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玥幾日前聽趙箐箐說起傅慧姍的事,她自回了瑤光殿後愈發不愛出門,總躲着旁人。趙箐箐不明白也罷了,沈嘉玥確是知道的,卻故作不知,只下了帖子邀請趙箐箐和傅慧姍二人往暗香園賞梅閒話家常,二人無不答允下來,在雪停後的某日三人相邀結伴同去,暗香園的紅梅開的最盛。而傅慧姍卻最美綠梅,奈何今年綠梅少見,入了園子連連嘆息,另兩人倒也無所謂,她們本就不愛梅花,開的盛與不盛,在她們眼裡無甚差別。
園子裡種植各色梅花,一層薄薄的雪覆蓋着,如七彩朦朧之感。沈嘉玥流連其中,一時忘了來意,良久趙箐箐才拉着她的袖子努努嘴看向傅慧姍,提醒她別忘了來意。
沈嘉玥這纔想起,眨眨眼睛,緩緩走到傅慧姍身旁,輕笑一聲,“梅花最好,可終究是物,到底是身子金貴,若是得了風寒,可是我這東道主的不是了,我們且去飄盈亭坐坐罷。”
趙箐箐也附和道:“對啊,對啊,這兒終究冷了些,坐在飄盈亭賞梅纔好呢!”
傅慧姍眼神掃過她兩,點頭應了一聲,與她倆並肩去了飄盈亭。飄盈亭內地龍旺盛,溫暖如春,雖是亭子,卻在亭子外邊按了透明玻璃,既能賞到外頭的梅花,裡頭的暖意也不會逃出外頭去,如此也不必過於費地龍,最是不錯的。三人坐定,傅慧姍爲她們烹茶,技藝嫺熟,一切去行雲流水。看的趙箐箐連連道好,沈嘉玥倒不驚奇,她早已知道傅慧姍有這絕活,只笑着看。
三人一同品茶,頓時誰都不說話,氣氛難免尷尬,沈嘉玥只得搜腸刮肚的說着:“又快過年了,你們新年的衣裳可備好了?”
這話反倒惹得傅慧姍眼圈通紅,良久才平復心境,哽咽着從嘴裡擠出一句:“叫你們笑話了,新年衣裳已經備下了,早就讓尚宮局做好了。”
沈嘉玥拍拍她的手,“如今三皇子在你那裡,瑤光殿多了好些人可還習慣?”
趙箐箐卻道:“這透明玻璃倒是好貨,聽聞是從霸國引進來的,皇上的皇極殿、太后的壽康宮、皇后的鳳朝宮及太妃們的未央宮換上了這種玻璃,沒想到這飄盈亭也有,還有別的地方有麼?”
另兩人聽得這番話,有些不懂了,沈嘉玥思索再三,輕笑間眉目多了一層憂色,“聽說是皇后娘娘提議這飄盈亭也按玻璃,宜珍公主喜愛梅花,很是喜歡來這兒,怕她凍壞,這才…”又接了一句:“旁的地方還沒有按玻璃,畢竟從老遠的霸國引進來需要一些時日罷。”
“原是這樣啊,我也在想旁的地方未曾見過,這兒一個小小的亭子竟這樣時興,”傅慧姍透過玻璃看着外面的景色,神色迷茫,話卻從容不迫,“瑤光殿多了不少人確實不習慣,自恪慧死後,我習慣了一個人靜靜的在殿裡,突然多了個孩子。經常耳中飄過哭聲,以爲是恪慧回來了,出去看卻不是,哎。”
沈嘉玥和趙箐箐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神看出了不妥。趙箐箐立馬問道:“你沒有親自照顧麼?”
傅慧姍看了她二人一眼,終是搞懂了今天邀請的目的,也沒拿她們當外人,索性一股腦兒全道出:“親自照顧?呵,我不過是他的庶母,連養母都不是,爲何要親自照顧。三皇子往後的未來已經定死了,一切看他的命,他有這樣的不堪的母妃,已經被皇家厭棄了。原也不是我自願接手的,皇家非要將他塞給我,我好吃好喝待着他便罷了,何必要親自照顧呢!?即便親自照顧,往日他認不認我還兩說,我纔不討這個不痛快呢。”
趙箐箐轉念一想,她說的也是真的,設身處地想想,若是皇家將他交給自己撫養,也絕做不到親自照顧的境地。而沈嘉玥天生心軟,明知傅慧姍爲人,她還是想勸說傅慧姍,“孩子到底是無辜的,他還小,你若好好待他,往後必然會認你的。”
傅慧姍反駁道:“我和你的情況不同,宜靜本就是你的名下,你待她在外人看來本就是應該的。但我只是三皇子的庶母,爲何要待他好?”想起被賜死的杜旭薇就一陣噁心,“有那樣作惡的母妃,三皇子又會好到哪兒去,與其往後被他牽連,還不如現在就讓大夥兒知道我們之間沒關係,往後就算真要牽連,也牽連不到哪兒去。”
看着她兩欲言又止的樣子,索性把話說死,“或許你們會說我自私,但我寧願旁人說我自私,我也不想與他有牽連,我如今好好照顧他,萬一以後他的事牽連到我頭上,那我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我不能賭這一次,也賭不起,我傅家更賭不起。自然這也是傅氏家族的意思,自他們得知我撫養三皇子,便一早來信說不能與三皇子有諸多聯繫。
你們同爲妃嬪,應當明白如果一個妃嬪沒有子女可依仗的話,只能依靠她的家族。我不能讓家族放棄我,不然我會輸的很慘。”
沈嘉玥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細想了想傅慧姍的話沒錯,傅慧姍本身就沒錯,三皇子也是無辜的,錯就錯在杜旭薇身上,對杜旭薇她有過一絲可憐與同情,也幫助過。最終這份情誼還是消散在算計中……
趙箐箐卻冷不丁道出一個驚天想法:“聽說明年年初玉牒要大修,索性三皇子寫在你名下,你也好有個依靠,他好歹是個封地王侯啊,將來你隨他出宮可是王太后啊。”
傅慧姍不免心動,雖然她一直排斥三皇子,但也是因爲她與三皇子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若是三皇子寫在她名下,那一切便都好轉不少。偷偷看向沈嘉玥,見她臉色不鬱,沒有說話,這事還是要靠沈嘉玥爲她說項,她知道沈嘉玥有這個本事的!
沈嘉玥同時也在觀察傅慧姍,見她臉色多了一些光澤,便知她心動了。她自己也承認趙箐箐的這個主意還不錯,傅慧姍身份尊貴,家世也比杜旭薇好上許多,最要緊的是傅慧姍還年輕,可她卻不得寵,唯一的女兒也沒了,若真將三皇子寫在她名下,往後數十年的歲月裡也有個人牽掛着。三皇子好好教養,未必會如杜旭薇一般。微微頷首,看向傅慧姍,“倒是個好主意,你怎麼看?”
傅慧姍不應承也不拒絕,“這事也不是我們想就能做的,也得看上頭的意思。孩子還小,若真能寫在我名下,也好有個依靠。自然是不錯的。”
前後態度的改變,兩人也不奇怪。趙箐箐想了想,“這事又該誰去說呢?”
話畢便看向沈嘉玥,傅慧姍也看向她,沈嘉玥也沒法子,只得輕嘆:“那我去試試罷,成不成還是個未知數呢。”
傅慧姍就知道她有這個‘本事’,忙不迭搖她胳膊,讓她一定要辦成這事。沈嘉玥便開玩笑,“這事辦成,你許我什麼好處啊?”
“我也不知道哎,”傅慧姍實在想不出她能給什麼,沈嘉玥想要什麼,耷拉着腦袋,“你都是四妃之一了,身份這樣尊貴,還想要什麼啊?”
趙箐箐也來了興致,“是啊,姐姐,你想要什麼啊?”
“先存着,以後再說。”
三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眼見天陰沉下來,又要下雪,便各自散去。
待沈嘉玥回到妱悅殿,皇上坐在炕上吃草莓,見她來,伸出手拉過她,沈嘉玥笑着伸手,卻柔聲道:“皇上,還有宮人們在呢。”
皇上環顧四周,隨着臂力,拉她入懷,“哪裡還有人?你自己瞧瞧,再說了諒她們也不敢說什麼。”
沈嘉玥轉身一瞧,果然殿中空無一人,一把掙脫他,坐在他身邊,“快過年了,皇上不忙嗎?明兒臘八節,再過個一兩日要封印,舉行各種祭祀,皇上這樣忙還來妱悅殿做甚?”
皇上遞給她一顆草莓,沈嘉玥卻擺擺手,皇上硬塞進她嘴裡,弄得沈嘉玥連連瞪他,他倒不惱,笑嘻嘻說:“你甚少吃水果,多吃點啊。年下確實挺忙的,”露出幾絲猥瑣的笑,“想你了,就來了啊。”
沈嘉玥含着草莓,也不能吐出來,只能吃下去,隨意咬了幾口,囫圇吞下去,結果卻噎住了,連忙喝水,皇上一邊笑她一邊拍她背,良久才嚥下去,沈嘉玥只好責怪皇上,“還要笑我,還不是你的緣故,非要我吃,哼。”
皇上嘴角抽搐幾下,“我好心給你吃,你自己噎住了還要來怪我,哎,”可憐兮兮的看了她一眼,“古人誠不欺我。”
“什麼?”
沈嘉玥很疑惑的看着皇上,皇上卻笑出了聲:“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頓時她也明白了,又瞪了他一眼,想到方纔的事,再三揣摩,“寧郎,來了多久?”
“很久了,小半個時辰罷。”皇上瞄了她一眼,“婉兒對我真不用心,還讓我等你,你卻去賞梅吟詩了。”
沈嘉玥推開他,別過臉,氣鼓鼓的說:“哪裡不用心啊?寧郎就知道我冤枉我。”想起什麼,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那個,我還以爲你不會來的,年下忙的很。又想起最近慧姍心事重重的,這才邀了她和箐箐賞梅吟詩。”
沈嘉玥經常在皇上面前提起那兩人,皇上便隨口一問:“她怎麼了?”
“還不是三…”沈嘉玥連忙閉了嘴,卻引起皇上的注意,“之曉怎麼了?他不是在瑤光殿嗎?慧姍她爲人細心,之曉交給她撫養,朕和母后都很放心。”
你們是放心,慧姍卻不放心啊!沈嘉玥思襯再三,只能說:“慧姍她…不知道…如何對待三皇子,”對上他疑惑又深邃的目光,咬了咬牙,說了出來:“皇上是知道的,她只是庶母,往後……”
皇上自然猜了個全,簡簡單單說了一句:“明年年初玉牒大修,母后已經說了三皇子的母妃是懿文夫人,二皇子的養母是福淑容。”
沈嘉玥聽後自然歡喜,可皇上卻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