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蘇心冷冷地看着慕淇君,涼意入髓。
慕淇君從容如臨水照影的翠竹,“娘娘要記得,這天下是皇上拼盡二十年心血換來的,如果娘娘守不住,那皇上這一生的存在便會全部被抹滅。還有殿下,您和皇上的骨血,如果娘娘守不住這江山,第一個死的人,便是殿下。”
“所以你很清楚我一定會就範?”
“是!”
“你果然是算無遺策啊……”溫蘇心悲痛的聲音如此蒼涼。
慕淇君算好了一切的,即使公冶翊哲死了,溫蘇心也必須要好好活下去的。
因爲這是公冶翊哲的江山,因爲公冶昭是溫蘇心和公冶翊哲的骨血,溫蘇心即使想死也不行,她必須要活下去。
溫蘇心這一生,都活在別人的陰謀裡,溫家的,慕淇君的,沈離風的,所有人都在試圖操控她的人生。
當夜,林太尉派人下令京城戒嚴,瑞孫懷靖帶領金吾衛守衛皇宮,是夜,傳百官進宮。當人們聽到說雲太后口諭命羣臣進宮的時候,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個他們心裡最聖明的帝君,大約是不好了。
而看着沿途森嚴的守衛,羣臣也明白,一切都已經部署好了,新君即位,這天下便易主了。
只是羣臣疑惑的是他們不是去的乾明宮,卻是朝堂太極殿,雖然心裡疑惑,但個個都不吭聲。路上遇到,也只是相視看一眼,便一道跟着宮人走在宮裡的青色石道上。
莊嚴的太極殿裡,寥寥的幾個人,顯得太極殿分外空蕩蕩的,也顯得人,是這樣渺小的。
雲太后立在玉階上,背對着溫蘇心。
溫蘇心看着那個高高立在臺階上的婦人,曾經青衫素袖還宮來的伴佛之人,如今身形單薄如枯枝。給人感覺像是這冬風一吹便能將她吹到了,深秋枯草般的淒涼。
這個一生坎坷的女子,長子和和次子次子皆由她親自送走,留她一人孤獨度過這絕望的晚年。長孫與次子爭鬥,而今都不在了,留她一人空對這萬里江山。
溫蘇心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罪孽深重!
百官聚齊,纔在魏公公的帶領下井然有序地走了進來。齊整地一起跪倒,滿殿沙沙的朝服摩擦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儲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宏亮的聲音叫行雲遏止,氣勢宏偉地在殿內迴盪着。
雲太后緩緩轉過身來,一張有了歲月痕跡的臉上卻全是堅毅的表情。她開口,吐字清晰,“皇上龍體抱恙,無法臨朝,實乃大殷不幸。”
羣臣都是凝重的表情,但公冶翊哲已經許久沒有臨朝,這也不算意外。
瑞孫懷靖擔憂地看着溫蘇心,但溫蘇心背對着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她的背影看起來很悲傷,柔弱的女子寬袖懸垂,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叫瑞孫懷靖不由的握緊了拳頭。
滿殿臣子唯有葉相欠身行禮,勸慰雲太后道:“皇上是真命天子,有上蒼庇佑,必然不會有事,請太后保重鳳體要緊。”
雲太后嘴角微微一牽,似有還無的一點笑意,“葉卿所言甚是,青燈古佛,哀家自是會爲皇上祈福的。”
“祈福自是要的,只是請太后大局爲重!”
“葉卿最是明白哀家,哀家不過一介婦人,本只想日日守着皇上等皇上醒來。只是思及先帝隆恩,又不敢不顧大體。哀家聽聞先賢有言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爲了大殷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哀家撐着這把老骨頭召見衆卿,請衆卿出個對策。”
一時之間,滿殿靜寧,鴉雀無聲。
雲太后悽然一聲嘆息,“哀家不過一介無知婦人,若是衆卿不爲哀家出主意,要哀家如何是好?”說着雲太后目光看向了慕淇君,殷殷之意不言而喻。
慕淇君作揖,這樣尋常的一個動作,他做來卻是十分好看的,別樣的雅緻動人,“微臣斗膽,敢問太后,皇上昏迷之前可有聖意?”
一句話,叫滿朝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如今皇帝病危,只說昏迷不醒又不知何時能醒,
便是聽雲太后的意思也知道是要另立新君了。可這話卻不能是由他們來說的,說了便是大逆不道。
本來個個凝氣低頭,就怕點到自己要回答。如今看慕淇君的回答,滴水不漏,果然是奧君公子啊!
雲太后沉默許久,才又開口:“皇上之意太過……”她遲疑了下,又擔憂地看向羣臣,“只怕諸卿無法理解。”
慕淇君回道:“聖上一向英明,所做決斷從無失誤。這些年,但凡皇上的決定看起來太過不可思議,羣臣反對,但最後都證明皇上決斷之聖明,臣等思維之狹隘。微臣以爲,但凡是皇上的聖裁,必然是最爲英明的。”
“你們也這樣認爲嗎?”雲太后目光掃一圈羣臣。
“回太后,臣等深以爲然。”羣臣齊齊道。
若是說不那就是在反對皇帝的裁決,自是沒人這樣做的,何況素來公冶翊哲的決斷都是最正確的,慕淇君的建議是最睿智的,這也是事實。
這樣兩個人,無人能出其右。有他二人聯手,這些年大殷的國力突飛猛進,國富民強,創造了大殷有史以來最輝煌的盛世。
“既然如此……”雲太后目光掃向一邊的角落,衆人尋着雲太后的目光看去,纔看到角落裡站了一個着霜色衣裳的女子。
那女子靜靜地站在那,剛纔諸人緊張沒看到,如今一眼看到,都是驚豔不已。這女子不是第一次見,但每每見到,都是一次比一次驚豔。
本以爲瑞孫皇后如此絕色,天下間女子都是塵埃了。但只有這個總是默默地站在那個帝君身後的女子,每每瞧見,都是這般美得不可方物,叫人一次比一次移不開目光。
這個女子的特殊性,所有人都是明白的。
在皇上還不是皇上,連瑞孫皇后都不是皇后的時候,她便這樣安靜地站在公冶翊哲身後了。這樣美,這樣對公冶翊哲死心塌地的女子,卻只是公冶翊哲身邊的侍女。
聞人云素捧着聖旨款步走到中央,一步一蓮華,一步一哀傷。
(本章完)