嘴巴很甜,“到底是娘娘瞭解奴婢,”頓一頓,見殿內不少宮人,聲調放低了許多,“娘娘爲何不在妱悅殿再過幾日?有些事也能和賢妃娘娘商量商量。”
傅慧姍瞥了她一眼,揮退所有宮人,“賢妃娘娘的事情夠多的了,再過幾日愈發添了亂,”輕嘆一聲,“這回帝駕南巡,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待太后娘娘回宮還不知會如何待本宮和賢妃娘娘呢,本宮倒也罷了,說破天也就是個協理六宮,人賢妃娘娘可是掌着鳳印啊。”
青黛心裡有些急切,“那娘娘,太后娘娘回宮會如何啊?若猜得出來,娘娘也能做些準備啊。”
“如何?”傅慧姍佯裝歡喜,她比不過沈嘉玥的身份、家世,且恪慧已死,膝下無所出,難免心焦,“還能有什麼?左不過是管理六宮無方,輕一點呢責罵一頓罰點俸祿;重一點呢禁足幾月,也就罷了。”
青黛提高嗓音,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幾分相信,以太后的性子未必不會做出來,“禁足?這樣嚴重!?”
傅慧姍很是嗤之以鼻,對太后的偏心也不是頭一回曉得了,幾年前便很清楚明白了,“呵,你以爲呢?看着吧,若再出什麼事,賢妃娘娘和本宮禁足是免不了的,想來賢妃娘娘心裡也是很清楚的。”又接道:“給本宮去暗中調查:最近的事裡有沒有人在插手?查仔細些,過些日子太后回宮可得靠它幫本宮呢。”
青黛應聲稱是,傅慧姍彷彿記起什麼,小心囑咐一句:“安逸宮走水一事,給本宮仔細查。如今可不是燥熱的夏天,又怎會平白無故走水呢?”又揮手讓青黛退下,小聲唸叨了一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青黛退下後,過了小半個時辰華婉儀沈嘉瓊在廊下候着,前來瑤光殿名爲看望懿文夫人實爲試探一二,傅慧姍曉得她的來意,先是命遠黛將沈嘉瓊請入殿中等候,而後讓青黛爲她換一身湖綠暗紋宮裝,再換了一個髮髻,收拾了一個時辰纔去正殿見沈嘉瓊。
傅慧姍緩緩到來,沈嘉瓊心中不免抱怨,抱怨她架子大,哂笑着請安道萬福,傅慧姍虛扶一把,又賜了坐,打開天窗說亮話,“華婉儀貴人事忙,竟也曉得來本宮這清冷的瑤光殿,當真是瑤光殿的榮幸。只是,華婉儀此番前來可有事?”
沈嘉瓊不傻,嗅出幾絲火藥味,話中帶刺,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指不定立刻拍案走人,這樣的事也不是沒做過,如今安逸宮自省許久,她也明白了些後宮生存的暗規,強摁下心中不適,眸中帶笑,雙頰含笑,“懿文夫人說笑了,懿文夫人才是貴人事忙啊,反倒是嬪妾一個大閒人,來瑤光殿串門子討一杯水喝。”
伸手不打笑面人,大家都是後宮人精,都還要在後宮裡活下去,傅慧姍也不想弄得太過尷尬,既然沈氏不說出此番來的目的,不如和她‘打太極’。旋即輕笑一聲,“西湖龍井已在案几上,華婉儀手一伸便能喝到的。”被動終是不妥,不如主動出擊,“華婉儀,瑤光殿後頭的絳雪軒還等着華婉儀的入住呢,華婉儀可要快些回到絳雪軒纔好。”
沈嘉瓊明白話意,“這個自然,嬪妾終有一日會回到絳雪軒的。”
哼,還如往日那般自傲,不將旁人放在眼裡,嘉玥怎會有這樣的妹妹?難怪她既便做的如何好,都有人和她作對,近日發生的事看似是旁人爭對某些人,但一個處理不好沈嘉玥和自己都有影響,且這影響好不小。傅慧姍按下心中不快,道:“安逸宮走水,賢妃娘娘將你們安排在儲秀宮,卻未讓你們不得出來,看來反倒是因禍得福啊。華婉儀,你說是不是?”
沈嘉瓊無話可說,她對沈嘉玥還沒有真正釋懷和放下,話鋒一轉,“說起安逸宮走水一事,不知夫人心裡可有想法?”
“想法?”傅慧姍不明所以,“多日不見華婉儀,華婉儀說話反倒讓人捉摸不透,不知是何緣故?”對上沈嘉瓊懷疑的眼神,忙不迭道:“這裡也沒有旁人,說起來你如今還算同心宮的妃嬪,還是直接說的好。”
沈嘉瓊有些疑慮,“這……”
傅慧姍眸中閃過靈光,“怎麼,華婉儀不信本宮的話?”霍然起身,“既然如此,本宮不遠送,華婉儀跪安罷。”
沈嘉瓊心中一亂,“不,不是這樣的,嬪妾…嬪妾只是,”思索再三,才道:“娘娘,嬪妾只是想知道安逸宮走水的原因及是何人所爲?”
傅慧姍聽她一說,不怒反笑,又坐回了方纔的位子,“此事尚未查清,本宮無法告知華婉儀,若華婉儀實在好奇,可書信一封傳去南巡路途的皇上,想來皇上自會給華婉儀答覆的。”佯裝好心囑咐,“不過本宮還是要提醒一下華婉儀的,皇上正在南巡,若興致爲此減低,恐怕華婉儀要在安逸宮裡度過餘生了。”
沈嘉瓊心中一驚,以爲傅慧姍只是嚇唬她沒有這樣的嚴重,嘴角抽搐數下,不再所言,默默跪安退下。
傅慧姍回到東偏殿,寫好一封書信,飛鴿傳書傳出皇清城,又理了理衣裝,上了妃攆往妱悅殿而去。一炷香後,傅慧姍悄悄入殿,見沈嘉玥在案几上寫着什麼,輕步過去,站在案几前,擋住了沈嘉玥的視線,沈嘉玥才擡頭,面帶愁容,黑眼圈濃,嚇了傅慧姍一跳,連忙問:“你這是怎麼了?昨兒我回瑤光殿時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麼成了這樣?昨夜一夜無眠了?”搞些氣氛,輕鬆一下,“該不是想我了吧?晚上想的睡不着了?”
沈嘉玥聽此這話,翻了一個白眼,“你呀,說話越來越不當心了,說什麼胡話呢?這話說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嚥了咽口水,聲音小了不少,“魔鏡1呢。”
“哎呀,最近事情那麼多,偶爾說句玩笑話嘛。”傅慧姍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馬話鋒一轉,“你的心事就是重,稍微有些事便整宿睡不着,想來昨夜一夜沒睡吧?”又開始碎碎念:“你看看我,哪有什麼事啊。那些事在我看來可都不是事呢,左不過被上頭罵一通、罰俸祿,最嚴重不過就是禁足或是自省。反正已經是這樣了,再睡不好也無濟於事了……”
她羅裡吧嗦說了一大堆,沈嘉玥一邊聽她說話,一邊寫着書信,待擱筆時傅慧姍才停止唸叨,沈嘉玥的耳朵都要起繭了,至於她有沒有聽進去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動聲色的將茶盞遞到傅慧姍的手中,淡淡道:“說了這麼久,口渴了吧?喝點茶緩緩喉嚨。”
傅慧姍猛地喝了一口,看着沈嘉玥的樣子便知道她沒聽進去,也懶得再與她念叨,想起方纔的沈嘉瓊,便將方纔的事一一告訴沈嘉玥,卻聽沈嘉玥只說了一個哦字,心中一急,“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沒一點反應啊?好歹是你親妹妹啊。”
沈嘉玥露出煩心的神色,雙手合一做拜姿,“我說慧姍啊,我方纔寫好了這幾日宮裡發生的事包括調查的結果,等下要命人送去南巡御駕那兒。然後還要去安撫石選侍,聽說她在黎顏居大鬧不止。接着呢,要看安逸宮整修的情況,又要去宮正局調查走水一事。再然後就要去尚宮局查賬,估摸着要宮門落鑰前纔回妱悅殿。所以呢,我真的沒時間管她那些破事,我自己這裡還一大堆事呢,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聽她的事,太煩心了!”又不自覺啐了一口:“更不讓人省心!”
“那你趕緊去吧,那我要幹嘛?”傅慧姍點點頭,估計沈嘉玥要忙得腳不沾地,遂問。
沈嘉玥一邊命宮人進來爲她換衣裳,一邊讓人去備妃攆,還讓人將書信送出去,嘴上也不停,“午後時分兩位和親的長公主要回來,你先去接待,我有時間回過來的,就在你的瑤光殿接待好了。我已經吩咐了尚宮局晚上在憐樂殿爲兩位長公主洗塵,在慶朝的長公主都隨帝駕南巡,故而只有我們幾位妃嬪和兩位長公主在憐樂殿吃喝罷了。”
傅慧姍忙不迭應下,兩人又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事。皇上南巡,最辛苦的還是她二人啊……
1魔鏡:古代女同性戀之間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