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休養了一個來月,溫蘇心纔算好了些了。
只是這日醒來,溫蘇心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憔悴的男子,他前半生風流倜儻,後半生帝王積威威震天下,這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落魄的樣子。
看到她睜開眼睛,他勾出一個溫暖的笑來,聲音輕柔,“你醒了?”
溫蘇心看到公冶翊哲這個樣子的時候,第一反應竟是心裡一疼。
她看見了這個男人在她面前低頭了,那樣高傲的男子,那樣所向披靡的戰神,那樣威震天下的帝君,終是在她面前低頭了。
愛一個人,總是能叫任何人變得卑微。
可是啊,公冶翊哲的這份愛,她要不起,是真的要不起了。
溫蘇心轉頭別開了臉,不再看他。
“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公冶翊哲低低笑了一聲,“但蘇心,總歸你是昭兒的母親,我是昭兒的父親,你我總歸是這樣割不斷的關係。”
“皇上想要怎樣便怎樣吧,”溫蘇心懶懶地道,說着閉上了眼睛。
公冶翊哲看着她長長的眉睫覆下,卻是輕微地在顫曳,“我不再拿瑞孫家逼你,你也不要再拿那些話故意叫我傷心,蘇心,爲什麼我們不能好好的?”
“皇上殺了我哥哥,卻希望我們能好好的,這說得過去嗎?”
公冶翊哲嘴巴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將孝康仁皇帝的事說出口,因爲到了今天,即便他說了,溫蘇心也不會信了。
“蘇心,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從來都不曾想叫你傷心,往後也是,往後事事我都依你。”
“是嗎?”溫蘇心張開了眼睛,目光輕輕掃過去,落在他臉上,“如果我說不要殺冥獄的人呢,你也依我嗎?”
冥獄是國中國,大殷是斷然容不下冥獄的存在的。
公冶翊哲卻是笑得安然,“只要冥獄不殺人,我便也能依你,我可以不先動手,只要他們也不動手,就可以相安無事。”
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讓,隔了那麼恩怨,他能做出的最大退讓便
也只是如此了。
“你不拿溫家逼我,如今卻也是拿冥獄逼我了,”溫蘇心笑容寂然,“如今的暗衛營雖然沒有了我大哥,但以你的聰明才智必然也早就訓練好了人接替我大哥的,你們對冥獄太清楚,這對冥獄來說是致命的。”
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逼她而已,終究她是不能不管冥獄的。
溫徽寒爲了她背叛了冥獄,如今她也是冥獄的獄主,她必然是要以冥獄的大局考慮的。
“不管你怎樣想,蘇心,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留在我身邊,留在昭兒的身邊,我只是要我們一家三口都好好的,這便是我的心願,不管你信是不信。”
多麼美好的心願,溫蘇心聽了卻只是心痛。
她這一生相信了太多人,也相信了太多次,但被辜負了更多次。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相信任何人,是的,溫蘇心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她自己!
所以她彎起眉眼笑了,眼裡有淚光閃爍,“翊哲,我最後一次信你,這是最後一次!你要守住你的諾言,只要冥獄不先動手,你就絕不能傷害冥獄的任何人!!”
“嗯,我會的!”
“你發誓!”
“我以我母后的性命起誓,只要冥獄不先動手,我絕不會先對冥獄下手!”
溫蘇心看着那樣乾脆利落得起誓的男子,他竟然以他的母后起誓!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那樣溫柔,那樣真摯,像是竄動的火苗,有灼然人的熱度。
那樣的目光叫溫蘇心無力承受,所以,她微微別開了臉,眉睫顫曳如風中的蝶翼,“翊哲,但願,但願你我是能有一個善終的。”
“蘇心!”公冶翊哲握住了溫蘇心的手,放在自己脣邊細細吻了下,近乎貪婪,“會的,只要你願意相信我這一次,我們一定是會幸福的!”
這以後,宮人都清楚得感覺到了,皇上去天璇宮去得似乎有些多。一時間,宮裡各種流言蜚語四起,不過葉皇后手段凌厲,但凡查到有人談及此事,必然尋了罪名杖斃了。
所以,倒是沒什麼人敢
說了,但私底下心裡卻似乎更加清晰了起來。
而溫蘇心傷好後,登上城牆,遙遙望着溫家祖墳的方向,一杯清酒祭拜,卻是隻能如此了。
銀杏疑惑地看着她,這個女子一日比一日清瘦,也一日比一日豔麗絕色,那一雙眸子有吸引人飛蛾撲火的引力,彷彿耀世灼耀的牡丹花,豔麗逼人叫人簡直不敢直視。
溫蘇心倒了一杯酒祭拜,“徽寒,我知道,人只要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便再也不會有你的存在,你也根本不會再知道這個世界的任何。誰想念你,誰在爲你痛苦,誰在懷念你,你都根本不會再知道。”
生離死別,從來都是最苦。
“可到今日,我卻又盼着另一個世界是真的存在的,盼我終有一日能與你在另一個世界相遇,盼你什麼都知道,這樣,你就能明白我一些了吧。”
銀杏看着有些不忍心,她一直以爲自家的小姐已經放下了溫徽寒了,卻不知原來那個男人在她心裡還有這樣重要的地位,一時間五味雜陳。
“徽寒,我在同你說話,你知道嗎?”溫蘇心悽然笑了笑,像極了開到極致反填悽絕的紅牡丹,“你不知道,你再也不知道了……”
溫蘇心手伏在牆磚上,觸手一片冰涼,涼得徹骨,叫她心底生寒。
“娘娘……”銀杏心疼地喊了一聲。
“徽寒,這也沒關係,人固有一死,不過遲早,你活着也不幸福,從不幸福,早點解脫也是好的。”溫蘇心低低繼續說着,嘴角有一絲淡到近乎沒有的笑意,“而我卻還活着,所以,我要好好活着,若是真有在天之靈,你便保佑我,叫那些傷害溫家傷害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銀杏看着這樣的溫蘇心,覺得心裡發毛,“娘娘,我們回去吧!”
溫蘇心緩緩擡起頭,目光對上了銀杏。
銀杏在她的目光裡看見了一種她不熟悉的東西,那是一種果決,像是萬劫不復絕望,又像是這絕望裡又開出了希望的花朵,熾熱,強大,也可怕。
“娘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